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影+番外 by弱水-水晴光





  “世叔。”  
  追命向诸葛先生一拜,忧虑的眼神很快了扫了一眼一旁的无情。  
  “已经开始下雪了?”  
  诸葛先生笑一笑,望向追命双肩上的雪花。  
  “是。”追命吸了口气,又道,  
  “据报,二师兄他在末时已经离了侯爷府。”  
  无情一震,铁手一直留在京师,就住在方应看的侯爷府里。但是,半年来,他一直绝足不出,而其他的人,谁也进不去。  
  原来,诸葛先生一直派人留意着铁手。  
  不放心,还是?  
  诸葛先生却笑了。温和喜悦的眼神让他的笑容显得极为慈祥睿智,他摆手,大声吩咐下去,“准备酒菜,打开大门。”  
  又向追命无情道,  
  “叫冷血来,来,让我们在这瑞雪里,接接你二师兄。”  
  “二师兄他一定会回来吗?世叔你早就算定了?”  
  追命急切的问。  
  “我不知道。”诸葛先生抚抚长髯,脸含微笑,  
  “只是,我相信铁手,所以,一直等他,现在,他终于跨出了这一步,就一定会回来的。”  
  黄昏,大雪,天色已暗,神侯府大门洞开,门内,雪中,一桌,桌上有酒,桌边坐着三人,另有一个残废的青年独自坐在轮椅上,稍稍离的远了些。  
  四个人,就在这漫天飞雪中等侯着。  
  一步一步,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苦痛巷前,然后,那个人以沉稳有力的步伐进了神侯府。  
  这一个雪色黄昏,铁手在漫天风雪中走进了神侯府,雪霜正在他方正的脸上逐渐融化,使他的眉目有点湿,却更见浓眉星目.担当有力。  
  “你回来了。”诸葛先生微笑着望着他,仿佛铁手只是刚办完一件案子,匆匆赶回。  
  铁手立定,激动的神色在他脸上乍现,抢上一步,他向着诸葛先生纳头便拜。  
  “世叔,铁手,回来了。”  
  望着诸葛先生沉睿的眼神,铁手几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回来就好。”  
  “是我辜负了世叔的教导,竟为私情忘了国家有难,沉溺,请世叔责罚。”  
  “不。”  
  诸葛先生一展袖,已扶起了铁手,他灼灼的望着眼前这个伟岸男子,道,  
  “你能勘破情关,不为私情徇大义,不因小我昧正气,大丈夫立此世间,如你者能有几人?我对你,期许一向甚高,这些日子,也很是担心你勘不透情关,因而就此沉沦、不振。如今,你能不为情而改志,不为爱而更张,铁游夏,我诸葛没有白收你这个弟子。”  
  铁手徐徐起立,热泪已将盈眶,  
  “快见见你几位师兄弟吧,他们也一直等你回来呢。”  
  铁手这才转身,望向冷血和追命,  
  “二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冷血兴奋的冲过来,一把握住了铁手的手,  
  “我们四大名捕,终于又在一起了。”  
  追命也大步跨了过来,把手紧紧的搭在了铁手的手上。  
  “二师兄,我们一直在等你。”  
  “是,我回来了,四师弟,三师弟。”  
  铁手冲动的,激动的握住那两双曾经握在一起无数次的手掌,多少次,他们手握在一起,并肩战斗,在江湖里,为正义良知公平而战,如今,他终于又回来了,和他们,并肩。  
  许久,铁手才放开了冷血和追命的手,终于转头,望向无情,一直在一旁,无语的无情。  
  铁手就在这雪中,望向无情,凝重的望定无情,很沉的唤了一声,  
  “大师兄。”  
  铁手只一望间,就垂下了眼眸。可是,那一望间,他已经看清楚了无情。  
  白衣的无情,比那日分别时,更冷更傲更寒澈了。  
  铁手惘然的想着,  
  他的身子也清减这么许多,好生单薄,就象是开在漫天飞雪中,驿外断桥边的那一枝寒梅,清幽寒丽,近在眼前又遥在天边,寂寞的孤独着,傲岸的忧愁着,那么荏弱,又那么坚强,仿佛再大的霜雪也只能迫出他的傲骨艳姿,却不能让他屈服倒下。  
  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雪中,比雪更傲,却比雪更无依。  
  可是,这样的无情,只会让他更加的放不下,更加的心疼,更加的歉疚无由……  
  那种不能抚慰、不能靠近、除了默默的看着别无所为的痛楚。  
  可是,他已经不能靠近他了,从那一日他决定接受方应看的情,从那一日他决定离他而去,他就再也没有了温暖他的资格,就再没有了,靠近这个清傲如月般的男子的资格……  
  无情始终没有应铁手。他周折回转的情怀让他无法开口,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失态。  
  乍闻铁手要回来,他的心就乱了。乱如这风里的雪花。看到他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中,他面上虽然是一片冷肃,心却是从没有过的跳起来,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重。  
  你回来了?为什么回来?会是为我吗?方应看呢?他肯放手吗?还是,你已经有了决定?  
