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烟





“这是睡觉的地方,只由吃闲饭的,现在还会待在房内。”顾惜朝看起来像是在替玉奴解答疑惑,却提高了原有的音量。仿佛在提醒什么人他们的到来。
“什么人?”所有掩着的房门中,有一扇轻轻的打开,里面走出摇曳生姿的息红泪,仿佛布了薄霜的脸,看起来那么高不可攀。
“好美——”玉奴没仔细见过江湖第一美人,稍前的远远的一瞥,完全注意不到她的美,现下这么近的看着,被她清丽脱俗的气质迷倒也是当然的。更何况,息红泪这样一个艳若冰霜一般的女子,任谁不会被迷住呢?
“哼——”顾惜朝出声惊醒玉奴,看他那样沉迷的样子,若是教涯舞看到了,还不夷平了那碎云渊?
“戚少商在内?”顾惜朝直视息红泪,眼中没有半点对她欣赏与善意。论及美貌,他只承认晚晴的美貌才是天下第一。这江湖第一美人的美,顾惜朝还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你是谁?!”息红泪感觉的到对方的来意不善,眼前这个比女人还貌美的男人,周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息。那冰冷的眼神,无情的教她感到一丝熟悉。
“你不必知道——”顾惜朝挥了一下衣袖,一阵淡烟扫向息红泪。
“红泪,小心——”话语未落,息红泪已经向后落在戚少商的怀中,戚少商顺势一转身,那“烟粉”全都洒在了戚少商的身上。
“少商!”息红泪不由得惊叫,生怕戚少商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
“哼——小小的迷烟,哪能伤得了戚大侠分毫——”顾惜朝抿着唇,诺诺地说,眉眼间全是寒芒。
“——惜——”戚少商怔怔的瞪着眼,看着对方身上的一袭灰袍,岂止是眼熟而已?戚少商不敢置信地吐出一个字,却被对方一扬手,就失了声音。
他怎么来了?怎么是一张玉奴的脸?为什么不让他说话?戚少商不解的眼神,直直的刺向顾惜朝的脸。
“戚大侠真是别来无恙啊——哼,我还以为汉人还知道瓜田李下的,没想到你们汉人的江湖儿女,倒是不拘小节的很——今日,本巫师是来取寄放在戚大侠这边的东西的——你们大可不必在乎本巫师的出现——”顾惜朝扬着嘴角,嘲笑一般的挑眉看着仍旧抱在一起的两人,堂而皇之地越过他们,走进戚少商的房间。
“你——”戚少商忙不迭的放开息红泪,将她隔绝在顾惜朝能看得见的范围外。上前一步想说,却只来得及吐出一字,就再没办法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又不能说话,就像是一个“键”,只要他思及顾惜朝,就无法再开口——
“戚大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没让人开口,任何人都不能在本巫师面前吵杂——”顾惜朝走到供着两把剑的桌前,端看了半天,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他伸出手,没有去取“青龙”,却拿下了周身范着寒光的逆水寒,那冰冷的气息,让他永远也忘不了,被一剑砍上的感觉,就像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一般。
“逆水寒光——可惜蒙尘——”顾惜朝轻挥了一下逆水寒,寒气流泻而出,弥漫在房间四处,悄悄游走。
“逆水寒已经不是我要的了——”顾惜朝轻喃,那三千里追杀仿佛历历在目,不就是为了这一柄逆水寒剑吗?现在,人是依旧,剑,却已经蒙尘,岂止是可惜二字而已?
