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狂澜
”
“无一人漏网,已经死尽了!”尚怀义忍住心中的痛楚,大声回答,他有意回避了对方前一个问题。
那守城士兵见来人虽身着便服,但骑的马上装饰却是己方的,因此又问道:“如此,你是往陈国报信的么?”
“正是,军情紧情,速速开门,不要误了军机!”尚怀义随其意而上,再次要他开城。
守城士兵嘀咕了两声,铁门缓缓打开,吊桥也放了下来,正这时,尚怀义听得身后又有鼎沸之声,他心知不妙,眼见守军向后面探头探脑,他也不等城门完全打开吊桥放稳,便驱马冲了过去,险些将几个守城兵带倒在地。
那些守城兵一边咒骂一边站稳,忽然面色都大变了,因为后面传来的声音分明在喊:“开城,不要走了任何人!”
正在放吊桥的士兵立刻反转铰索,又要重新将吊桥拉起,尚怀义恰恰上了吊桥,他一夹马腹,心道:“马儿马儿,一切都靠你了!”那马似乎懂得他的心思,长嘶着临空跃起,自吊桥上跃了过去,堪堪落在护城河对岸。
守城士兵吃了一惊,等他们纷纷放起箭来时,尚怀义已经远远将那些箭抛在身后了。
第三节
尚怀义伏在那马的身上,马长长的鬃毛拂在他脸上,弄得他脸上痒痒的。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熟悉。对于他来说,这种感觉曾让他非常舒适,甚至在习惯了阵战之后,他对这种骑在马上奔驰的感觉非常亲切,甚至如果有长时间未能纵马急驰,他便会觉得身子骨有些不适。
但此刻,他却毫无心情去感受这种腾云驾雾般的感觉。脑海中浮现的全是火与血,全是弟兄们的呻吟与怒吼,虽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这两千兄弟自他来到李均身前便一直追随于他,半年来朝夕相处,和平军中又没有森严的等级之分,怎能让他们不产生深深的感情?
突然间,无法扼制的情感,令他将头深深埋在马脖子上,大声的也是痛苦的哭出声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也不知奔了多久,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心力交瘁让尚怀义几乎在马上睡着了来。会昌城距宁望城最快也得跑上个四日,他身无分文,又衣裳单薄,能否支持到宁望,他心中也没有底儿。
天色渐渐泛白,在驿道两边仍没有行人走动。尚怀义之心,便如这四周的旷野,空荡荡的,一无所依。
总算在前方传来了人声,听声音似乎有不少人。如惊弓之鸟的尚怀义举目望去,是一队军人。武器的寒光老远他便可以感觉得到了。
他心中一喜,此处已经远离会昌,如果是军人,那定然是别的运送粮草的和平军部队。他给马加了一鞭,马儿也感染了他心中的激动,加快了奔跑。
待到近来,果然是一队身着和平军服饰的人马,尚怀义摇着马鞭,大声叫道:“是哪位将军帐下的,我是尚怀义!”
来人见他一骑在路上奔驰,身上衣裳又相当单薄,本来就格外注意,听到他大叫出声,更是全神戒备起来。尚怀义驱马靠近他们,大大的喘了两口气,疲乏地道:“是哪位将军领着,快与我通禀一声!”
但他忽然觉得不对起来,这些和平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戒备,相反,都用着冷冷的眼睛盯着他。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尚怀义终于警觉,大叫道,腰刀出鞘在手。
“弃刀投降,饶你不死。”人群之中,一骑马闪了出来,马上将领一身金色盔甲,在这阴沉的天中分外显眼。
“你们是什么人!”尚怀义再次问道,如今自己已经陷入这群人中,想突围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等待,希望能等到机会了。
“神宗掌教程恬帐下上师郑定国!”来人淡淡一笑,报出了这个让尚怀义几乎惊落于马的名字。
莲法宗有五掌教,程恬便是其中之一,又有十六上师,其中既有已被李均逼死的薛谦这般长于收揽人心者,也有象眼前这郑定国一般英勇善战者,传闻此人曾在陈国三万官兵中单枪匹马九进九出,数千人丧命于他手下。尚怀义知道才出狼窝,又落入了虎口。
“郑定国,你如何会在这里?”眼前之事,分明无法安然逃身了,但尚怀义仍忍不住问道,此人本在陈国南部,追随程恬与柳光作战,但不知为何却出现在这里。
“试乎该被审问者,是你。”郑定国轻轻抖动手中长枪,淡淡地道,“是下马投降,还是要我多费一丝力气?”
