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琼瑶
他的眼光直勾勾的盯在她胸前了。她飞快的用手抓紧胸前的衣襟,这动作使他更加怒 火中烧,他劈手就打掉她的手。她开始觉得大事不妙,急得想哭了。惶急中,竟迸出一句 话来:“别碰我!妈妈的魂在看著呢!”
如果她不说这句话,或者,事情还不会那么糟。这句话一出口,鲁森尧是怒上加怒, 而且豁出去了。他的眼珠都红了,额头都红了,脸也红了,脖子也红了……他握住她的衣 领,“哗”的一声,就把整件衬衫从她身上拉掉了,他盯著她,磔磔怪笑著,嘴中咆哮著 :
“□!你妈看著呢!让她看!让她看!看她能怎样?她那个鬼婆娘,抱著我女儿去送 死!她该下地狱!该上刀山下油锅被炸成碎块!你……你这下贱的小婊子,居然用你妈来 吓唬我!你以为我怕你妈吗?你以为我怕鬼吗?嗬。”他的大手顺著她的肩头,黏腻腻的 抚向她那初挺的、小巧的乳房,在那峰顶的小花蕾上死命一捏,她痛得眼泪水都滚出来了 。同时,恐惧、厌恶,以及那种深刻的屈辱感一直切入她灵魂深处去,使她匝身惊颤而发 抖了。张开嘴来,她大叫:
“你不能碰我!你才会下地狱!你才会上刀山!放开我!放开我!碰了我,你会被天 打雷劈……”
他狠狠的甩了她一耳光,正巧打在她的左耳上,她耳朵中一阵嗡嗡狂鸣,眼前金星直 冒,头脑里的思想全乱了,额上,大粒大粒的汗珠滚了出来。她张著嘴,还想叫,但他用 一只手,死命的蒙住了她的嘴,她叫不出声了。挣扎著,她使出浑身的力量,想逃出他那 巨灵之掌。她那半裸的、纤细的、年轻得像嫩草般的、处女的身躯,因挣扎而扭动,雪白 的肌肤,在灯晕下泛著微红,娇嫩得几乎是半透明的。这使他的兽性更加发作,欲火在他 眼中燃烧,眼光喷著火般扫向她的全身上下。他挪开蒙住她的嘴的手,一把扯掉她的裙子 ,她乘机就狠命对他手腕咬去,他抓起她来,把她摔在床上,然后,他扑过来,先用她那 件撕开的衬衫,绑住了她的嘴,用两只袖管,在她脑后打了个死结。
她喉中呜咽,徒劳的在床上挣扎,他再找了些绳子,绑起了她手,把她双手摊开,分 别绑在木板床的床柱上,她毫无反抗能力了,开始发疯般踢著腿。他站在床边,低头像欣 赏艺术品似的看著她挣扎、扭曲、踢动……然后,他走到桌边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伸手把她身上仅余的那条底裤一把扯下……她悲鸣著,喉中只发出呜呜的声响,她的两 条腿,依然在狂踢狂踹,他的大手,一把盖在她两腿之间,她浑身一颤,大眼睛里滚出了 泪珠,一滴又一滴,疯狂的沿著眼角滚落。他把酒瓶中剩余的酒,倾倒在她胸前、小腹上 、两腿间、大腿上……由于她挣扎得那么厉害,她的双腿终于也被分开绑住了。她成了一 个“大”字,摊开在那张小床上,酒在她浑身上下流动。他笑著,笑得邪恶、狰狞而猥亵 。低下头来,他开始吮著她身上的酒,从上到下。
她全身的肌肤都起了疙瘩,汗毛全竖了起来。恐惧和悲愤的情绪把她整个攫住了。她 的眼睛大张著,看著天花板,似乎想看穿天花板,一直看到穹苍深处去,在哪儿,有她的 生父、生母、玉兰……和老师提到过的上帝。她睁大眼睛,眼光直透过天花板,她在找寻 ,她在看,她在呼号——上帝,你在那儿?同时,他的嘴,他的手,在她脸上身上腿上到 处游走。她全身绷紧得像一把拉满了的弓。而她不能喊,不能动,不能说,她只能看—— 但,她不要看,她不敢看,她的目光始终定定的穿越著天花板,好像整个宇宙中的神灵, 都列队在那穹苍中,注视著这小小屋顶下发生的故事。
他的身子终于压上了她的身子,一阵尖锐的痛楚直刺进她身体深处去。从此,豌豆花 没有再回到学校去上课。
8
豌豆花没再去上学,并不是鲁森尧的问题,而是豌豆花自己不去了。她所接受的教育 ,吸收的知识,已足够让她了解“羞耻”这两个字。自小命运多乖,她早就学会逆来顺受 。但是,这一次,她那生而具有的尊严,和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某种自傲,某种冰清玉洁的 自爱,一个晚上就被摧毁殆尽。
她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很理性的分析自己,也没成熟到去找条路逃离自己的噩运。她常 在报纸上看到“小养女离家出走”之类的新闻,她却不知道自己如果出走,茫茫人海能走 到何处去?不,她从未想过出走,她早就习惯于去接受命运。而且,她越来越相信,自己 是生来的“克星”,克父克母克弟妹亲人,如今,该轮到克自己了。
自从被玷污后,豌豆花有好几天不能下床。
