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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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腾很不情愿的松了手,让玉兰抱起豌豆花。 

  玉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怀抱著婴儿,轻轻的摇晃著,孩子被摇得那么舒适,不哭了 。玉兰怜爱的看著孩子的脸庞,一面摇著,一面唱著一支台语催眠曲: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摇儿日落山,抱子紧紧看, 

  囝是我心肝,惊你受风寒。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同是一样囝,那有两心情, 

  查埔也要疼,查某也要成。 

  (注:查埔:男孩。查某:女孩。)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疼是像黄金,成囝消责任, 

  养你到嫁娶,母才会放心!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 

  杨腾带著某种深深的感动,看著玉兰摇著孩子,听著她重复的低哼著“婴仔婴婴困, 一瞑大一寸”的句子。玉兰的歌喉柔润而甜蜜。她那年轻红润的面庞贴著孩子那黑软的细 发。她低著头,长发中分,扎成两条粗黑的发辫,一条垂在胸前,一条拖在背上。灯光照 射著她的面颊,圆圆的脸蛋,闪著光采的眼睛……她并不美,没有曼亭的十分之一美,但 她充满了大自然的活力,充满了女性的吸引力,而且,还有种母性的温柔。她抱著孩子的 模样,是一幅感人的图画。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孩子已经睡著了,杨腾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注视著那孩子甜甜的睡态,孩子在吮著嘴 唇,阖著的两排睫毛不安静的闪动著。“她在做梦呢!”杨腾小声说。 

  “是啊!”玉兰小声答,抬起头来,她对杨腾微微一笑,杨腾也回了她微微一笑。这 是第一次,玉兰看到杨腾对她笑。那笑容真切诚挚而令她怦然心跳。 

  这以后,带豌豆花似乎是玉兰的喜悦了。 

  玉兰不止帮杨腾带豌豆花,她也帮他洗衣,整理房间,处理菜园里的杂草,甚至于, 把家里煮好的红薯饭偷送到杨腾这儿来给他吃。“玉兰!”玉兰的妈生气了,常常直著喉 咙喊:“你给我死到哪里去了?整天不见人影,也不怕人说闲话!” 

  “哎哟!”阿婆阻止了儿媳妇。“女孩子大了就关不住哪!让她去吧!那外省郎也够 可怜的,一个大男人孤零零,怎么活呢!”“阿母,”玉兰的妈说话了。“玉兰还是黄花 闺女呢!这样下去算什么话呢?”于是,阿婆也觉得有点不对了。三天两头的,她也常到 杨腾那儿,去试探一下口气: 

  “外省郎,有没有想过给豌豆花找个妈妈呀?” 

  杨腾惊惶而内心绞痛了。曼亭,曼亭,你尸骨未寒呢!尽管他没念过几天书,在许家 耳濡目染,和曼亭恩爱相处,听也听熟了。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什么“在天愿作比 翼鸟”。可是,如今呢?曼亭已去,生死两茫茫!他不知道要不要给豌豆花找妈妈,他只 觉得内心深处,伤痛未消。 

  他不说话,阿婆也不深究,摇摇头,走了。阿婆是见过曼亭的,那细皮嫩肉的“水” 女孩。玉兰比起曼亭来,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但是,阿婆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人 生的。那“外省郎”伤口未愈,一切不如慢慢再说,时间会把他治好的!最起码,玉兰已 经让杨腾会笑了,不是吗?在曼亭去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杨腾都是个不会笑的木头人。 

  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豌豆花越来越可爱,玉兰到杨腾小屋的次数越来越多。杨腾 几乎在倚赖著玉兰了。从矿场回家,有孩子的咿唔声,有玉兰的笑语声,有捣衣声,有洗 米声。甚至,那屋顶的袅袅炊烟,那灶里的点点火星,样样都让他有“家”的感觉。因此 ,当有一天晚上,玉兰哭著跑来对他说:“我妈说,我以后不可以来你这里了!徐家阿妈 来跟我家提了亲,我妈要把我嫁到七堵去!男家下个月就要来相亲了!”

  杨腾立刻心慌意乱了。玉兰从没有像曼亭那样,引起过他那炙烈的热情,更没有让他 打心坎里崇拜爱慕过。可是,这一年来,他已经熟悉生活里有一个她了,如果失去她,他 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又怎么办? 

