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
单喜据实禀告,好言相劝。芊泽却冷笑一声,望了望满桌的美味佳肴,说到:“我不是宠物,只需好吃好喝的养着。”她站起身,一摆袖子,把桌上的碗碟统统扫倒。‘啪呲’‘啪呲’数声后,地上已是狼藉一片。单喜大诧,抬起老目对上芊泽寒澈的眸子。
他觉得她变了。
她竟会以这样倨傲的眼神看他。从前,她只是一只温柔孱弱的绵羊!
“娘娘……”
单喜由于吃惊而吞吐起来。芊泽却一字一顿的启齿:“告诉他,君无戏言。我既然来了,就要亲自看见他们安然无恙。”
她以绝食抗议,非要见到被囚禁的刘钦和夕岄。单喜几番说服只让她愈加暴躁,不得已,他只能选择回禀皇帝,再做打算。
半个时辰后,单喜疾步而返,带来简明扼要的四个字。
“皇上准了。”
芊泽勾起唇角,水光离合的清眸弯做新月摸样。她起身出门,单喜跟在她身后,为她指引前去偏阁的道路。一路上迤逦奴婢侍从跟了许多,迤逦而走,蔚为壮观。
而此时此刻的祁烨,却正接过莫殇递来的密函。他匆匆扫了一眼,便若有所思的眯眸。莫殇躬着身说到:“暗烩教的教徒已在愈城聚合,随时等待主上调遣。”
“嗯?”祁烨轻应一声,便不再说话。莫殇却心有疑虑,忐忑不定。刚才单喜前来禀报芊泽的事情,皇帝分明是叫他敷衍了事。莫殇知道主上的性子,夕岄和刘钦二人,根本不会留下活口。而那囤积的药材,更是不可能提供给明夏的左翼军。
可是他这样欺瞒芊泽,岂不把她越推越远?
祁烨发觉了莫殇的不对劲,多问一句:“你怎么了?”
莫殇欲言又止,几番挣扎后终是启声:“主上,还请不要赶尽杀绝。”
祁哗微愣,斜睨了他一眼。
“芊姑娘她既已回来,主上就放了他们吧。”莫殇为芊泽求情,言辞真切。他一直都很可怜芊泽的命运,她总是被人推来挤去,在缝隙中生存。她不能左右任何人,却时常被人摆布。
“放了他们?”皇帝语色讥讽,“他们都是明夏的心腹,他的左右手,怎么能放?”
“可是主上愿意一再伤害芊姑娘的心么?”
莫殇忙不迭反问,他甚至惊异,自己为何如此大胆,出言顶撞主上。
皇帝一顿,却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或许,我就是为了伤透她的心。”
他说时,虽轻描淡写,却仍然无法掩盖那神情里的苦涩。莫殇不明白的他的话,为什么就是为了伤透她的心?
祁烨轻叹一声,轻扬起手命他退下。莫殇识趣,不再多言,毕恭毕敬的出去了,空留下祈烨一人孤寂的伫立。他是该伤透她的心,好让她疲惫的只能待在自己身旁。他无法用一个美好的自己去爱她,便只能用最残忍的形式逼迫她。如果她也能恨,那么她就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了,是么?
两个满腹仇恨的人在一起,就不再矛盾了是么?
※
偏阁的构造极为简陋,只是轩域楼后的一排矮屋。由于皇帝驾临,愈城的此地被划归出来,平民不得出入。芊泽一路上细心打量,巡逻的军士们分做三批,来回走动。她望了望地势,察觉左侧的一排矮屋外停着数量拉车。她心忖,莫不是这里就是物资囤积之所?
芊泽斜睨身侧良久,引得一将士狐疑。他便是与单喜同去迎接芊泽的白面男子,此人眼角天生上扬,看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
“娘娘,那边就是药材囤放之地,等一切妥当后,那两位西营的勇士,就能带着它们回去了。”
芊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面色却波澜不兴,她随意一问:“你是谁?”
“臣下正是管辖仓库的枫笙。”
枫笙拱手一拜,芊泽却挪去视线,仿若未见。
不出半晌,单喜便领着芊泽来到偏阁一处。这里自是刘钦与夕岄被软禁的地方,门开之时两人正草木皆兵的腾然站起,露出戒备的神色。但看定之后,两人却是大诧,惊呼:
“芊泽!?”
“芊姑娘!?”