  无情有太多的话想问他,却没开口。  
  然后,他的心就冷了,比冰还冷。  
  他不是为他而回来的。他回来,因为抛不下大是大非,是因为他的侠风刚骨,他为的是正义公理,为的是天下,却,不是为他。  
  无情的心里,从那日铁手决然离去时就下起了雪,一直都现在就没有停过,今天,已经冻成了冰。  
  重逢的酒已经喝过,四个人也向诸葛先生告退。  
  无情垂着头,伸出纤白的手去推动自己的轮椅,他坐的地方离门最远,要走,就须经过铁手追命和冷血身旁。  
  轮椅碾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越过了铁手的身畔。铁手顿了顿,习惯性的伸手欲推,却一眼瞥见了无情。  
  无情一直微低着头,有几缕发丝垂下掩在眉间目上,纤瘦的肩头伶仃而傲岸,而那双放在轮椅上的手,白的透明一般,仿佛比雪更冷,他这么垂首独行的姿态,在雪中,凝成了一股冷寂的寒意和孤傲的拒绝。  
  一震之下,铁手硬生生的收回了手,然后,握掌成拳,齿印下唇。  
  他再也不是当初的铁手了,不能再如当初一般,已经变了的情永远也无法再回到开始……  
  而大师兄,也不需要他吧,他拒绝的姿势是那么冷、那么傲,把他的心也冻成了冰,从心底一直到身体的彻骨的寒。就如那一日,在旧楼下,被那么坚决的拒绝后的痛和冷,如破碎的冰刃,深深的刺进胸口,无处不痛,无处不寒,却又不能说……  
  铁手终于还是没有伸出他的手。无情纤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绷紧。终于有这么一日,他不但连他的心,甚至是连他的扶持都已经失去……  
  他的背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走着,用温柔的话语殷殷相询,他的轮椅,也再不会有那样一双温暖的,安定的手掌推着……  
  他,是真的被远远的拒绝在那温暖之外了……  
  当初,他因为害怕失去而没有接受,想不到,他终于还是失去了。而且,失去的如此完整,一点点都没有留下……  
  追命极快的瞥了一眼无情,眼中是绝大的情愫和忧伤的关切,而冷血,望望无情又望望铁手,冷静而坚忍的眼神也满是迷惘。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们都只能,看着那个人独自走向小楼—如他一般傲立在风雪中的楚楚小楼。  
  回来后的铁手,更显沉稳,却也更加的沉郁。  
  而铁手的归来,在无情心中,是乍暖后更深的寒。  
  无情感觉的到,他的感觉一向比任何人都更敏锐,铁手待他,尊之敬之,而且是,敬之远之。除了公事必须的交谈,铁手极力的在躲他,避他。而即使是必须在一起的时候,铁手也是尽量的,不看他。  
  从明白这一点开始,无情,再没有望过一眼铁手。  
  新年后,山东威海一带,流寇七叶一枝花屡犯大案,官府派出七拨人马擒拿,却拿之不下。山东都御使没奈何只有求助与诸葛先生。铁手遂主动请缨。  
  他不能再留下去,在无情身边,看着他日渐的单薄清减,看着他冷傲下的荏弱,看着他倔强下的柔弱,多少次,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拥他入怀,用自己的温暖温暖他,用自己的手呵护他,让他在自己的胸膛上栖息……  
  无情,是他无法自抑的情怀,是他初见起就深存于心的渴慕,是他忘不了的眷恋和深情……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冒犯他,那个人不爱他,他已经决绝的拒绝了他,他不能再去打扰他,这是他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他不可以。  
  他不可以再靠近他,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旁人,一个他永志不忘的人。他不能辜负那个人。  
  他不配,  
  他不配再拥有他,他的心已不再纯粹的,他已经,没有了守护他的资格……  