  他考虑了五天五夜。这五天五夜中,玉兰真的不来他这儿了,只有阿婆仍然过来,把 孩子抱来给他看,帮他把脏衣服收去洗。他不问阿婆什么,阿婆也不说什么。第六天收工 回家,既看不见阿婆也看不见玉兰,更看不到豌豆花。他纳闷著,心里沉甸甸的。洗了澡 ,他到阿婆家,阿婆迎出来说: 

  “孩子有些发热,真要命!整天哭著,不肯要我抱,她是认了人呢!只有玉兰拿她有 办法!” 

  他走进去,天井中,玉兰抱著孩子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轻轻的摇著,晃著,嘴里低柔 的唱著: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听到杨腾的脚步声,玉兰抬眼看他,眼中充满幽怨之色,而且,泪水很快就弥 漫住那对温柔的眸子,她迅速的低下头去,两滴泪珠滴落在豌豆花的面颊上。她用手指拭 去孩子脸上的泪珠,继续唱著她的催眠曲,只是,喉音变得哑哑的,颤抖的: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摇儿日落山,抱子紧紧看, 

  囝是我心肝,惊你受风寒。 

  ……”杨腾下了决心。那年秋天,他娶了玉兰。豌豆花尚未满周岁。 

3 

  玉兰嫁到杨家的第二年,就给杨腾生了个儿子,这对杨腾来说,实在是件值得兴奋的 事。在那个时代,传宗接代的观念还十分浓厚,何况杨腾母亲临终时,还念念不忘要有个 孙子。玉兰生孩子的情况和曼亭就完全不同了,早上杨腾还照旧下矿,下午回家孩子已经 躺在玉兰怀抱里吃奶了。阿婆说,从开始阵痛到生产,前后不过两小时。这使杨腾又惊奇 又纳闷,他永远不能了解女人生孩子的事,为什么曼亭会为生产而送了命,玉兰却像母鸡 下蛋般容易。事实上,村里的女人生孩子,都是非常容易的,许多家庭里,年头一个,年 尾一个,家家都拖儿带女一大群,就只有曼亭会为生产而去了。或者,正像许家老爷说的 ,她是被诅咒了。 

  杨腾的儿子满月时,小村落里也热闹了一番,杨腾虽然是“外省人”,在这小村落中 人缘还非常好。儿子满月,他摆酒宴请了每个村民,大家都喝得醉醺醺,夜里一个个搀扶 著大唱“丢丢铜”和“西北雨”,玉兰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牵著豌豆花,笑吟吟的周旋在 宾客之间,彷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这次请客,用掉了杨腾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不过 ,没关系,他在第二个月就加倍赚了回来,他已经被升任为一个小组的工头,手下有十一 个最得力的工人,他们这组工人永远可以挖掘别组两倍的矿岩。 

  给儿子取名字,报户口的时候,杨腾才发现豌豆花居然忘了报户口,也没有名字。这 下子,这个当父亲的人困扰极了,儿子取名叫极光宗,让他光宗耀祖的意思。豌豆花顺便 补报,出生于十月二十一日,杨腾记住这日子,只因为那天也正是曼亭去世的日子。至于 名字,总不能在户籍上写名字是“豌豆花”,杨腾挖空脑袋想曼亭临终时说的“纸瑞”是 什么意思,就是想不明白。曼亭念了那么多书,她的境界原就不是杨腾能理解的。最后, 还是玉兰说: 

  “豌豆花的妈妈那么漂亮,豌豆花长得就像她妈,皮肤晒都晒不黑,白嫩嫩的小美人 ,不如就用她妈妈名字中的一个字,叫小亭或者小曼吧!” 

  这就是玉兰可爱的地方,她从不对死去的曼亭吃醋,相反的,每到清明或七月节,她 仍然照例带著豌豆花,去曼亭坟上烧香祭拜。那坟场是矿区的所有地,若干年来,小村庄 上的死者都葬在那儿。因公殉职的有碑有冢,普通家属就只是黄土一堆。这样,豌豆花托 弟弟的福,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杨小亭。不过,从没有人叫她什么“杨小亭”,那只是 户口名簿上的三个字而已,大家依然叫她豌豆花。 

