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私家相册
言行或为人;重者,则连三毛的作品都未读过,就以想像捏造事件、歪曲事实,无端诋毁。 对于这些不愉快的传言,三毛生前大都默默承受,不置一辞;死后新增的流言,当然更无法辩驳了。 其实三毛只是个有才气、有真性情、执著文学的平凡人而已。在世时,她谦虚地在你我居住的巷弄里生活,用热爱的文字,抒发她的心情、观察她的世界。 读者从她的作品里,获得了心灵的快乐、感染了悲悯的情怀,随着文字或笑或哭,随着情节颠倒着迷,这是文学给人的力量。顶多,她就是多个“作家”的头衔罢了! 就因为写作一直是她的志趣,所以年轻时虽然在不少画展中得过奖,她还是选择“弃画从文”;在她从撒哈拉沙漠以“三毛”为名,寄出第一篇文章后,更把写作视为生活,即使在颠沛流离中,在亲人死别里,都未曾暂歇过她的书写。 她不仅写异国的风土人情、个人的儿女私情,也写民族的冲突无奈、时代的悲欢离合;不仅写人性的善良博爱,也写人性的贪婪阴险;甚至于自己的猜疑、忏悔,在作品中也不时流露出来。 所以,我们看到的,是有生命有情感的作家,是周遭可感可亲的人。要认识三毛,不必有偶像崇拜的心情,更不要带着忌妒不平的心;读她的文章,就把它看作真真切切的文学作品,看她的人,就把她当作你我的姊妹或朋友。 这本《三毛私家相册》,无论文字或图片,所要传达给读者的,正是这样的目的。特别的是,这是我所知,曾用心、深入访谈过三毛家人、亲友,做过较多资料搜罗和查证,对三毛生活作最真实记录的书。从中可以了解三毛的成长历程、生活态度、浪漫爱情、写作精神,以及三毛文字背后的故事和三毛的个性与为人。 翻开它,就像面对了三毛这位平凡可亲的女子,看到她的丰姿面貌,进入了她的作品的心灵世界。 (陈宪仁简介:陈宪仁,1948年生,现任明道文艺杂志社社长、明道管理学院中文系兼任助理教授等。从1976年起担任明道文艺杂志社社长迄今将近30年,为台湾文学杂志最资深主编。编纂有《好书书目》、《三毛家书集——我的灵魂骑在纸背上》等。著有《满川风雨看潮生》。)
第一部分:序前传:告别红尘(图)(1)
沙漠里干燥的风,把三毛身上一袭白衣吹开,这是悲哀的颜色
当三毛自杀,有一种大时代的伤感,那样热烈追求真挚爱情,或者人与人之间美好感情的时代是否随她而逝?
一九九一年一月四日早晨七点钟,台湾台北士林区荣民总医院医护早班查房,三毛不在病床,医护人员查看房内浴厕,发现三毛的身子半悬在马桶上方,气绝身亡。
经医院方面报警,士林警察分局人员立即到场搜证,并将三毛遗体抬到房间,报请检查官相验,十时十分,检察官罗荣干与法医刘象缙到场相验时,三毛身上穿的病患服血液已沉于四肢,呈灰黑色,颈部勒痕相当深,显然于医护人员发现以前,已死亡多时,法医推断三毛吊颈时间是凌晨二时。
台湾对于死者死因的确认须由司法系统的检察官与专业的法医人员,共同在现场查验,检警双方勘验发现:三毛是以一条肉色的丝袜,绑挂在浴厕马桶上方,一个医院专门让病患挂点滴注射液的铁钩上,再将丝袜套在颈部。检警人员认为,三毛自尽的浴厕内,医院设有马桶护手,三毛只要有一点点的求生意念,就可立即扶住护手,保住性命。
三毛没有留下遗书。
检察官为了解其死因,讯问荣总医护人员与三毛的父亲。医护人员说,三毛在前一天晚上特别交代护士,她半夜不容易入睡,希望医护人员没事不要去病房吵她。检警人员是在相验三毛遗体时,才发现报验单上的「陈平」就是作家三毛。
在深夜里,她醒来,那种声音还是如同潮夕一般在她身畔起伏。而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黎明,一种没有任何声音的黎明。即使她如此渴望着,回声还是不肯退去。〈三毛在唱片作品《回声》的前言〉
那天下午接近傍晚,广播、电视新闻,铺天盖地所有的消息皆在探究她如何因病入院,手术成功后却厌世自杀,得年四十八岁。越接近晚间,台北盆地城市各处都有消沉孤独的灵魂,低低啜泣。一位当年身历此事的女孩子回忆说:“一直到今天许多人还清楚地记得,我们一群女子都赶回家里,其实是单身女子合租的公寓房子,圣诞节刚过不久,客厅里有一个暂明暂灭的圣诞灯树,我们熄了大灯,在圣诞树边上的餐桌点上一盏烛光,播放三毛所写的专辑《回声》,
晚间七点整,齐豫清朗激越的声音唱起了:
「今生就是那么地开始的
走过操场的青草地 走到你的面前
不能说一句话
拿起钢笔 在你的掌心写下七个数字
点一个头 然后 狂奔而去
守住电话 就守住渡日如年的狂盼 铃声想的时候 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急迫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七点钟,你说七点钟?
