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
小珺瞥了一眼芊泽,上前把托盘递给芊泽,一笑:“呐,赶快把药送进去吧。”
芊泽接过木盘,微微颔首,继而向殿内走去。刚入了寝屋的门,便见红纱绕身的婪妃,坐在厚厚的绒毯上,侧脸望着自己。那双美目里,在睨见芊泽时,有着一丝跳跃的神采,仿佛是期盼顾念了许久。
“娘娘,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芊泽一拜,毕恭毕敬。
“送到这里来吧。”
婪妃淡淡启声,语色平静如晴云。芊泽依着她的话,碎步上前,她不敢走上那景致华丽的绒毯,于是在延外便停了下来,把托盘搁下。婪妃睬了她一眼,伸手端起那瓷碗,另一只手挑起那药勺,捥起一些,放在嘴边。
那苦浓的味道,倏地的袭来,令婪妃深深蹙眉。
芊泽虽是低着头,却分外明了,她从怀里掏出新的锦囊,然后缓缓的取出一颗,递给婪妃。婪妃见此,先是怔忡一拍,继而有些踟蹰的伸出柔荑。她见芊泽表情并无过大波澜,仍旧是一副冷漠如初的模样,便微微有些泄气,接下那乌黑的梅子。
她含在嘴里,然后吞下一口药。
“还是有些苦。”
婪妃一道,芊泽抬起头来,淡淡解释:“娘娘不妨先把梅子咬开,再喝一口药,那味道就不会那么苦了。”
红衣女子一愣,转过脸来,噙着笑意:“这是你这么多天来,和本宫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是吗?”
芊泽眨了眨眼,她倒不是很注意,她只是不想多说话,以免再次惹怒婪妃。但似乎被婪妃误解为,不想理会她。
婪妃并未点头置否,而是把药放了下来,道:“近来,你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芊泽虽然未有和她多说话,但一个月下来,凭借自己的观察,她比莲灯宴之后的那晚,心情已然雀跃许多。而且她也经常朝羽欣殿跑去。那羽欣殿住的是何人,她婪妃怎会不知。她私下想了又想,或许那一夜,芊泽真正难过的是,她与羽嫔的隔阂。毕竟在边国的时候,她们便已情同姐妹,生死与共。
“是我误会你,想错你了。”
想罢,婪妃轻声一道。
芊泽心下大骇,有些不解的望着婪妃。她却撇过眼神,似乎有些尴尬。;婪妃从来不会用‘误会’或者‘错’字来形容自己,而现在她却如此平静的对自己说。
“娘娘,奴婢不懂你的意思。”
芊泽是真不懂。
“本宫是指……指,莲灯宴那晚,本宫误会你喜欢皇上,而自作主张……把你……”她开始吞吞吐吐,这样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那晚,赌气报复的因素,也有,毕竟皇帝在莲灯宴上,也给了她一个冷脸色,一个出人意外的下马威。
芊泽一听,释然一笑,道:“羽晴她已经和我和好了,娘娘你也不用介意。”
她边说,一张小脸先是嫣然而笑,但倏地,她倒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睁大轻弯的眉眼,直直凝视婪妃。
“咦?!”
她是在说,她那晚做错了?
这……这难道是在跟自己……道歉吗?
芊泽咦了一声,怔怔然的望着婪妃。婪妃被她的视线忘的半颊灼热,忙坐开了一些,转移话题道:“你还叫人家羽晴,人家现在已经是贵为羽嫔了,跟你这个奴才已是天壤之别。”
婪妃本是随意一说,芊泽却轻轻眨了眨眼,道:“无论她成为了什么,奴婢依然永远喊她羽晴。”
红衣女子听罢,一脸狐疑的转过脸来。
“为什么?”
“因为,在我心里,她就叫羽晴。她是不是羽嫔,不关奴婢的事。”芊泽回答道,但婪妃却更为不解了。
“为什么?”
芊泽见她急于想知道,并且分外懵懂的模样,觉得很可爱,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这仿佛是一个极端陌生的词,在红衣女子的心里,这两个字,生疏到没有笔画,没有形状。但此时此刻,她听芊泽动情说来时,心下却不免隐隐跳跃。那沉寂了多年的心,开始伏动。
“朋友之间,是没有高低贵贱了。既然是朋友,芊泽就不会认为她是一位娘娘。”
“那你见着她的时候,可要请安,可要跪下?”
婪妃觉得这不通情理,怎么会有奴才和主子之间,做朋友的?如果是这样,那见了面,该如何是好?
