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





地开出一朵璀璨的焰花。
  “皇上,请耐心等候,救兵不时即可到达。”
  祁烨负手而立,意兴阐珊的微微颔首。
  ※
  回到漠西西营之后,芊泽再也没有与祁烨碰面。云翘和刘钦总一味的询问她在崖下的情况,芊泽不会说谎,于是只能闷不吭声。两人问的久了,得不到答案,也便不问了。好在皇帝那处也并没有太大动静,他们便只好安慰自己,的确没有被发现。
  不知不觉,这也是皇帝驾临西营的第八天。
  夜里,寒气湿重,大营里又起了大风。男子坐在帐内,手执一封已被拆开的密函,面色凝重的思酌。黑色的软胄在黯淡的烛光下,泛出乌冷的寒光,他定定的伫立在原地,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
  刘钦席地而坐,目光至始至终都锁在祁明夏身上。明夏站着久了,他便耐不住性子,问道:“信里说了什么?王爷看过了么?”
  明夏听刘钦提起端睿王,俊眉竟是一蹙。他折回身,大气的坐在刘钦对面,低沉说到:“成熵已打到丰城了,他们占了都城,边国已是他们的了。”他说罢,刘钦便大为骇然:
  “竟这般快?”
  “右翼军节节退败,无心恋战,成熵军势如破竹,莫说是攻陷丰城,就是攻到丘都,应也不出一个月了。”祁明夏分析了成熵军的攻城线路。如今他们有恃无恐,对右翼军根本不放在眼里,只选了一条直通丘都的路,疾速而来。
  “丰城破了,等于已抓住了边国命脉。如今他们乘胜追击打到丘都,若是越过了这边境,便等于在侵犯祁胤!”刘钦双目圆瞪,拳头也紧攥起来。
  “不错。”明夏颔首,刘钦便道:“将军,我们等不得了。在这样不温不火的和皇帝耗下去,我们就只能看着祁胤灭了!我看他是故意跑来漠西,和我们僵持拖延的。他在这,我们如何违逆圣旨,与成熵作战呢!?”
  刘钦的话说到了明夏的隐疾之处。他与父亲这样一拖再拖也不是办法,顾全小家,与顾全大家下,他们不应再妥协下去。可偏偏父王一丝违逆皇帝的意思都没有,竟这般沉得住气。
  “将军,把信给王爷看吧,王爷高瞻远瞩,定会想出法子来的。”
  刘钦提议道,明夏狭长的黑眸一眯,却说:“有些事情,父王一直都在瞒我。”
  刘钦听罢一顿,小心翼翼地问:“将军可指的是婪妃的事情?”
  那日夜探皇宫,他与刘钦搅合皇帝与婪妃的邪祭。可是,他们也得知了婪妃竟是男子之身的惊人事实。可为什么,婪妃是一个男人,而皇帝留他在身边,与他进行这般邪恶的祭祀,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一提到皇帝,父王总能是讳如莫深?仿似有一个惊天的秘密被他隐秘在心,绝口不提。
  “将军,将军……”
  刘钦连连唤了几声,祁明夏这才从刚才的臆想中折回。他‘啊’的应了一声,抬起脸来,竟发现一夕岄站在帐内。
  “夕岄?”
  祁明夏微有诧异,夕岄从边国送来密函,为何又连夜赶回?
  “你怎么回来了?”刘钦动了动身子,上前一拍夕岄的肩膀。夕岄却蓦地捂着刘钦所拍之地,疼的呲牙。
  “你受伤了?”祁明夏一惊,也是站了起来。刘钦把掌心一番,发现自己的手掌已殷红满布,忙不迭喊道:“出什么事了?”
  他边说,边还传唤了兵士请大夫前来。夕岄被明夏安抚坐下后,喘了几口粗气于是说到:“我在丰城跟踪泷克,被他发现了,我想我在丰城待不下去了,就回来了。”刘钦听罢,一咬牙:“泷克个王八羔子!”
  刘钦骂是,年迈的大夫已提着药箱掀帘而入,刘钦于是关切道:
  “夕岄,大夫来了,伤口给包扎一下吧。”夕岄却摇头推辞,说:“这只是皮外伤,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将军。”
  祁明夏听闻还有一事,眉头又隐隐紧了紧。夕岄说到:“王爷他,可是住在北边的帐篷?”
  刘钦听夕岄说起端睿王,不禁哑然:“怎么,王爷住那,有什么不妥么?”