好、好、好、我一定早点到」
唱到「是我、是我、是我」齐豫高八度的唱腔,我们齐声高歌,然后听见远远地,从别的巷弄深处,也有这高八度的「七点钟,你说七点钟?好、好、好、我一定早点到。」由远而近,由叮咛低语而至高声唱和,那是内行的“三毛粉丝”才会播放的歌曲,她的初恋故事第一句唱着:「今生就是那么地开始的」很能说出那个时代很多女子的心声,那是一个用爱来证明自我存在的时代,很多女人、男人心里都是这么激动地不时怀想,却说不出口,那是一个时代与社会的过渡期,她有探险家的勇气,旅行者的浪漫,艺术家细腻的思维,她到遥远的欧洲,走进撒哈拉沙漠生活,她将那里的生活揉杂了她个人的爱情与家庭生活,给当时信息封闭的台湾读者,打开一扇窗,并且因为她的家庭故事,使得撒哈拉沙漠不再遥远,但她也是最平凡的家庭主妇,她经常说她需要爱,特别是在她长时间哀悼她的西班牙丈夫荷西之后,历经丧偶之痛、一个穿波西米亚大花裙的女人,冬天穿高筒马靴、夏天配凉鞋都好看,起风的时候,大花裙吹涨起来,她走路有风,像一只风筝,随时准备起飞或者降落。
第一部分:序前传:告别红尘(图)(2)
三毛亲吻玩具熊猫
在那个时代三毛那样的穿扮是一种时尚,她那一头印第安女孩黑发中分扎麻花,象征着对自由与爱的强烈渴望,对爱欲的渴望与感性的想象。那是一个名牌消费与超级名模还未到来的时代,那是一个对爱的欲望远超过物质消费的时代!
当三毛自杀,有一种大时代的伤感,那样热烈追求真挚爱情,或者人与人之间美好感情的时代是否随她而逝?
三毛的去世使陈嗣庆经过一天深思,对于三毛的往生有了新的见解:「就好比我和三毛一起搭飞机到美国,她的票买到夏威夷,我的票到华府。夏威夷到了,她先下飞机,而我继续坐到华府。我们不再一起飞,可是我心里有她,她心里有我。」
回到三毛死亡之谜。
今生是因着初恋开始的,看破余生是否也是寻寻觅觅不到真爱?
