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飘红叶
寂静的山林中,走出一个背负长剑、气度与山林同样恬静的青年,随便往那里一站,整个人便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无隙可击。
张衡清楚地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那青年正是郸逸,一旬前,他被滕乐山拖去芫阳以西百里外的三歧山游玩,谁知回到芫阳后,情势大变,凤鸣远闭关不出,连滕乐山都不见;吕玉书飘然远逸,不知所踪。滕乐山觉得自己在朋友危难之时,不但没有帮忙,居然还游山玩水,所以自怨自艾,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因此不顾众人劝慰与凤家反对,径自在凤鸣远练功的石室外结庐而居,守护凤鸣远修炼。郸逸却因至友远去,无心再在芫阳久留,决意离城,返回师门。不料尚未出城,便看见夏玉英从潘府后门出来,一时好奇,便打听了一下缘故,从夏玉英口中得知他们已经展开夺取绝龙寨的行动,便自告奋勇,前去绝龙寨打探敌情。
绝龙岭地形险恶复杂,没有当地人引路,很容易迷路,郸逸进入绝龙岭不久,便分不清楚方向,一路乱撞,居然让他遇上了追踪方长恨的张衡。张衡虽然自视甚高,但从贺莽跟踪方长恨失败的教训中,知道方长恨不是寻常之辈,心中不敢怠慢,只敢远远跟着。谁知方长恨溜滑无比,终于还是失去了踪影,张衡想起在黄通面前说的大话,颇不甘心,继续寻迹追查,不料灾星照命,碰上了郸逸。
郸逸徐徐道:“在下本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作对,只是想找个人问路而已。如果在下没有记错,是你先动手的。”
张衡一呆:“你不是来刺探本寨军情的?”
郸逸微笑道:“我的确是来探营的,不过我适才并不知道你是绝龙寨的人。”
张衡呐呐道:“那你怎么发觉的?”
郸逸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谁叫你做贼心虚,一见到在下便出手偷袭?”
张衡心头暗骂,勉强笑道:“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郸逸淡然道:“在下仑山郸逸。”见到张衡一副懊悔的样子,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后悔,阁下双目神光隐隐,就算不出手,在下迟早能发觉你并非寻常山民。”
张衡狞笑一声,抱刀守一,再不理会身外诸念,紧盯着郸逸,蓄力待发。
郸逸微一吃惊:“咦,仙人观的守心诀?”
张衡寒声道:“算你识货?”
郸逸不屑道:“在下只是为一个土匪身负玄门正宗心法而奇怪,你以为守心诀很了不起吗?别说你功力尚浅,还停留在守心的境界,就算你练成三花诀和仙人七式,在下也不放在眼里。”
张衡心情略一激荡,正欲反唇想讥,只见眼前精光闪烁,郸逸的长剑业已刺至面门,心中一寒,连忙舞刀相迎,手中单刀尚未递出三尺,便觉手腕一痛,已然中剑,一时间惊怒惧痛诸般感受齐至心头,连忙扔刀疾退,谁知还没有退到一丈之外,郸逸的长剑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之上。
郸逸正待刺出,结果张衡的性命,耳内忽然听得一阵细微的传音之声,看面前张衡一脸惊惶的样子,显然说话的人使的是一种传音秘术,并不虞张衡听到。
郸逸心中不住思索刚刚听到的话,剑气不禁一弱,刚才被剑气逼得丝毫不敢动弹的张衡急忙逮住机会,开口求饶道:“郸大侠饶命!”
郸逸冷笑一声:“好,我不杀你,随我去见官。”
张衡脸色一变,哀求道:“郸大侠,你这跟杀我有什么区别?”
郸逸道:“当然有,我游剑江湖、惩恶除奸,乃属平常,不过你虽然居身匪寨,但是现在世道不好,有许多英雄豪杰被逼落草,在弄清你的底细之前,若贸然杀掉你,恐怕错杀良善,被师长们知道,又会责怪于我。交给衙门,自然有人会审明你的罪行,到时候便没有我什么事了。”
张衡苦着脸道:“郸大侠,现在的衙门,就是普通百姓进去,也是有理都说不清,何况我还是黑道中人。你好人做得底,放了我吧。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在道上厮混。”
郸逸冷哼道:“你当在下三岁小孩么?死在我手下的奸邪之徒,能出言狡辩的我就没有见他俯首认罪的。你放心,芫阳总兵府的潘公子是我至交,他为人清正,我会托他出面,插手审察你的案子,如果你真的情有可原,又恶迹不显,他一定不会将你斩首。”
张衡心中一寒:“郸大侠说的是潘瑜潘公子?”