芊泽没有及时应答,而是继续而行。身后的单喜寸步不离,紧随其后,刘钦与夕岄见此情形,顿时应验了心中的猜测。这皇帝果然拿他们来换芊泽!刘钦郁愤不已,夕岄更是分外痛心。两人想到芊泽再一次羊入虎口,都不约而同的咬紧下唇,缄默不语。
芊泽走上前,先是关切的望了望两人,见他们均是毫发无伤,心中才舒下一口气。
“刘钦,夕岄,你们没事就好。”
芊泽展颜,释然一笑。刘钦和夕岄却笑不出来,还反之稍有愠色。夕岄阴沉着一张脸,抿唇不言,倒是刘钦上前一大步,冲着芊泽说:“你怎么这么傻,当真来用自已来换我们!?”
“你以为你来了,这皇帝会因此放过我们么?”刘钦深知皇帝这般心机深沉的人,不可能会轻而易举的放他们走。芊泽不过是自投罗网,白搭上了自己。
芊泽颦眉不语,神色颇为难看。一旁的枫笙察言观色,恭眉顺目的上前说到:“二位大可放心,君无戏言,皇上已差人去西营通报了,明日就能送二位回营。”他抱拳一拜,姿态卓谦。但他那对狐狸般狭长的眸子,实在让人很难喜爱。
刘钦见外人发话,于是一哼气,也不说什么了。芊泽则走向夕岄,说到:“你们放心,皇上会履行诺言的。”她说时,走的离夕岄愈发靠近,夕岄望着她,先还并不觉蹊跷。但见她眉眼一挑,神色煞是古怪,便微微一怔。
她要做什么?
夕岄想时,芊泽的身子已然一倾。她哎哟一声,扭着了脚,整个人踉跄地扑向前去。单喜在后呼救不急,任由她跌上夕岄的怀里。而夕岄也是大诧,吃惊的望着地上的芊泽,忙不迭去扶。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夕岄以为她真的摔倒,哪知背身的芊泽却在抬目的一瞬,从袖口递出了一个小锦囊,塞进夕岄手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引起单喜的注意。倒是那名白面男子,在芊泽递出锦囊的刹那,也弯身弓腰的去搀芊泽。
二人围蹲,一人跌倒,很难说明他到底有没有看见。
“快扶娘娘起身,快!”单喜急的吼,身后侍从们一拥而上,但芊泽已被枫笙与夕岄一同扶起。
“我没事的。”芊泽敛目,佯装腿脚不便的走动。单喜于是道:“娘娘扭伤了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二位公子的事,老奴会尽心办妥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
芊泽并不反驳,乖恬的应下,仍由上前而来的两名丫鬟,搀扶着出了屋门。
偏阁的寝屋里经过一番喧哗后,又回复平静。刘钦对芊泽此次的来意,不甚了解,便想冲夕岄问一问。但夕岄却怔然半晌,许久才恍过神来。
“夕岄,你想什么呢?”
刘钦煞是不耐烦,夕岄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伸开,露出掌间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 爱我(一)
芊泽回到主阁时,已近黄昏。一轮血色的夕阳在天际抹开,幻化做烈火簇簇,狰狞的爬满人整个视线。她心里暗暗思酌,夜幕降临之时,也该是他们行动的时候了吧。不知给夕岄的东西,能不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心中微有忐忑,想时已踏入殿内。
她一进门,便瞧见了那抹立在阴暗处的身影。他像是久候多时,一见芊泽进来,便莞尔浅笑:
“你回来了。”
祁烨微微张开双臂,等候佳人扑怀。芊泽却款款而行,定在他身前。
“臣妾回来了。”
芊泽忽略他张开的臂膀,转而敛衽施礼。她的生疏淡漠让祁烨浑身冰凉,禁不住的怒火蹿升。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一副慵懒散漫的模样,笑颜俊邪。
“爱妃好冷淡,朕很是伤心。”他没有收起双臂,而是主动上前把芊泽抱入怀内。芊泽面无表情,也不反抗。两人相依相偎一会儿,祁烨便问:“今日见着了人,爱妃可放心了?”
他说时,正情意绵绵的轻嗅女子的发香。那试探的话萦绕在耳边,丝丝温柔,说不出的蛊惑而诡谲。但芊泽习惯了祁烨这危险的迷药,只说:“臣妾只是去瞧一瞧他们,毕竟在漠西相处时,他们待我极好,临走前看一眼也是应当的。”
“那是。”
祁烨捧起她的脸,黑眸流转,扫过她镇定的眉眼。忽地祁烨又是一笑:“爱妃这一回来,是不是待在朕的身边,永远都不走了?”