台湾的语言习惯不说「去世」,而说「往生」,死者魂魄往矣,需要哀悯的则是生者。三毛的父亲陈嗣庆、母亲缪进兰一对风度儒雅的父母。
七十九岁的父亲陈嗣庆律师在当日接受联合报记者访问,「您觉得了解她心中所想的?」、「在您心中,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陈老先生这天在哀痛逾恒当中的谈话,显现他高尚的文化教养:「虽然三毛和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海明威等世界等级的作家还有一大段距离,但我隐约预感,三毛也会走向他们一样的路,我嘴里虽未说出,但心中阴影一直存在。」
「我揣测,她也许自己觉得她人生这条路已走得差不多了吧!」
「我很难形容我的女儿,我想她一直感到很寂寞吧。」
第二天陈嗣庆到南京东路三毛居住的阁楼小木屋,流连一个下午,没有找到遗书,倒是发现三毛早把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小到马桶盖旁的垃圾桶、浴缸和地砖的接缝,一丝不茍。
陈嗣庆谈到:「我对自己说:你这个女儿还真不赖!」
这是一座原木风味的小屋,在台北市内繁华之处,有一个僻静小巷,阁楼小屋有一棵樱花树,当时是这一棵樱花树,勾惹三毛对这小屋的爱,「在这失去丈夫的六年半里,在这世界上,居然还出现了我想要的东西,那么我是活着的──我还有爱──爱上了一幢小楼,这么一见钟情地爱上了它。」〈三毛《闹学记》〉
三毛住进荣总医院数天前才精心购置的新沙发,搁在顶楼有几床棉被,屋内设置有如世外桃源,三毛亲手布置的巧居,摆设她到世界各地旅行所获的宝贝纪念物。楼顶的木桌上搁着一本《泰山石峪金刚经全本》,三毛姐姐陈田心说,三毛近来常读佛经禅书。
陈嗣庆经过一天深思,对于三毛的往生有了新的见解:「就好比我和三毛一起搭飞机到美国,她的票买到夏威夷,我的票到华府。夏威夷到了,她先下飞机,而我继续坐到华府。我们不再一起飞,可是我心里有她,她心里有我。」
母亲缪进兰当时罹患癌症有六年,在悲痛当中,对三毛往生是以自杀终结,明显的不能接受,由于宗教信仰之故,许多文艺界的朋友特别能理解,三毛母亲宁可相信三毛是「自然冥归」的。
缪进兰毕竟是明理的人,她在一月五日刊于联合报《哭爱女三毛》,立即承认三毛长年来有厌世的心理困扰:「荷西过世后这些年,三毛常与我提到她想死的事,要我答应她:她说只要我答应,她就可以快快乐乐地死去,我们为人父母,怎能答应孩子做如此的傻事,所以每次都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最近她又对我提起预备结束生命的事,她说:『我的一生,到处都走遍了,大陆也去过了,该做的事都做过了,我已没有什么路好走了。我觉得好累。』
「三毛是孝顺的孩子,对我们二老非常体贴。因为三毛常常说要去死这种话,就好象牧羊童常说狼来了狼来了一样,我与她父亲就认为她又说『文人的疯话』,况且竟这么样的胡涂,她常对我说:父母在不远游,她现在还走到另一个国度去了,是不是不应该?」
第一部分:序前传:告别红尘(图)(3)
三毛曾说:“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幸福的归宿。”
她也强烈表达为三毛以宗教之礼治丧的心愿:「孩子走了,这是一个冰冷的事实,我希望以基督教的方式为她治丧。」
三毛因子宫内膜肥厚入院治疗,一月二日她对母亲说,「医院里有很多小孩在她床边跳来跳去,有的已长出翅膀来。」。母亲认为三毛又在说胡话,就半开玩笑地说:「妳不要理他们就是了。」据缪进兰描述,这次是一个简单的手术,二日晚上进行十分钟就完成了,三毛身体没有大的毛病,不过还是用了全身的麻醉,醒来以后,三毛说有一位心理医师与她有约,因为她觉得很烦躁,想与这位医师谈一谈,不过她在刚开过刀后,样子十分狼狈,如何好见人,就要母亲替她梳洗。
这位心理医师未依约前来,三毛吃过母亲带来的食物,用餐过后,详和地告诉父母亲,她已经好了,请他们回家。接近十一点,三毛打了通电话给母亲,说的是有关治疗的事,缪进兰安慰、开导三毛,三毛起初与母亲对话还算平和,「只是,忽然间她那头就咕噜咕噜说了些话,比较大声又急,我也听不清。」
三毛睡了以后,陈妈妈还是不放心,凌晨一点钟打电话给一位在荣总的好友,托他去看看三毛,这位朋友还安慰她,晚上稍早煎了牛排,做了卤蛋送去给三毛,三毛看来谈笑风生,还好好的。
陈妈妈在三毛过世后,想起最后的电话里,三毛对母亲说,「医院里床边的那些小孩又来了! 」母亲只好哄她说:「也许小天使来守护你了。」
三毛当时笑了一声。那一声,做母亲的,事后想起来,「好凄凉!」
三毛往生后的第二天,台北气温降得很多,天气奇冷,缪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