神洲狂澜
自开始进攻起仅一个时辰,和平军便顺利地攻进了宁望城,夺得自己在陈国本土的第一个基地。此战和平军伤亡不过五百人,斩杀敌军三千人以上,俘虏了两千余人,其余莲法军都胆破逃走,就攻城来说,和平军是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不错的战绩。
但李均心中却有些沉重起来。和平军的伤亡,大多都是在进城之后,为莲法宗散兵侵袭所致,这些莲法宗的散兵甚至一点也不在意死亡,虽然他们人数在莲法军中只占少数,但如果有五万这样不惧死者组成的军队,那即便是和平军,也难以取得胜利。
“禀报统领,城中余粮早被逆贼运走,城中百姓都饥寒交迫。”副将将宁望城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李均作了介绍,他们夺得的,不过是一座没有物资却有着两万户饥民的空城罢了。这两万户饥民,正是和平军的一大包袱,如果不能处理好,他们为了生存挺而走险,和平军只怕会有大麻烦。
“这倒奇了。”孟远吃惊地道,“我们来得这样急,他们没道理有时间将粮食转移啊。”
“我问了市民,一月之前,莲法宗攻下宁望城时,城中官兵以防止资敌为名,将粮食烧的烧运的运,已经弄走大半,莲法宗入城后全城的粮食,全部是他们从怀恩城的怀恩仓运来的,百姓已经在嚷嚷问我们是否管他们饭了。”那个副将面色有些困惑,他们作为解民危难的军队出现,却面对这样一个局面,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均心中也颇觉难堪。被称为官兵的人将粮食烧的烧抢的抢,而而称为逆贼叛匪的人却管了这两万户百姓的口粮,现在,他有些理解莲法宗内为何会有那样悍不畏死的死士了。
而且,缺粮也必定会给和平军带来麻烦,这是当先要解决的问题。
“尚怀义,你领两千人回会昌,负责督运粮草,必需尽快将粮食运来,迟则有变。”李均不得不下令道,然后问军需官,“军中存粮够食多久?”
军需官对此极为熟悉,道:“统领进军前有言,第一战要攻其不备,因此只携有十日粮食。”
“分一半给百姓。”其实对此他心中有数,只不过求证而已,李均断然令道,但脸上却露出复杂的笑意,“注意,让百姓看到我们粮食要有余,看到我们粮食有的是,明不明白?”
“是!”军需官明白李均的意思,如果宁望城百姓得知和平军粮食不够,便会生乱心,而莲法宗虽然已经败走,但难保城中无人与他们勾通,若是知道和平军军粮短缺,一定会坚壁清野守而不出,那时和平军要想短时间内攻破敌军囤粮大城,势比登天。
李均站在行军地图之前,这是当初司马辉在雷鸣城中夺取的战利品,对李均来说当真是万金难买的珍宝。他仔细看了会儿,口中喃喃道:“怀恩城……”
在他面前是控制在莲法宗乱军手中的怀恩城、与怀恩不过两天距离的原定城、宝山城,这三城互为犄角,如果冒然进攻其中之一的话,必然会被另外两城的援军所夹击,而如果同时攻打这三座城,也就意味着攻方手中必需有足够的兵力。
现在这三城的情况都不知道,虽然赵显与王尔雷早派人去联络陈国的流浪儿,但饥荒对他的确良打击太大,普通百姓尚且缺衣少食,何况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必需尽快摸清这三城中的情况,俘虏口中可以得知一些,百姓口中也可以得知一些,虽然还不够详尽,但也基本够用了。李均反复思索,又问道:“王尔雷呢?”
“上街去逛了。”蓝桥道。
“攻城中俘虏的莲法宗乱军最高头目是谁?”李均问道。
“是一个祭酒。”蓝桥笑道,这个称呼让他有些觉得不伦不类,“带那个祭酒来!”