  所以,他只有走,只有逃开他,不见他。也许,等他可以平静的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回头。否则,他怕自己会作出让大家都无法面对的事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激越的情怀。  
  所以,铁手走了。  
  离开了京师。  
  又是一年春好处,草长,莺飞,柳如烟。远处,是柔和平静的青色山峦,近处,是数十株正开的妖娆的轻粉梨花。  
  就在这梨花树下,有两个人,一个站在树下,眺望远山,一个坐在轮椅中,低头沉思。  
  两个人,都是名动京师,惊才羡艳的绝世人物,  
  一个清傲,  
  一个尊贵,  
  无情。  
  方应看。  
  “为什么救我?”  
  方应看终于回头,望向那个残废、冷傲、清俊的青年。  
  “关七那一记发刀,若不是你的暗器为我挡下,我必伤无疑。我不承你的情,可是,我要问清楚原因,为什么?”  
  “你没有理由为我挡那一刀的。”  
  无情不看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这个温柔的俊美的尊贵的少年王侯,就是铁手念兹思兹无一或忘的人,就是他,用一把看不见的刀,生生的在他心上刺了一刀,给他留下了不能痊愈的伤。  
  而铁手,也为了这个人而远走江湖。他已经走了有三个月了,而且,似乎并没有打算回京师。也许,铁手并不打算回来吧。  
  毕竟,京师里,已经没有了他需要留恋的人了。  
  无情冷冷的苦涩的想着,  
  游夏,游夏,你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为了逃开他,你,连我也不见了吗?  
  他已经,成了你心中最重的伤,最深的梦,那我呢?你想过我,念过我吗?  
  为什么,老天待他如此不公,只给他那么一次机会,让他悔了却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昨夜,在方应看遇袭的那一刻,他真想补上一刀,如果他出手,方应看绝对会死在他手上,他是,真的想杀了方应看,第一次,他因为私心而对一个人起了杀意。  
  无情终于明白了方应看当日里必杀他之心,可是,他不是方应看,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也许,这就是他和方应看最大的不同吧。  
  方应看为了达成目的,不止是不择手段,而且是,势不回头。对方应看来说,他要走的路,如佛阻则杀佛,如神阻则杀神。为了他要的东西,他不惜逆天,不惜抗命。  
  这一刻,无情不再怨铁手,他不怪他,没有人能在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面前不动摇,这份撼天动地的激烈狂热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何况,是为他拒绝而伤了心的铁手……  
  很久,无情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很定,很平静,平静的象是一潭死水。  
  “你是他爱着的人,你伤了,他会伤心的……”  
  方应看静静的,定定的看着这个平静到冷酷的冷傲青年,良久,突然开口,他的语气躁动而不安,那是一种激烈的挫伤,  
  “你这么爱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无情震了震,一瞬间,他伪装的镇定完全消失,一时间,那抹无依的脆弱让方应看也情不自禁的起了怜惜,  
  “你为了不让他伤心,居然出手救了我,救了你的敌人,无情,你不是无情,你是太多情……”  
  方应看的话如一样刺进了无情的心里,痛入骨髓,却不能言。  
  没人说过这话,没人知道他的心,连铁手也不知道。他是那么样的爱着他啊,痴迷痴情痴心的爱着,倾尽一生的爱着……可是,他没有机会说出口,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个人就已经爱上了别人,他能如何?  
  他是无情,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