“不会跪、”芊泽淡定一笑:“如果跪了,那说明不是朋友了。”芊泽释然一笑,皓齿尽露。转即,芊泽像想到什么一般,侧过些身,抬起手来:
“娘娘你看,朋友的朋字是由两个月字拼起来的。”说时,芊泽伸出食指,在空中浅浅划开。那灯笼里的烛火,轻柔的弥散在屋内,芊泽食指的挥跃,便像是带着星火在跳动。
婪妃随着她的指向,望着天空。
“一个月字,两个月字。”
芊泽比划完之后,仿佛那个割空而成的字,依然还在,跃然眼前。
“娘娘你看,它们是一样大小的,是肩并肩的。是不分彼此,更不分高低贵贱。既然朋字是如此写的,那么朋友彼此的心亦是如此。如果有一天,我跪在羽晴跟前,那么说明,我和她再也不是朋友。”
芊泽语毕,还痴痴然的望着空中所指,她的思绪被飘荡起来,面容温婉怡人。婪妃听罢,却脸上一红,半晌没有说话。芊泽见她缄默不语,以为是自己多言,使她动怒了,忙又收起刚才的怡然,战战兢兢的缩回身子。
“奴婢多嘴了,还望娘娘莫怪。”
她跪的正襟,此刻在婪妃眼里,却分外刺眼。
她沉默了许久,继而开口:
“以后,本宫不准你跪我。”
芊泽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抬起眼帘,不可置信的望着婪妃。婪妃却瞠着乌黑沉寂的双眸,直直的回视于她。她的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使得芊泽恍悟,她没有听错,她听见的都是真的。
“以后,不准跪本宫,否则,本宫就杀了你。”
她命令一到,芊泽不惧反笑,她捂着嘴,眉眼弯成新月模样,透着星点碎光。婪妃见她笑了,心下一慌,以为自己不够威严,忙又道:
“好你个奴才,竟敢笑本宫!”
她慌里慌张,佯装有威信的模样真的很好笑。芊泽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此刻,她觉得面前的女子通透的就像一块微有雕琢的璞玉。这玉有天生锋利的边角,但却有一颗熠熠发光的内心。
派派小说论坛じ☆可ゞ珂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三十九章 惊异
芊泽微微抿抿嘴,道:“娘娘是要和芊泽做朋友吗?”
婪妃一听,忙侧过头去,嘟囔道:“谁要和你做朋友,没大没小的。”
芊泽不感到失望,稍有调侃的说到:“如果娘娘要和奴婢做朋友,那么娘娘之前的错,奴婢就可以原谅,因为朋友之间,只要有个心意,就可以不计前嫌。”她说罢,婪妃微微敛了敛了眉眼,似乎在踟蹰,在犹豫,又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缄默一刻后,她侧过脸来,轻轻点了点头。
芊泽见她见点,便展颜一笑,挑了挑秀眉,显得雀跃而轻快:“那好,我原谅娘娘的错,从现在起,我和娘娘是朋友了。”她先是把屁股一挪,坐在了婪妃身旁的位置,她不再跪着,也不再称为自己奴婢。她的动作,简单而自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就如同她亲切的笑。
那笑清透而动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沁入心来,令人心旷神怡。
婪妃也随之一笑,绝美的脸上,靥生双颊。她微微扬起脑袋,使得那笑迎风而展,开在月光下,成为了一抹朦胧的晕影。芊泽从来没有见过婪妃如此纯净的模样,竟微微有些怔然。此刻,两个人像有默契一般,稍稍沉默,让夜的浓辉施展开来,享受静谧之中的惬意。
“芊泽。”
许久,婪妃忽地出声。
“嗯?”
芊泽轻哼一声,瞥过眼神。婪妃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萦绕在夜幕的一角,锁在那轮新月之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我唱支歌给你听,好吗?”
歌?