“是。”
芊泽想也不想,立马作答。然而,这应答的速度却让祁烨顿时阴下了脸,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声音沉下一个调:“芊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芊泽眸底微微一跳,却瞬间调整过来。
“臣妾没有,臣妾会待在皇上身边,一生一世。”她脸不红,心不跳,虽字字机械,却不像假话。祁烨听后,忽然紧紧攫住她的唇,他吻的急促而突然,让芊泽大吃一惊。
祁烨扣紧她的腰,竭尽全力的完成了这个缠绵悱恻的激吻。结束之后,芊泽已是气喘吁吁,他却露出妖冶邪佞的笑意:“这是朕听过最动听的话,自是要好好奖赏爱妃。”
他说罢,舔了舔嘴角残余的津液,继而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
主殿内刚掌上了灯火,天一暗,视线之内昏黄一片。此时祁烨击掌,有人声从帷幕后窸窣移动。芊泽的目光自然被吸引了过去,眼见几个内监费力的抬着一瓦缸,缓缓入内。
“朕请了一个人来,朕想让你见见她。”
祁烨见芊泽一脸怔然,于是从旁解释。芊泽没有去看他,只是任由目光一瞬不瞬的锁在那逐渐清晰的瓦缸上。那颗虽凌乱不堪的头颅,斜斜耷拉,面目全非的她,已是奄奄一息。但是,芊泽还是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无论她怎般狼狈,怎般改变,芊泽都认得。
因为她的脸,无数次的出现在梦里。
梦见那个穿白色素裙的女子,正站在她面前。而自己手里,赫然握着一把白亮锋利的匕首,她举向她,只消一刻就能取下她的命。
可这梦从来没有做下去过。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时,惊悸猝醒。
而上官柳莹的奸诈诡异的笑脸,则烙印在这梦的尾声,令她胸口巨闷无比。
“朕给了她一些小小的教训。砍去了她的四肢,拔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睛,所以现在看起来与死人无有二样。可是芊泽,她还没有死,朕续了她最后一口气,她死不了。”
“现在,就等着你了。”
祁烨缓缓的带芊泽走向上官柳莹。他牵着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让她触及到上官柳莹的发梢。
如遭雷击,芊泽一碰,则倐地抽出手来,放回胸前。
她的眼瞪的极大,死死的盯着上官柳莹血肉模糊的五官。她看着这般惨烈的她,眸底燃出一浪比一浪高涨的愤恨。洛羽晴的死在她心里已是最深,最痛的伤疤。她不能去碰它,可上官柳莹却能让她忆起。
让她忆起洛羽晴是怎样死的,是怎样被她害死的!
“芊泽。”
祁烨俯身侧目,注视着芊泽表情的变化。昏淡晦暗的灯火下,女子苍白如纸的面容,忽隐忽现。她的目光集结在上官柳莹身上,她看她空洞黝黑的眼,看她血渍干涸的脸,看她乌紫破损的唇,看她奄奄一息的鼻。
蓦地,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浮现在芊泽眼底。她的恨意不知不觉的爆发出来,倾泻满脸。
祁烨分外满意她的反应。他知道,这个世上能激起她恨意的,只有上官柳莹。他留了她这么久,就是等待今天。
“芊泽,你还记得么,是她离间你和羽晴,害她客死他乡。是她害死我们的孩子,让它夭折腹中。这一切都是她,芊泽你可还记得?”祁烨旁敲侧击,低沉沙哑的嗓音不断的在她耳边徘徊。芊泽仿似中了蛊咒,一双清澄的眸子,逐渐染红。
祁烨眯起潭眸,从袖下取出一柄尖利的佩刀。他缓缓抽去刀鞘,把明晃晃的刀身亮在芊泽眼前。芊泽已是猩红的眸子,被刀的锐光点燃。她出神的望着那刀,听祁烨满富磁性的声线,犹如鬼魅一般循序诱导。
“芊泽,拿着。”
他举起芊泽柔若无骨的手,把刀匕放入其手心。芊泽握不紧,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刀。
“我知道你恨极了她,日日夜夜都想为羽晴报仇,为腹中的孩子报仇。你现在有机会了,你当即就能杀了她!”祁烨阴鸷的潭目,像一口巨大的黑洞,什么光彩都无法照亮。
“杀了她,一切都会好,你的仇亦报了,你再也不会感到心痛了。”
芊泽双唇微张,些小蠕动。这些话她都听了进去,心底被尘封的伤痂,在这一刻自行劈裂开来。
她持刀,走向瓦缸。
身后的祁烨已是笑意诡谲。
芊泽走到上官柳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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