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 戚顾]痴儿 1-14 end






      天是空的,二十年前自己便已经知道。 

      而若真有天意,既给了自己这惊世才学,自当是放纵自己为所欲为。 

      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自己要的,自己去夺。 

      终一日,要笑他个酣畅淋漓天地变色。 

      终一日,要醉他个疯癫痴狂日月无光。 

      终一日,要唱他个开心快活半世逍遥。 

      到那时候,方不枉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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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晴小居的黄昏是最美的。 

      斜阳总是极温和地笼着,晚风总是极温柔地荡着,然后那个天下闻名的疯子,总是极温柔地笑着,擦拭着小居后院那一方墓碑。 

      除了铁手定期送些日用品以外,惜晴小居少有人迹,于是只可惜了这么美的景色,徒徒少了欣赏的人。 

      然而这一日,惜晴小居却突然来了一群带刀带剑的不速之客。 

      于是那极温柔的景色里,生生掺进了肃杀的气息,却偏还和谐如昔,只让人疑心,先前那温柔里,到底有几分真,到底有几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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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消息呢。”顾惜朝笑了笑,将目光从墓碑上移开,转头看向身后那个衣着雍容的女子。 

      “还真是多谢了,不过……”顾惜朝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微微弯了腰,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动作,“好走不送。” 

      “你截了我的信鸽,在我的密信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那样一段话,真的只是为了知道那个消息吗?”那女子也笑了,“我堂堂大辽公主亲自来寻你,难道我又是好心泛滥了吗?” 


      “你,不是真疯了吧?”女子笑问。 

      “是啊。”顾惜朝站直了身,将手背在身后,笑得像个得意的孩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却是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那女子依旧微笑,言语间却带了隐隐的魄力,“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跟你拐弯抹角,我来的目的,你是知道的,我要你助我得大辽,得大宋,得天下,你应是不应?” 


      “哦?好志向。”顾惜朝微微有些吃惊,虽然他是料到了这个女子来的目的,却也没想到这女子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却为何寻我?” 

      “呵呵,若不是这等改天换地的大事,又怎配得上你这旷世绝学?那一段大势分析,倒当真是酣畅淋漓,不然我又如何会应了你的要求,千里迢迢,来告诉你那消息?”那女子依旧笑着道,眉宇间却是英气勃发,“我要你助我,你,应是不应?” 


      “我若应了,能得到些什么?”顾惜朝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骨子里的不安分,令他确实有那么点动心。 

      “所有你想要的,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滔天权势,如玉美人,甚至流传千古的好名声……所有你要的,你都可以得到。” 

      “呵,这可真是不得了的诱惑啊。不过,我已经决定要在这里陪晚晴一辈子了,所以……”顾惜朝摆了摆手,偏过了头,“我如今只想守着晚晴,那只信鸽,原是我无意间捕捉,那封密信,实是我无心见到,那段话,亦不过一时兴起……” 


      “你不会的。”女子的声音里自信依然,“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的野心还未死,所以你不会耐得住这一辈子,你才会有这一时兴起。” 

      “你已经为她守丧三年,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女子上前一步,伸手指了指顾惜朝的心口,“承认吧,你这里,谋划着的,是你自己兴风作浪呼风唤雨的人生……如今我给你机会,你该好好把握。” 


      “是吗?”顾惜朝微微有些心惊,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有能耐。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足以倾覆天下,顾惜朝在自己心里暗自问道。 

      “以为我一个女子成不了大事?”女子似乎是察觉了顾惜朝的怀疑,眉头微微一皱,复又展颜,“呵呵,我也听闻当年你曾助过傅宗书,却在几乎成功的当儿功亏一篑,你,可知是为什么?” 


      “洗耳恭听。”顾惜朝挑眉。 

      且听听她的眼光和心计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他疑心太重,用了你在错的地方,或者说重用得太迟……这是其一。” 

      “没错。”顾惜朝点头。 

      “你枉顾全局,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纠缠不清,虽然你那些恩怨说到底也是因那老狐狸而起,但你的任性却也够厉害的……这是其二。” 

      “说得不错。” 

      “最后一点,你心软了……你自己的恩怨舍不得了清楚,又如何去关照别人的谋划。” 

      “可以看到这一点,你也当真了不起了。”顾惜朝赞许的点头,“这些年来我也在想,我确实太拘泥了一些事情,没有在意大局,所以这一场败的,虽然不甘,却也服气。” 


      “哦?”女子有些诧异,她不知道顾惜朝居然能说服气这两个字,“看来比之当年的惊才绝艳,你竟又成长了不少。” 

      “我倒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女子颔首赞道。 

      “本来,我只是赞赏你的才华,但是你们汉人向来讲的是忠孝忍悌,所以我想你经那一败或是认了那些大道理,故你若不应我也不想强逼……不过……”女子说着,后退一步,“如今我亦决定,你若不能为我所用,我怕也不会那么好心留着你被别人用。” 


      女子身后的武士仿佛得了号令般长剑出鞘,七个人,兵器出鞘的声音却只得一声。 

      “呵呵……你倒真是天下难寻的女子。”顾惜朝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伸出一只手,举到那女子面前,“你看,我这手,可是没沾血腥很久了。” 

      “不过今天,你,竟让我想要破戒了呢。”顾惜朝笑着看向那女子。 

      “你以为自己能搏得过他们七人?”女子皱眉。 

      “不,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是我这个武功半废的人搏得过的?”顾惜朝依旧笑,眉宇间的傲气就这样荡开来,“你想要大辽,想要大宋,想要天下,好野心,我很欣赏。而我想要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你都可以给我,那么,我为什么要拒绝合作呢?” 


      “你应了?” 