芊泽懵懵的眨眼,刚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红衣女子已然启音。
那如蚕丝一般娟细的嗓音,从她的口中溢出,令芊泽倏地一征。她哑然的半张着小嘴,瞠着一双明眸直直的凝视着女子动情歌唱的侧脸。那是一种带有生命的声音,隐约而柔婉,同时却不乏张力。
它沉寂时,嗓音低沉,仿佛溪水绕过竹桥底下,涓涓而流。
它高扬时,嗓音通透,仿佛携梦而飞的白鸽,展翅跃云。
但它亦有沉闷的时候,仿佛在喉咙里卡住了泪水,硬咽而沙哑。此时,女子的眉眼便会些小的蹙起,那歌声也会在此刻,变得沉甸甸的,如受伤的云雀,滑下天际。
芊泽的表情,随着她歌声的高低起伏,而逐渐变化,时而轻扬,时而哀伤,最后竟被感动的潸然泪下。
那泪是不经意的,是心脏被感动最直接的反应。
这歌是有灵魂的,这灵魂会撞击每一个听歌的人。
屋顶之上。
男子俊朗的身姿,背风而立,他负起的双手,在听见歌声的刹那,微微一颤。下一刻,他俊脸轻仰,面向天际,夜风徐来,长发如墨玉泻云,随风张扬,而他那被月光点亮的俊削面容,却薄薄凝爽,浅浅负伤。
此刻,他看上去那么的平静,却又那么的孤寂。
就在祁烨孤立的杵在殿宇之顶时,一个身手敏捷黑影,几个高低起落,便从远处落在了他的身后。那黑影把佩剑一扶,抱拳跪地,道:
“主上。”
他的身音来的突兀,祁烨侧过半个脸,些小蹙眉。那男子仿佛懂得了祁烨的意思,便不再多嘴,静静的随他一同倾听婪妃的歌声。等到那歌声在几个婉转的浮动后,结束时,那黑影才淡淡然的启音。
“是月宫主。”
祁烨微微点头。
“许久没有听到她的歌声了。”黑衣男子听后,亦是觉得如痴如醉,那歌声人间难能听到几回,今夜能闻也是幸事一件。但祁烨却并不答话,转而肃然正经的问道:“说吧,桑破。”
那名为桑破的黑衣人,把怀里的信封掏了出来,递给祁烨,然后回禀:“若不出意外,边国国主下个月必将驾崩。”
“下个月?”祁烨转过身来,接过那信封,稍有思忖。
“不错,按药量,下个月就是他的大限。”桑破据实到来,祁烨才轻轻颔首。他静默了一刻,乌黑的瞳眸盯视手中的信封,然后说:“这信是谁的?”
“希宫主在边国寄来的密函,他告之桑破,必在月圆之日前,交给主上。”
“一路辛苦了。”
祁烨瞥了一眼始终低头的桑破,然后撕开信封,借着月光展信读文。许久之后,他像是悟到了什么一般,对桑破命令道:“把边立晟的死斯推迟半旬,其间的时间,用来得新布置假象,把毒死边立晟的罪名推给二皇子,边祀峡。”
桑破一楞,却疑惑道:“不是推给三皇子,边祀翼的吗?”
祁烨轻轻一笑,分外诡谲,他挑了挑眉峰继而道:“现在祀溪在我手上,他的亲哥哥总比同父异母的哥哥,来的有用途。”
黑衣男子一顿,幡然醒悟,钦佩道:“主上明智。”
祁烨却不多语,转过身来,目光远眺。
而与此同时的屋顶之下,婪月寝殿内,红衣女子一曲天籁之间刚罢,芊泽便不可遏止的鼓起掌来。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音乐,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婪妃歌声里,那些音节的含义。她甚至听不懂她的每个歌词,每一个发音。但她知道,这歌是独一无二的,是能打动自己心底最柔软部分的奇迹。
它是那么的神奇。
“好好听。”
芊泽拭了拭腮边不自禁落下的泪水,然后笑着称赞道。婪妃却置若罔闻,歌歇后,面容里仍旧带着还未缓过来的浅伤。芊泽凝视她的侧脸,见她许久不语,于是也缄默了起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婪妃表情里的伤,却越来越浓。仿佛这歌声是一个切入点,把心底的旧痂割开,接着便一发不开收拾了。芊泽感到这气氛分外紧绷而幽怨,于是便想缓和气氛,她稍稍思考一会儿,便开口说道:“娘娘,我给你也唱支歌吧。”
婪妃先是未有反应,似乎在臆想中,沉溺过深。但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便侧过脸来,对上芊泽一脸兴致的面容。婪妃微微一笑,饶有兴致道:“好啊,你唱给本宫听。”
芊泽点了点头,她其实根本就不会唱歌,她会唱,也能唱的只有一首。
女子轻咳了一声,仿佛在做准备,在临近开口之际,她还怯弱的偷瞥了一眼婪妃。但婪妃似乎兴致被大大吊起,满是希翼的望向芊泽。
芊泽一瘪嘴,只得唱来:
蝴蝶小时候就是毛毛虫。
爬来爬去,钻来钻去,钻的真可爱?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