郸逸道:“废话,除了他,总兵府还有别的潘公子?”
张衡勉强笑道:“潘公子固然豪义无双,不过他并无官职在身,恐怕不能帮我。”
郸逸不耐烦道:“罗嗦,我说他能秉公办理,他便能秉公办理。你不信的话,我只好废去你的武功。”
张衡吓得亡魂丧胆,连声道:“相信,相信。”一面答话,一面不住思索脱身之计。
此时林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若非郸逸与张衡内功深厚,几不可闻。郸逸以狐疑的目光望向张衡,张衡连忙道:“我不知道。”
郸逸瞪了张衡一眼,反手一指,点在张衡肋下,身形一纵,犹如白鹤翔空,射至树梢,猛然大喝道:“仑山七怪!你们让我好找!哪里跑!”身体骤然飘落,在空中不住加速,向林东疾驰而去,似乎忘了张衡一般。张衡见状大喜,转身欲奔,谁知甫一运气,胸口便是一阵锥心疼痛,立时跌倒在地,冷汗不住流出,心知身上被郸逸做了手脚,不由一阵心灰意冷:“罢了,死就死吧。”
忽然面前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张衡抬头一看,也不知该惊该喜,他适才跟丢了的方长恨竟然出现在面前。
方长恨望着趴在自己脚下、满脸冷汗的张衡:“这位兄台有病?”
张衡想起郸逸的可怕,再顾不了那么多,连忙表白身份:“方兄救我。”
方长恨呼的一棍挥棍悬于张衡头顶,凝劲欲发:“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张衡感觉胸口疼痛稍减,急忙道:“在下绝龙寨张衡,在寨中见过方兄。”
方长恨依旧没有收棍:“胡说,我在绝龙寨怎么没有见过你?”
张衡笑道:“方兄贵人事忙,不记得在下这种卑微之人,在所难免。”
方长恨冷笑道:“放屁,我见过的人,无论多久,都不会忘记,何况只有几天。”
张衡不知道郸逸什么时候回来,不敢再拖,伸手给方长恨:“方兄,我被人暗算,武功使不出来,你带我回寨,三寨主会澄清我的身份。”
方长恨一搭张衡的脉,眉头大皱:“好奇特的点穴功夫。”
张衡催促道:“方兄,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方长恨剑眉一耸:“我倒想会会他是何方神圣。”
张衡暗骂了句不知死活,笑道:“方兄武勇,在下早有所闻,不过在下现在这样子,实在不宜动手。为免成为方兄的拖累,我们先回寨吧。”
方长恨从张衡脉象中察觉出郸逸的厉害,本就无心多事,只不过不想在张衡面前示弱,所以这样说,当下顺水推舟:“也好。”说罢背起张衡,便欲起身。
张衡连忙喊道:“慢着。”
方长恨道:“又怎么了?”
张衡道:“那人刚才走的是这个方向,我们绕路回去。”
方长恨转头盯了他一眼,心中大骂窝囊废,却也不想冒险,依言绕道回寨。
回到绝龙寨,方长恨放下张衡道:“还没有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张衡笑道:“不客气,在下张衡。”
方长恨猛然想起孟山跟他提起的几个人,脸色骤变,暗骂自己糊涂,强笑道:“原来是张兄,久仰久仰,我这就去请三寨主给你疗伤。”
张衡露出暧昧的笑容:“不用劳烦三寨主了,在下尚有要事禀告二寨主,请。”说完向方长恨一拱手,便往黄通住处走去。
方长恨望着张衡蹒跚的背影,杀意大盛,正欲出手,忽然一阵喧哗声传来,几个喽罗现出身来,见到他们二人,知道是二、三寨主身前的红人,殷勤地打着招呼。方长恨眼睁睁地看着张衡扬长而去,恨得牙痒痒的,却知道良机已失,无可挽回,只得去孟山那里汇报。
孟山听完方长恨的叙述,一拍大腿:“唉,真是可惜。那姓张是黄老狗的心腹,武功不赖,鬼点子也多,除去他无异于去掉黄老狗一条胳膊。”
站在一旁的糜豪忽然插嘴道:“张衡那厮在跟踪方兄。”
方长恨一愣,立即醒悟:“不错,他见过我,却不与我打照面,今日他出现的地方又是我经过之处,向我求救也要玩心机,必定有问题。”
孟山怒道:“我去找黄通要人!”