顾惜朝将逆水寒轻轻放回架上,伸出空着的手,取下了“青龙”,轻薄的剑不若逆水寒般寒意迫人,剑锋淡淡的绿光闪过,轻轻一挥,发出尤如龙吟一般悠扬的声音,青龙二字由此得来。
“不能杀人的剑——是废物!”顾惜朝大手一扬,隔空将剑操控在掌下,长臂一震,青龙剑就在空中旋转。然后,剑柄就断裂开来,一张薄纸飘然而下,像是终结前一刻的剑锋轻吟一般,将房内归为宁静。
“顾惜朝说到做到,从不食言——只是戚大侠完全没有想到,会再次被人耍了吧?!”顾惜朝轻笑地弯下身,捡起地上的纸条,看都不看的塞进怀中。
“身上怀有天机枢的秘密,能安安全全地回到京城——真是让人佩服——”玉奴忍不住开口,他是不知道顾惜朝在想什么。但是,这一回,他知道顾惜朝是故意要让戚少商误会的。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顾惜朝这一次又再成功。
“多嘴!”顾惜朝皱起眉头,知道玉奴的用意,低声斥责道。
他的事,不需要旁的人来多嘴。
“你——”戚少商皱着眉,努力开口,但就是说不出话,他急得额角起了薄汗,却仍旧无计可施。
“恭喜你圆满完成诸葛交待的任务。至于这成果,本巫师就带走了。回头告诉诸葛,我白苗随时恭候指教。”顾惜朝没有再逗留,只是率先往外走去。
“别走——为——为什么?”戚少商坚持开口,就算挣扎的咬破嘴唇,还是硬吐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我走我留,戚大侠能左右得了吗?还是不要自不量力的好。”顾惜朝硬是迈开停顿的脚步,直视着前方丢下一句话,便迈出了戚少商的房间。
“……”玉奴看着戚少商这般拼命的挣扎,试着想说些什么。
“鹭——”顾惜朝在门外低声唤着,打断了玉奴的企图。
“是——”经过走这一朝,玉奴是完全明白了顾惜朝将他的蛊毒功夫学了多少,加上顾惜朝原本身上的本事,还有他惊世的谋略。
这个人啊——再不是天下无敌。那这天下就没有无敌了——
第十六章·'分野'

宿心不复归,流年抱衰疾。既成云雨人,悲绪终不一。徒忆江南声,空录齐后瑟。方绝萦弦思,岂见绕梁日。
皓月当空,汴梁城外三十里,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月光淡撒而下,轻柔地包裹着马车旁伫立沉思的青衣人儿,银光和青衫仿佛交相辉映,映得这个天地都透着淡淡的伤感。
顾惜朝仰着脸,看着无云的天,无端的想起这阕词,想着三十里外汴梁城内,又会是怎样一番混乱光景。
他和戚少商的错过从来都不是因为旁的任何人。只因相见的当下,两人都有着各自的志向与远方。戚少商是龙,腾跃九天的龙,合该就是穿行云上,傲视天下。而他是鹰,翱翔朗空的鹰鹫,生来就该孤飞独行,目空一切。不是不能共存于这天地间,而是无法结伴翱翔天际—— 
“为什么?这么做应该没有任何意义——”回到城外和涯舞汇合后,顾惜朝都是这样一幅沉思的样子,玉奴忍不住走到他身边,责问道,打破这一时的宁静,他的声音有些高,像是不赞同,又像是生气一般。实在是因为顾惜朝的行为太反常了,他一直以为顾惜朝来到京城,一是为了青龙剑内的“东西”,二是来找戚少商,让他明白,他还没有死。但是现在,他却要惹来所有人的指责和误解,这又是何苦呢?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选择和他对立呢?让他继续执著着天机枢又还有什么意义呢?”顾惜朝背起手,宽松的袖袍下,双掌紧握得有些微抖,像是用尽力气将自己用理智困锁。
他不能回头,也不能悔。离开,对他们两人都好,要翔鹰折翅简单;若要困住那条龙,使其不得腾跃,却是他不愿去做的。
“……可是……”玉奴想起在巫庐里同顾惜朝说的话,有些辞穷。当时,他和涯舞被毒所困,无法可解。但是,顾惜朝和戚少商却没有任何的阻滞,为何还要这样彼此煎熬?玉奴还想开口,却被涯舞拦了下来,他只是摇摇头示意玉奴不要再开口。
“夜了,都累了。早点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的。”涯舞将玉奴拉走,将清宁还给顾惜朝。他们两个已经自顾无暇,也实在没有资格过问顾惜朝的决定。此刻,顾惜朝只需要耳根清静就好了。天色一亮,在这世间的顾惜朝,仍旧还是冰冷的“玉面修罗”。
初看时,他和玉奴跟顾惜朝和戚少商很像,境地也一同。但是,深究后,涯舞只觉一阵庆幸。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玉奴而不是顾惜朝,更庆幸自己是涯舞而不是戚少商。顾惜朝太孤傲,认定的事就算错的、苦的,他都义无反顾,决不后悔,决不知错。戚少商其人的脊梁就是侠义,鼎立天下,可以死、可以败,却不能不义、不能自私。这样的两人是背立的,越是要努力靠近对方,就会离得越远。
顾惜朝闭起眼,仍旧伫立在那儿,没有移动半分。只有这夜的寂凉,才能让他冷静,才能杜绝耳际断断续续响起的琴音剑吟——

六扇门今夜彻夜无眠,议事厅里,三大神捕、诸葛神候和戚少商,个个面色凝重,但却又都是各怀心事的。
“白苗的巫师,真的这么厉害?入我六扇门,就如入无人之境?连大师兄都没有办法对付他?”满心疑惑的是追命,干净的脸上,仿佛从未被世俗染上过,表情简单的令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的所想。
“……”冷血抱着剑,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这事与他无关一样。听追命这么一说,只是目光淡扫了无情一眼,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少商,你见过那玉奴,你怎么说?”诸葛神候皱着点了霜色的眉,看向戚少商,轻声问着。他们调查的白苗巫师——玉奴,根本没有出过苗疆,身上何来汉人功夫?