      “我应了,大辽天祚公主。”顾惜朝微微一揖,“良禽择木而栖……而你,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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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疆频现马贼,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戚少商刚刚捕获了一个独行大盗,回行的路上,竟都是被抢掠过的村庄,看起来端的是满目疮痍。 

      见路边三三两两的流离失所的难民,戚少商有些不忍,便从兜里掏了干粮,一路分发开去,却不想顷刻之间便被大队的饥民围了起来,待到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的时候,竟是连衣衫也被扯破了好些处。 


      随行的捕头虽然抱怨,却也无奈,只好加快了赶路的进度。 

      戚少商只觉得胸口压抑地难受。 

      其实不说,彼此心里也都明白,那些马贼,只怕是辽兵,若真对上了,便给了对方一个开战的借口了。 

      大宋势微,如今也只仰赖了和亲的怀玉公主暂得了安宁。 

      而大辽主战主和两方一向争得厉害,若让主战方得了机会当了权,以大辽那兵强马壮对上大宋这一击即溃的兵力,只怕真的要生灵涂炭了。 

      想起当年在连云寨起兵抗辽的日子,戚少商突然省起,自己,到底有多久已不曾有那种畅快的心境了。 

      当了捕头这些年来,不能说是不失望的,没错,确实是捕了不少恶人破了不少大案还了不少人青天白日,但是,如今这正当家国危亡的当头,自己却整日里只是奉命捉着自己的同胞,却不得不放任那些外族屡屡犯我边疆,不得不眼睁睁看自己的国家生灵涂炭,而又不得不为了大局,忍。 


      “曾经的九现神龙,如今也不过官家门里一条狗。”一阵刺耳的笑声传进戚少商的耳里,戚少商回头,看向那个被押在囚车里的犯人。 

      “你说什么!”随行捕头用剑鞘狠狠地捅了那犯人一下。 

      那犯人捂着被捅到的地方,依旧尖刻地说道:“大英雄,有种去把那些马贼给收拾了,没种,就不要在这跟你大爷我耍威风。” 

      “你说什么?”随行捕头还想再揍他,却被戚少商拦住了。 

      “哼,我不过偷了那皇帝老儿的女人,顺便再偷了他帽子上的那颗夜明珠,便被他下了旨追拿……那些马贼,也该都是辽人吧,偷了他的大好江山,怎不见他要你们这些名捕去拿他们呢?”那人依旧说,引得戚少商不由正视。 


      “你倒真是敢说。”打量着面前这个面容委琐的中年汉子,戚少商忍不住道。 

      “好说好说,我又不指望那皇帝什么,当然敢说。”那人却一偏头,转过眼不去看戚少商,似是很不屑的样子。 

      “你说话的口气……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戚少商无奈的笑笑,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不是不知道的,皇上、朝廷,对所谓的江湖都是一种很反感的态度。 

      明明是自己的天下,却有着这样一群人不顾自己的存在不顾官府的条令为所欲为,偏又在百姓里有着好名声,杀不得灭不得却又忍不得。 

      自己这样,算是被变相地招安了吧,戚少商在自己心里问道,却又用力地甩了甩头,像是想要把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去一样。 

      不管怎么说,自己接了铁手的班,所作所为,也都是正义。 

      定了定心神,戚少商领着一队人,只在官道上急急地行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从身边经过的那一顶装饰华丽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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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戚少商吃惊地看着面前的铁手。 

      本来,他风尘仆仆地赶回诸葛神侯府的时候看到铁手就已经很惊讶了,却不想铁手竟带来了一个更另他惊讶的消息。 

      “你说顾惜朝不见了?”戚少商向铁手确认。 

      “是的。”铁手皱着眉,他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他不是疯的吗?”戚少商问。 

      “假的。”铁手摇头,“纵然他再伪装我也早猜到……不过见他对晚晴一往情深,日日都为她做杜鹃醉鱼,所以我想他也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却不想今日我去惜晴小居的时候,他已不见踪影。” 


      “或许他只是暂时出去一下……”戚少商猜测。 

      “不可能的,全天下都是他的仇家,当日我保他,只说我绝不许惜晴小居染血,他若离了惜晴小居,我也保不了他……以他的心计,既离了惜晴小居,便是决计不会再回来的,更有甚者,他只怕是找到了更大的靠山……”铁手分析着,却愈来愈心惊。 


      戚少商也皱眉,这顾惜朝,着实可比成一条毒蛇,眼前这一桩,另他不由地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农夫救了冻僵的蛇,却还是被蛇反咬一口——顾惜朝这一去,只怕又会去做什么令生灵涂炭的事了…… 


      “不能不防。”有声音从戚少商身后传来,戚少商回头,见来者正是无情。 

      “我已命追命去寻他下落,有消息他会通知我们。”无情对铁手说道,然后转脸面对戚少商,“神龙捕头也辛苦了,不如先去歇息,顾惜朝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可是……”戚少商想要说些什么,因为他总觉得顾惜朝的事必然与自己有关,却被无情摆摆手打断了。 

      “今日神侯进宫面圣,隔几日,怕是会有更大的事情……神龙捕头这些日子一直在奔波,如今还是歇息一下为好……天下,尚有别的大事要做,这小人,只要防着便好。”无情说道,一番话令戚少商无法反驳,只好道了谢,拱了手,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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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一连数日风平浪静,戚少商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风云再起之时,已然悄悄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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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剿?反贼?”戚少商听着无情的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话听得当真耳熟,似乎数年之前,有人与自己刀剑相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没错。”无情颔首,“燎风寨占据边关已久,烧杀抢掠直令民不聊生,不断滋事欲坏我辽宋交好,更屡屡犯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