糜豪制止道:“二哥千万别去,你也说张衡是黄通心腹,他怎么肯交人?去了徒惹气怄,于事无补。”
孟山骂道:“妈的,难道就怎么算了?”
方长恨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寒声道:“二哥别急,来日方长,与我们作对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不过我们当务之急,是在寨中建立威信。二哥,老实说,绝龙寨虽然名声显赫,但是外面一提起绝龙寨,首先便想到大寨主,然后便是二寨主,没有几个人把你放在眼里的。”
孟山暴怒道:“谁敢看不起老子?!老子杀他全家!”
糜豪道:“二哥,别人不敢说,可都这么想。你自己看看,现在寨里,大寨主手下有收编已降诸寨与本寨精英而成的十二太岁与护卫军,二寨主有张衡与贺氏兄弟……”
孟山不屑道:“贺老二已经被我宰了。”
方长恨沉声道:“可是张衡与贺莽还在,而且贺莽有丧弟之痛,一定恨我们彻骨。”
孟山大笑道:“你们太多虑了。张衡现在已经是半个废人,贺莽根本不堪一击。”
方长恨道:“二哥不可大意,张衡只是被点穴,并非气门被破,虽然那点穴术十分怪异,但仍然有望复原。贺莽能得黄通重用,当有其过人之处。”
糜豪补充道:“而且二寨主主管招兵买马,包不定还招揽有其他人才,甚至安插了眼线在大寨主与二哥身边。”
孟山道:“那怎么办?说起来,我手下的确没有什么人才。”
糜豪笑道:“二哥说错了。”
孟山皱眉道:“难道我手下有人才,我不知道?妈的,叫我知道那些兔崽子谁敢隐藏实力,老子要他好看!”
方长恨看了糜豪一眼,见他脸上满是无奈,转向孟山:“二哥,糜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你手下的弟兄够忠心,又够勇敢,只是太过散漫,只要交由我们兄弟,假以训练,一定可以成为一支劲旅。”
孟山又拍了一下大腿:“不错,老实说,我手下的弟兄打起仗来比大哥的护卫军都有种,就是容易杀红眼,到时候我都喊不住,否则大哥早要去了。”
方长恨道:“大寨主怎么这样?你是他亲兄弟,他把不好管的烂帐推给你,自己却挑选精英,这不是让你难做吗?”
糜豪亦道:“是啊,这样二哥很容易出力不讨好、到处背黑锅,他却可以坐享其成、扩张势力。”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孟山张口道:“以后不许再说了。”
糜豪还欲开口,孟山碰地一声将桌子砸个稀烂,大声道:“老子叫你别说了!”
方长恨道:“好,不说了。说说我们的计划。”
孟山愕然道:“什么计划?”
方长恨微微一笑:“既可以增强山寨实力,又可以扬我绝龙寨威名的计划。只要成功,不仅寨中兄弟会对二哥刮目相看,待我们将消息放出,山寨外的人也会知道二哥英雄了得。”
孟山喜上眉梢:“到底怎么样?”
方长恨道:“我近日四处打探绝龙岭的地形与周边的交通情况,绘了一张地图。”说着拿出一张羊皮,却望着四分五裂的桌子发愣。
孟山站起身子,上前两步,盘膝坐在地上,指着面前:“放地上。”
方长恨将地图摊在孟山面前,与糜豪分别蹲在其两旁,指着绝龙岭西面的狭窄官道说道:“芫阳的物资供应,西面借助长河之水运,其余三面都倚赖于陆路。我打听过附近的山民,每年十月初都会有一队官兵押送粮食经由此处至芫阳。”
孟山点头道:“那是自然,益州气候偏暖,谷物早熟,九月底农民便已经晒好稻谷,上交朝廷。而芫阳东面只有一条官道,虽然比较狭窄,但是东面的税收与粮食均需经由此路运至芫阳。”
方长恨道:“芫阳东面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向来是益州粮仓,可惜交通并不畅通,要从东面抵达芫阳,如果不走此路,便只有逆水行舟或者……”手指移向绝龙岭西面的一条蜿蜒的小路:“羊肠十八盘。”
糜豪接口道:“逆水行舟,需时费力,而且益州水军羸弱不堪,顺水运送重要物资尚且胆战心惊,更别说逆水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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