  豌豆花四岁的时候,又多了个妹妹,取名叫杨光美。女孩子反正都是用“美”呀“丽 ”呀,“秀”呀“娟”呀这种字。于是,杨腾的家庭“大”起来了。他们把小木屋又多盖 了两间屋子,豌豆花跟弟弟睡一间,新生的女娃跟著爸爸妈妈睡,堂屋里也供上了祖宗牌 位。杨腾一家五口,也像模像样的生活下来了。这三年间,矿中只发生过一件小事,有次 ,有根顶柱倒下来,刚好压断了玉兰父亲的腿。 

  玉兰的父亲已四十多岁,说真的是不该再挖矿了,多年的矿工生涯,让他不见天日, 皮肤出矿时是漆黑的,洗了澡就变得煞白煞白。这是大部分矿工的“样子”。只有杨腾, 他自幼皮肤就被太阳晒成红褐,几年矿工生涯,他虽然白了些,却仍然不失健康的光泽, 他一直是个健壮的年轻人。 

  玉兰的父亲因公受伤,影响到阿婆整个一家人。矿主出了医药费,治好了伤。但,那 条腿跛了,再也不能下矿了。矿主又拨了一笔“慰问金”,事实上是“遣散费”。于是, 阿婆全家决定下山,回到李家的家乡乌日去,在那儿还有些祖产田地,由乡下的兄弟们耕 种著。当初,玉兰的父亲是因为矿工待遇高才来山上的。于是,玉兰和父母姐妹一一告别 ,阿婆拉著杨腾的手不住叮咛: 

  “要好好待我们家玉兰呀!不能欺侮玉兰呀!当初是我做主才让玉兰嫁给你这个外省 郎的!你要有良心呀!如果……如果将来矿里做不下去,就带玉兰回乌日来吧!乌日是小 地方,不过总有田给你种!” 

  台湾的地名都怪怪的,就有地名叫“乌日”。杨腾只从玉兰口中,知道那儿是在中部 某处而已。对他而言,这地方遥远得就像天边一样。阿婆离去,他也充满依依不舍之情, 这些年来,阿婆对他的意义,仅次于“母亲”而已。于是,紧握著阿婆粗糙的手,他郑重 而诚恳的许诺: 

  “你放心,阿婆,我会好好待她的!一定的!你放心!我从没有亏待过玉兰,是不是 ?” 

  这倒是真话。小村落里夫妻吵架是家常便饭。尤其矿工们的脾气,由于工作苦,又长 居地层下,出矿后就都成了“老大”。拿老婆当出气筒,拳打脚踢的大有人在。只有杨腾 ,对玉兰总是和和气气的,别说打架,连吵架也没吵过。村里其他的女人,对玉兰都羡慕 得什么似的,说她命好,才嫁了个又肯做事,又“缘投”,又体贴的年轻人。也因此,那 些年来上山做工的“外省人”,都特别受到本省女孩的青睐。 

  就这样,玉兰和娘家依依话别了。李家刚搬走那些日子,玉兰常常背著杨腾掉眼泪。 四岁大的豌豆花,生来一副多情易感的性格,每次看到玉兰掉眼泪,她就用柔软的小胳臂 ,紧紧的抱著玉兰的脖子,陪著她掉眼泪。每次都弄得玉兰情不自禁的拥住她,吻著她那 娇嫩的脖子说: 

  “小心肝哪!”是的,豌豆花一直是杨腾和玉兰的小心肝,即使玉兰又生了光宗光美 ,豌豆花的地位仍旧高于弟妹。因为,她始终是那么洁白、柔软,而带著某种与生俱来的 高贵。她和全村所有的孩子都不同。尤其,她有颗极温暖、善良的心。不到五岁,她就懂 得每天黎明即起,当父亲下矿时,她必定陪著父亲走到坑口,她的小手紧紧攥著杨腾的手 ,等到杨腾放松她,她就会用胳膊勾下父亲的脖子来,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一句:“爸爸, 你要好小心好小心喔!” 

  她一直记得玉兰父亲受伤被抬出来的景象,她有绝佳的、令人惊讶的记忆力。杨腾下 坑前,总是回头对她挥手微笑,她就那样站在那儿,小小的身子,带著种公主似的气质, 微笑著,初升的阳光,闪耀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闪耀在她黑亮的眸子里,闪耀在她白润的 面颊上……把她闪耀得像颗璀璨的、发光的宝石。 

  一九五六年。农历七月二十日,是矿工们大拜拜的日子,他们在这一天不做工,从早 上开始,每家就都准备了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