  夕岄却眯了眯眼,郑重道:“我来时经过他帐前,见他秘密出来,向皇帝帐篷走去。为了掩人耳目,他竟还换了装。”夕岄细细回忆,端睿王身材魁梧,穿着鳞铠甲胄当真瓣不出与普通兵士的区别。
  可他目光如炬,在夜下亦是熠熠生辉,夕岄多望了一眼,霎时就认了出。
  “王爷他,私下去找皇帝,所谓何事?”刘钦奇怪了,王爷改头换装,定是为了躲避明夏将军的耳目。可有什么事情,他必须瞒着明夏将军,和皇帝私自洽谈呢?
  这个疑惑亦是明夏心中所想,他紧了紧拳,俊庞一青一白。
  “夕岄。”
  缄默一刻后,祁明夏蓦地一唤。
  “在?”
  夕岄像是在有料到一般,默契应答。两人回视一眼后,心里都有了底,一旁的刘钦也看了出来,说到:“这太危险了,皇帝武功高深,定会发现了!”
  明夏却不理,说到:“我们自会小心,但即便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夕岄也是同意,刘钦又说:“那你们也带我去。”
  明夏莞尔一笑,拍拍刘钦的肩说到:“你在这,随时等消息。”
  刘钦无可奈何,只得颌首领命。于是下一刻,祁明夏与夕岄则换了一身行头,从帐内跳出。此时夜深人静,两人的武功能在营地穿梭自如,不令任何人察觉。半晌之后,他们已偷偷靠近了皇帝帐营,两人避开御林军的巡查,躲在帐后,撕裂了一块粗氇氇,向里内瞧去。
  里面烛火摇曳,瑟瑟的风声鼓动帐篷,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帝斜凭塌上,见来人却也一语不发,只饶有兴致的睨视面前的魁梧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硬朗,一袭黑色鳞甲,头上还带了掩面铁盔。他站定在皇帝跟前,许久后,才动了动下颌,说到:“皇上安好。”
  这一声便曝露了他的身份。祁明夏心中一紧,黑眸凛然瞪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秘密(二)
  黑眸一瞠,祁明夏揪在氇氇上的手一紧,险些就要冲了出去。好在夕岄横手一按他的肩,才镇定下来。夕岄递给他一个按兵不动的眼神,明夏喘着粗气,僵硬的转动瞳仁,两人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帐内。
  “烨儿……”
  端睿王沉痛的一唤,他不敢抬头。祁烨却突的尖锐大笑,仿似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呼唤,端睿王深深闭眼,表情哀恸不已。
  “烨儿!?”祁烨霍地双手一展,步步逼近,地上的人长跪不起,祁烨则饶有兴致的踱步。
  “烨儿?烨儿?烨儿?”祁烨挤了挤眉眼,眸中阴鸷之极。端睿王缄默,只是紧了紧双拳,无可奈何的轻叹。祁烨却像被触动了回忆之弦,说到:
  “这般陌生的词,事隔这么多年,居然又让朕听见了……哈哈……”
  端睿王如刀刻斧斫的脸庞微微抽动,他睁开眼来,缓缓抬起头:“这都是我的错,皇上,你现已是一国之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仇恨都过去了,你又何苦要如此?”
  端睿王说的每个字,仿佛都在切割祁烨的神经,他一瞪潭目,又凑近几分说:“一国之君?呼风唤雨?祁渊,你可知朕为了当这一国之君,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事?这权利是我自己赢来的,你凭什么劝告我!”
  祁烨半蹲下来,强迫端睿王与之对视。他锋芒毕露的黑眸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讥讽和恨意,令端睿王无法直视。
  祁烨喜欢他眸间的闪烁,他分外得意:“知道朕有今天,脚下踩了多少死人么?”
  端睿王不语,只是粗眉拧的更紧。
  “为了让后宫孤寂凄清,朕先后害死了先皇的四大妃子:容妃,清妃,柔妃,还有雪妃?”
  说到雪妃时,帐外的夕岄身子一僵,拳头霎时攥紧。
  “容妃,清妃,柔妃都是死不足惜,但雪妃是个好女人。她见我孤苦无依,对我是甚好。可是越是善良的女人,越是愚昧,她死的时候正对着我说笑,那笑还僵在脸上,她就没气了……哈哈!”