“是与我在白苗寨见的玉奴,有些不一样,但是也看不出任何破绽——”戚少商低眉作沉思状,莫名的就将他已认出顾惜朝的事给搁下了。但是,他也没有要骗谁的意思。只是——
“……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白苗巫师?”追命也皱起眉峰,都怪他今天抓了小贼,就开心的在酒楼多饮了半晌。不然,他就可以帮上忙了,也不至于此刻大家都这么愁眉深锁。
“能想到将天机枢的秘密藏在青龙剑内,让我们得宝而不自知,还帮他安全带回了京城。顾惜朝的谋计可见深沉——他——真的这么简单就死了?——”始终也未出声的无情,咕哝着开口,他思索了一整个下午,就是百思不得其解。下午这件事,整个都透的一股不明的暗示,那个“玉奴”如此嚣张,在六扇门来去自如,就像是在表明什么一样。
“——铁手亲眼看过他的伤,在苗疆时,我也探过他,那人的功夫全费了,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就算当时未死,也拖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更何况还有能力在六扇门自出自入?”戚少商站起身,像是在强调般的,说着他曾向诸葛神候报告过的话,也对无情的话提出置疑。他只是只觉不能将这件事,扯上那个人,不然会变得很棘手。
“我只是猜测——”无情摊开纸扇,轻摇了两下,淡淡的回应。语义中没有不悦,只是更添了疑惑。
“天机枢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戚少商反倒被他们这么郑重其事的态度给难住了。天机枢是苗疆的秘宝,他们拿来又有什么用呢?连顾惜朝也曾说过,很好奇六扇门拿苗疆秘宝作什么用处——
“……”诸葛神候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不需要有那么多人知道的,虽然在场的人都是他可信任的人。但是——
“目前,我们对这天机枢的了解,仅止于是个传说而已。倒是,顾惜朝好像已经知道得清楚——现在,那东西在白苗手中,我们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无情平静的开口,化解了诸葛神候的窘境。
“——是吗——”戚少商喃喃的应道,半掩着眼,放弃追问的念头。
“耽误之急,还是,先将白苗那些人找出来。”终究还是冷血的一句话,将沉默的局面打破。现如今,对坐愁城还有什么意义?
“——无情,你安排将追捕令发下去,让各州各县都密切注意,白苗一行人的踪迹。”诸葛神候捋了一下灰白的须,沉吟的说道。
“是的,师傅——”无情立刻领命,著手准备要下发的公文。六扇门的情报网遍布全国,这一纸公文,可是要准备惊人的数量啊!

“大师兄——你认为那是顾惜朝吧——”事务堂秉烛彻夜,看来无情是准备漏夜将公文准备好。
“……不知道,也许是直觉吧!那个人,跟我们了解的白苗的巫师,感觉上相差太远了。虽然,我们也可能是有遗漏的,但是没理由感觉就像两个人。况且,那样的神情态度,不是跟另一个人更像?”无情放下手中的东西,捏了一下眉心,闭目休息了一下,才轻声地回答。
“所以,你故意放他走?”冷血笃笃定的问。虽然,大家都说那个“玉奴”,功夫变化莫测,使毒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但是,以无情的暗器功夫,根本不可能让那人全身而退,而且还是这么轻轻松松的踏进又踏出六扇门。
“顾惜朝若是那么容易死,当初也不会搅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我们当初留他一命,就是为了他身上的秘密,好制衡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今天,我又怎么会自打嘴巴?伤了他,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无情仍是一脸平静,顾惜朝知道太多的事,多的连他也不能估计。
当初顾惜朝伙同三乱劫了高风亮的“皇镖”,将多少秘密记下了,谁也吃不准。而且,那一批“瘦金纲”也根本没有归还。说是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