被带上来的正是那个以为李均会自西门主攻的祭酒,被五花大绑,却仍一脸的不服气。他那双一大一小的眼睛以狂傲的姿态面对着李均,押他上来的和平军战士令他跪下,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屈膝。和平军战士火起便是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处,他膝一松,但立刻挺直起来,看来还挺倔强的。
“不要,不要。”李均一眼看出这个祭酒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如果硬要他跪下,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真话的,那么,柔可克刚,虚可克实。李均在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道:“祭酒大人不愿意跪下,你们不要无礼。”
那个祭酒见和平军的将领神情比较平和,倒也出乎意料,眼中的狂傲之色收了不少。只知李均继续道:“来人,为祭酒大人松绑,看座。”
押送的和平军战士立刻解开了绳子,另一个则拿了张椅子。这祭酒也老实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下,心道死都不怕,还怕你们玩什么花样不成?
“祭酒先生仙乡何处啊?”李均漫无边际地问道。
“不要你管!”祭酒摆出一副无论如何也不合作的架式,看来是拿准了李均对他不会如何。
“祭酒先生看来不太服气啊,那倒也是,我军数倍于守军,且守军虚乏锻炼,当然会败,绝非是祭酒大人的失误。”李均小小地安慰了祭酒一下。
那祭酒的神态果然缓和下来,脸上的傲气也没有那么浓了。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善战者攻心为上,这又一次验证了李均的心得。
※ ※ ※ ※ ※
第三节
北风又开始呼啸起来,虽然天空尚晴,但这风兆示着又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被李均好吃好喝好招待的莲法宗祭酒,仍是以一个“不”字应对一切,李均问他任何问题,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要你管”,在他看来,只要以完全不合作的态度对付李均,李均的攻心之术便完全会失去作用吧。
然而他不知,只要他活着,李均的目的便达到了。酒足饭饱之后,李均又带着他来和平军营寨中到处参观,所到之处兵强马壮,战士们精神抖擞,李均还特意领这祭酒来到辎重粮草囤积之所,指着堆积如山的粮草道:“如何,我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何事不可为之?”
那祭酒这次没有以不应答,而是沉默。李均得意地大笑,伴随着他的笑声,那祭酒心中却升起一阵寒意。
众人再回到营帐之中,大帐中又摆上了丰盛的宴席。李均问道:“祭酒大人尊姓大名?”
“蒋士道。”这次祭酒没有沉默了,想来和平军的威武军容让他也觉得眼前这将与他的部队是一支难以抗衡的力量。
“蒋祭酒是聪明人,聪明人都识时务。”李均微醉地道,“只要祭酒大人愿意为我效力,日后荣华富贵,远胜于如今一个区区祭酒,如何?”
蒋士道举目与李均对了一眼,只见李均两眼中有些红丝,目光混沌,远不如刚见时那样深不可测,见他望向自己,李均伸手一指那宴席,又道:“只要祭酒答应了,咱们就不醉不休,若是祭酒不答应,来人!”
两位高大的甲士应声出现在帐门口,李均冷笑道:“若是蒋祭酒此时仍不答应,那便是不识时务的蠢才,要你何要,斩了喂狗吧!”
蒋士道略迟疑了会儿,然后仰天大笑道:“死则死吧,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之后,昂首大步便向那两名甲士走去。李均闻言不怒反喜,急忙拦住他,深施一礼道:“蒋先生莫怪,方才是试试先生胆气,如今知道先生果然是当世英杰,小子年幼轻狂,还请先生不吝指点!”
蒋士道先是怔了一下,但旋即暗想:“如能暂且稳住这小儿,再另寻脱身之机,赶回莲法军中将军中虚实告之上师,岂不是一件大功德?”
心念一转间,他便拿定了主意,也笑道:“统领过谦了,统领少年英雄,领着数万大军,哪里需要我置嘴?”
李均见他回心转意,忙执其手拉他入席,道:“先生不必客气,有何指点便直管说,在下虽然不胜酒力,今日得先生乃平生一快事,拼却一醉也要陪先生尽兴!”
酒过三巡,蒋士道见李均已经脸红脖子粗,也不管天寒地冻,将帽子也摘了,头上热气腾腾,知道他酒量果然不行,便有意问道:“李统领,这宁望城城小民少,而且又无物次,何不立刻攻取怀恩城以资军?”
李均大着舌头道:“不可……不可……”见蒋士道仔细盯着他,李均面露狡猾的笑容,道:“蒋先生……不会泄露我军……我军军机吧?”