他的枪只是抖了两抖,尚怀义便觉有股杀气自他枪尖直逼入自己体内,令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种由骨子里传来的寒意,比之这身外的天气,还要让他觉得冰冷刺骨。
“给我一枝枪,我要与你决一死战!”尚怀义将手中的腰刀扔得远远的,绝望地喊。对于这种敌人来说,用腰刀这种短兵刃,只意味着送死,即便是有枪在手,他也毫无取胜的信心。
“你不过是一员无名下将,怎配与我决一生死?”郑定国安然不动,但一个部下却领全了他的意思,将一枝铁枪掷给尚怀义。尚怀义接住枪,枪尖斜指地面,向对方的大度表示敬意。
那郑定国又道:“念你是个勇士,今日我给你这公平的机会,若是能在我手中逃过七枪,你便可以安然走人。”
尚怀义默默了片刻,心中念头急转,降与战在脑海里盘旋了会儿,最后停在会昌城中那些兄弟们的嚎叫之上,他仰天长吁,道:“来吧,我倒不信不能在你手中逃过七枪!”
士兵们慢慢让出一块场地,郑定国缓缓驱马上前,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罡气裂空,呼啸着便击向尚怀义咽喉。
只见这一式,尚怀义便确知今日无法幸免,这郑定国之强比他想象的还可怕。但若让他就此束手待毙,他却也心有不甘,于是他将铁枪一横,于身前舞出一团枪影,但还未遇上郑定国的长枪,郑定国发出的罡气便穿透了他的舞出的枪花,他觉得胸口似乎为枪尖所刺般冷疼。紧接着双方兵器交在一起,“当”一声响,尚怀义拼命在马上将身一侧,借着马力化开了部分对方枪上传来的强大灵力。
“尚堪一击。”郑定国面不改色地冷冷道,紧接着枪身一抖,枪头在尚怀义面前幻出十五簇影子,枪身上的红缨也随之幻成十五朵红梅。尚怀义大叫一声,方才那一击已经使得他气血浮动,胸口的疼痛证明对方的罡气已经给他造成了一些伤害,如今对方将铁枪抖出十五朵梅花,他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只得不守反攻,将枪荡了出去,他虽然无法发出罡气,但这一击以枪为棍,倒也虎虎生风。
但郑定国根本不以为意,这十五枪纷纷刺在尚怀义身上,却都是一触即收,将尚怀义衣衫挑破便缩了回去。此时他才不慌不慌回枪一格,将尚怀义的枪挡开,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但偏偏在如此短的瞬间完成了。
“呀!”一声怒喝,尚怀义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对方此次传来的灵力,比第一次兵器相交足足大了一倍,而且看对方的表现,显然还留有余力。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什么是绝望。硬拼是敌不过的,又不愿弃枪投降,能做的只有逃走一途了。
郑定国看到尚怀义脸色变幻不定,他冷冷一笑,他喜欢这种感觉,看到敌人在自己的枪下由希望变得失望,由失望再变得绝望。因此,他并未乘机进攻,而是等待,看看面临绝境之时,尚怀义还能做出什么反应。
只见尚怀义发倾全力发出一声怒吼,长枪冲着郑定国面门刺了过来,郑定国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尚怀义这一枪看似气似汹汹,但实际上是一式虚招,这招过后,他必然要逃走。
果然,尚怀义也不顾自己一枪刺出后对手的反应,拨马就要走。郑定国待他奔出十余步,回头张望之时才驱马追赶。一开始尚怀义见郑定国似乎没有反应,心中正喜,突然听到郑定国轻喝一声,马蹄声急如骤雨,倾刻间便来到自己身后,他惶惶回顾,郑定国的脸已在距自己不足六尺之处,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嘴中喷出的热气来。
正惊之时,他忽然觉得后心一冷,一件冰凉的物什刺进身体,他一低头,一个枪尖从自己胸前穿出,耳畔听得郑定国阴森的声音道:“下辈子学厉害些,莫要再敌不过我三招。”
“你也会遇上……”心知必死无疑的尚怀义全力想喊出“你也会遇上过不了三招的人物,李统领和孟将军杀你如杀鸡”,但话到一半,他便发现自己的声音也经全部消失了,他头无力的垂了下去,印入他眼中的最后一个景象,是那匹失去主人的马渐渐奔远。
郑定国单手举枪,枪上挑着尚怀义的尸体,摇头道:“如此不堪一击,真不知薛谦为何会死在这群乌合之众手中。来人,斩下他首绩,送还宁望城!”