  夕岄的瞳眸蓦然猩红,鼻息咻咻的抓紧了腰间的剑。
  祁烨却在帐内一发不可收拾的说到:“再来,朕利用了一路把自已养大的奶妈,毒死了太子。奶妈则被五马分尸,她行刑时,我躲在父皇身后偷看,大家以为我吓坏了,却没有知道朕是在笑……”
  “朕在偷笑……”
  端睿王的脸色已是乍青乍白,晦暗的烛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恶在这光明的边缘崛地而起,势如破竹。
  “紧接着,朕又陷害祁澈的两个哥哥,让他们双双毙命!他们死后,朕便是最大的皇子,理所当然的被封为太子。然后,你的亲哥哥,朕的父皇,也被我毒死了。他死在床上,与一名十二岁的宫女极尽鱼水之欢,他死的毫无颜面。”祈烨狰狞的笑意愈演愈烈,仿佛修罗在世,阴邪之极。
  “如此一来,朕的爹爹,你可要对朕刮目相看?”
  他阴肆邪佞地笑,让端睿王不寒而栗。虽然他说的这些,在事隔多年后,他已一一调查清楚。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是另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
  “皇上,本王这次来,不求皇上能原谅本王,但一切的一切不是皇上所想的那样。太多的巧合,太多的误会才会造成那般凄惨的局面,皇上,回头是岸。”他把‘回头是岸’四个字咬的极重,祁烨却嗤之以鼻。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误会?”
  男子一甩袖,目光已是幽深如夜。
  “你把我母妃送给先皇,是误会?你让我母妃刺死明月,是误会?你再让我母妃,掐死我,也是误会?”
  祁烨把这话说的极慢,仿佛说快了,连他自己的心都承受不来。端睿王胸膛起伏不定,他摇了摇头,仿佛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误会?”祁烨蹲下来,残忍的注视男子。
  端睿王深吸一口气,在全身都颤抖的情况下,一字一顿道:
  “不是。”
  “哈哈!!哈哈!!”祁烨霍然大笑,脑海里漂浮着历历在目的往事。那些斑驳摇晃的画面,一遍遍的梦里徘徊不离,成为摆脱不去的梦魇。那时还瘦小的他,还有才刚刚会喊哥哥,会放风筝的明月。
  他们全部都缩在墙角,怔然的望向那抹凄厉的身影。
  女子一步步走来,她说:“孩子们,乖,一会儿就不痛了。娘疼你们,娘会轻一点的。”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匕。在祁烨的记忆里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那把锋刃无比,森冷发光的刀,是清晰的。
  “娘,娘不要……娘,月儿好怕……”
  明月以稚嫩的嗓音哭求,他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时他温柔宠溺的母妃,会要拿匕首对着他的小脑袋。
  “娘,娘你抱抱月儿,抱抱……”
  他因为害怕,而从祈烨的怀里扑出去,扑进落太妃的怀里。落太妃却阴狠的瞪眼,在祁烨还未反应之时,当机立断的刺了下去。
  刺在他瘦小孱弱的背脊,鲜血顿时直流。
  他的身子,滚了几滚,最后被镂空雕花的椅脚,抵住了。
  “呵呵……哈哈……”落太妃癫狂地笑,又举着匕首向祁烨挥舞过来。祁烨蜷缩后退,一张小脸上煞白无血。落太妃看着他,说:“阳魅,我怎会生个阳魅……”
  一千年都未曾出一个的阳魅,一出则祸乱千年的阳魅,怎么会是她生的?如果不是她生的,他就不会负气不理她,不会不来接她回去。他说一旦她废了那迷惑皇帝的妖妃,她就能回去了,回到他身边去。
  可为什么,她等了又等,他却不来接她……?
  就因为她生了一个阳魅,生了烨儿……?
  “都是你,都是你!!”
  落太妃歇斯底里的咆哮,霎时就狰狞的瞪大眼,呲牙咧嘴的扑过来。祁烨吓的踢了她一脚,战战兢兢的从墙角跑出,一个劲的向后退。他喊:“救命,救命,奶娘救命,救命!!”
  但是没有人应他。
  “你必须死,你去死,你去死!!”落太妃挥动手臂,那银光则在空中极快的舞动。祁烨的眼里,都是她野兽般扑打。他在她身下挣扎,匕首划破了他俊俏的脸,混乱中,血丝迸出。
  他反扎中了她。
  她一顿,目光一放一缩,而后是更为凶猛涌烈的恨意。祁烨无助的张着两只小手,嗫嚅道:“娘,娘……”
  “你去死!!去死!!”
  落太妃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挤。祈烨脖子仰起,小脸充血。那一霎那,脑袋里闪过诸多落太妃时他温婉一笑的模样。她笑似春风,沁人心田。她抱着娇小的他,放在怀里。她眸中波光流转,像天上的繁星,她在他耳边软软低喃:“烨儿喊娘……烨儿喊娘……”
  “娘给烨儿剥糖吃,娘给烨儿唱歌谣……”
  “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