蒋士道轻轻一抖,若无其事地道:“统领既是信不过在下,就令甲士再将在下推出去斩了,否则统领军中虚实已经在我眼中,即便统领什么也不说,在下逃走也是立了一功。”
李均哈哈大笑道:“先生也……也太多心了,我……可没有怀疑先生的意思……”然后,他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频频劝蒋士道饮酒。
蒋士道见他没有吐露的意思,心中寻思如何才能在他嘴中套出话来。于是二人天南海北乱聊了会儿各地物产与奇事,李均还大吹特吹当日自己是如何除去蛟精的,蒋士道想法子又将话题绕回眼前的战事来:“统领虽然粮草充足,但在此耗延时日也非上策,如今莲法军大军逼近洛郢,前锋距都城不过三百里,统领不速速进军,只怕大事去矣。”
“呃……”李均打了个饱嗝,然后道:“说……说与先生听也无妨,我正……要进军……”
“统领是否准备攻取怀恩?此地囤有大量粮食物资,统领攻下后便不愁粮草了。”
“不……不可!”李均拈了口菜,大笑道:“我粮草足够……无需更多……而且,怀恩与……原定、宝山……互为犄角,我兵力……不足以同时攻此三城,若是只……只攻一路,便会腹背受敌……”
对于李均的这种判断,蒋士道心中也是有数的。当初之所以在相临的三城之中分兵囤占,目的也正是互相支援不至于孤军作战,蒋士道心中所念的,不过是李均到底会如何破这三城之势。
“那统领该如何是好呢?”蒋士道满脸忧容地问道。
“无妨……无妨……”李均又是大笑,“我兵力……虽不足攻……三城,但足以分兵两路,以重兵攻原定、宝山其中一城……以一部阻另一城之援军。”
“那怀恩援军该如何是好?”
“我自……自然会用疑兵之计,让逆贼以为……我将攻怀恩,囤粮重地……逆贼担心有失,必龟缩……不出!”李均断断续续地道,然后又道:“等他们知我真意之时……原定与宝山已落入我手……此刻怀恩一座孤城,唾手可得……”
蒋士道不得不承认这个计策确实可以生效,心中也更加急于知道李均的具体安排了。
“李统领果然好计,真是智深似海啊。”他赞不绝口地道,“只是不知李统领想在宝山与原定之间选哪个城为主攻方向?”
正这时,席间作陪的孟远一阵猛烈的咳嗽,李均向他望去,只见他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这一眼似乎让李均清醒了些,他笑道:“天气如此暖和……孟远……孟远兄为何会伤风?”
孟远的咳嗽不过是故意发出以制止李均继续说下去,见李均问了,他乘机道:“末将不胜酒力,喝着喝着便不禁咳嗽,统领酒已足够,再喝下去,蒋先生便醉了。”
蒋士道讪讪地道:“在下也不胜酒力,统领还是让在下去安歇吧。”
给孟远一提醒,李均看来醉意减了几分,笑道:“既是如此,那……来人!”
这次进来的是两员侍卫战士,李均道:“为……为蒋先生安排好……住处!”
蒋士道随着这二人出营,他只走出门口,便听见孟远在埋怨李均不该多喝酒,蒋士道心中一动,佯醉闪到帐边,只听得李均道:“无妨,我令人看着他,若是……”下面的就听不真切了。
蒋士道心中冷笑,既是知道李均的安排,他又怎能上当,只要骗取了李均的信任,随时他都可以离开这里,反正看样子距李均进攻的时机还有几日时间。
这一夜蒋士道思前想后,盘算着如何能让李均真心相信他,因此直到很晚才睡去。次日晨尚在朦胧间,就听见李均在帐外高声笑道:“蒋先生醒来没有?”
帐外的武士低声道:“还没有,蒋先生鼾睡一晚,没有任何异动。”
蒋士道佯做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又足足在榻上赖了半个时辰,他才长长伸了个懒腰,起来见李均正端坐在帐中,大惊道:“劳李统领久等,蒋某罪该万死……”
“蒋先生不必如此。”李均微微一笑,“在下也不过等了片刻罢了。”
蒋士道虽然不愿真正追随李均,却也不由为李均气度叹服,身为数万大军的统领,却在一个昨日还是囚徒的人榻前安候多时,这绝非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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