若是尚怀义此时仍有知,定然会更加吃惊,宁望城本在和平军手中,李均去攻怀恩诸城还留下了八千守军,而这郑定国却说将他首绩送回宁望,岂不意味着宁望已经失守?如此,失去了回余州必经之路上宁望与会昌二城的李均,此时又在何方,又会如何处理这一危局?
他的死去,让他无需为此而担忧了,活着的人就无法如此轻松。雷鸣城中的凤九天,已经是接连三日未收到从大谷城以西传来的消息,既没有信使回来,也没有运粮队回来。他的注意力本来被彭远程所吸引,此刻却不得不暂时移到大谷城以西的平邑与会昌二城来。
李均之所以出军陈国,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深知平邑城的孙庆与会昌城的江润群等豪族,绝不会真心实意追随他,在他兵势强盛之时他们会依附以求自保,但只要他面临危难,这四城城主定然会发难,再加上地方上的世家望族的推波助澜,到时必定会让他受到致命一击。与其让其在自己的地盘内悄悄潜伏,不如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暴露出来,也好以此为借口将之铲除,明里的敌人比暗中的对手要好对付得多的。但李均也未想到,他们的动作会如此快捷,如此协调一致,他更没有想到,其中有个柳光在为他们出谋划策。
李均最担心的还是彭远程。对于彭远程,他始终是有一种复杂的心理。一方面爱惜他的才华,另一方面则担忧他的野心。此次出兵也是为了测试一下彭远程的忠诚,如果彭远程此时未反,那么以后便可以比较放心的让其独挡一面了。因此,李均与凤九天才会如此关注彭远程的动向,也正是因此,他们对于一向表现懦弱的江润群与孙庆并未太担心,却不知道当先起事者便是这两人,最重要的是,他们切断了李均与余州的联系,李均再有什么应变的战略战术,暂时也无法传到雷鸣城,凤九天只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来应付面前的危机。
这也正是柳光的计谋,为实现这一点,他甚至发兵强攻陈国南部的莲法军,只给他们留下了向东去宁望城的一条去路。此时他部下降了本部五万人外,尚有收编的陈国官兵、莲法军十余万人,在他猛攻之下,陈国南部的莲法军被迫转向东方,而且他又命人为莲法宗五掌教之一的程恬献计,诈作饥民混入城中就食,结果一举夺下了宁望,城中八千和平军虽然经激烈战斗,却不得不放弃这座城,退往怀恩。
“禀报凤先生,江润群、孙庆、骆强、张宾四人反了!”虽然对于战略战术仍不是非常清楚,但赵显也明白这一消息的重要性,当他的苦儿营费尽心机经过彭远程的封锁线,将消息传到雷鸣城时,他在第一时间便通告了凤九天。
“……”
“先生!请赶快下令清除叛逆吧!”见凤九天闭目不语,赵显忍不住叫了起来。
“你先退下吧,我自有主张。”凤九天忽然睁开双目,神光炯炯,嘴角边噙起了冷笑。见赵显退了出去,他又补充道:“连夜请俞升、苏晌两位前来议事。”
“先生认为应当如何?”苏晌来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问凤九天意见。
“骆强与张宾倒还罢了,孙庆与张润群扼余州通往陈国的要冲,若是不及早夺回,只怕李统领在前方有危险。”俞升也道。
“彭远程。”凤九天却没有理会那两个人,而是直接讲出了他最担心的名字。
“彭远程?先生是说,彭远程也会起兵造反不成?”俞升吃了一惊。
“难道先前传言他要谋反的消息是真的?若是如此,那可糟糕!”苏晌看着地图补充道。“银虎城与狂澜城的大多数兵力都调往陈国了,加上雷鸣城的守军,我们总共不过两万余人,而且银虎城与狂澜城也需要分兵把守,这可如何是好?”
“我料彭远程不会明目张胆的造反,他必然会打着李统领的旗号来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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