鲁森尧在酒醒后,发现自己做的好事,也曾有过一刹那间的“天良发现”。他出去给 豌豆花买了件花衣裳(用豌豆花卖奖券赚的钱),又买了些面包蛋糕等的食物给她吃。但 ,她把食物放在一边,也无视于那件新衣,只是恹恹的躺著。她厌恶自己,轻蔑自己,恨 自己,觉得自己肮脏而污秽……她什么都不想,只是奇怪父母为什么不把她接了去,难道 她在人间受的劫难还没有满?还是她不配进天堂?是的,在经过这件事后,她是不配进天 堂了!她深信自己如果死了,是会下地狱的。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女孩,竟满脑子死亡,竟 不知“生”的乐趣,那就是当时的豌豆花了。
躺了几天后,鲁森尧的火气又发作了,原形又毕露了。他把豌豆花从床上拎起来,把 面包摔在她怀里,大吼大叫的说:
“你躺在那儿装什么蒜?你存心想赖在床上不工作是不是?你再不给我起床,我拿刀 子划了你的脸!”说著,他真的去找刀子。豌豆花知道他说做就做的,她爬下了床,胡乱 咀嚼著那干干的面包,然后,去厨房把自己彻彻底底的清洗过。鲁森尧依旧在外屋里咆哮 :“别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小姐!你妈偷了汉子生下你来!你打娘胎里就带著罪恶! 你诱惑我!你这个小妖精!你生下来就是个小妖精!”他越骂越有劲,这些话一出口,他 才觉得这些话明明就是“天理”。他,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会对个小女孩下手?只因为 她是个小妖精,小妖精施起法术来,连唐三藏都要闭目念佛。这一想,他的“犯罪感”完 全消失无踪,而豌豆花又“罪加一等”。
“你少装出委屈样子来,你这个小婊子,你心里大概还高兴得很呢!我告诉你!这件 事你给我闭起嘴来少说话!如果说出去,我就告诉你老师,是你脱光了诱惑我!是你!是 你!是你……”豌豆花逃出了那间小屋,开始去卖奖券。学校,她是根本不敢回学校了。
鲁森尧第二个月就带著豌豆花搬了家,他心中多少有些忌讳,左右邻居对他们已经知 道得太清楚了。接连三个月,他连换了三个地方,最后,搬到松山区的一堆木造房子里, 这儿的房租更便宜,他干脆把奖券和香烟摊放在房门口卖,有豌豆花守著摊子,生意居然 不错。
豌豆花已经跌进了地狱的最底层。
以前卖奖券,还可以逃开鲁森尧,现在,奖券摊就放在家门口,她连逃都无处可逃。 好在,鲁森尧嗜酒成性,居然和巷口一个糟老头交了朋友,那糟老头姓曹,因为实在穿得 拖泥带水,整天没有清醒的时候,大家就叫他糟老头。糟老头跟儿子媳妇一起住,已经七 十几岁了,儿媳妇不许他在家里酗酒,他就在巷子里的小饭店里酗酒。鲁森尧也常去小饭 店,两人就经常在饭店里喝到“不醉无归”。鲁森尧醉了还知道回家,糟老头每次都得被 他儿子来扛回去。那糟老头也爱唱平剧,偶尔来豌豆花家喝酒,常和鲁森尧一人一句的胡 乱对唱著,唱的无非是些“英雄落难”的玩意儿,然后糟老头就骂儿子儿媳妇不孝,鲁森 尧就骂豌豆花克父克母克亲人。
在这几个月里,豌豆花和鲁森尧间的“敌对”,已越来越尖锐。任何坏事情,如果顺 利的有了第一次,就很难逃过第二次。鲁森尧自从强暴了豌豆花以后,食髓知味,没多久 ,就又如法炮制,把她五花大绑的来了第二次。然后,他懒得绑她了,只要兽性一发作, 就给她几耳光,命令她顺从。豌豆花是死也不“从”的。于是,挨打又成了家常便饭,每 次,豌豆花都被打得无力还手后,再让他达到目的。真的,她认为自己已经跌进地狱的底 层了。
她变得非常沉默了。常常整天都不开口,也不笑,她原是朵含苞待放的花,如今,却 以惊人的速度在憔悴下去。她瘦了,脸颊整个削了进去,下巴尖尖的,大眼睛深幽幽的, 带著早熟的忧郁。常常坐在奖券摊前,痴痴的看著街道,看著过往的车辆行人,看著会笑 会闹的孩子,怀疑著自己是人是鬼是扫把星还是妖精?秋天的时候,有一只迷了路、饿坏 了的小狗爬到豌豆花脚下瘫住了。豌豆花注视著它,那小狗睁著对乌溜滚圆的眼睛,对豌 豆花哀哀无告的、祈求的凝视著。这又唤醒了豌豆花血液里那种温柔的母性,她立刻去弄 了碗剩菜剩饭来,那狗儿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干净净。从此,这只小狗就不肯走了。豌豆 花那么寂寞,那么孤独,她悄悄的收养了小狗,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流浪”。
“小流浪”是只长毛小种狗和土狗的混血种,有长而微卷的毛,洗干净之后,居然是 纯白和金黄杂色的。两个耳朵是金黄色,背脊上有一块金黄,其余都是白色。颜色分配得 很平均,因此,是相当“漂亮”的。
豌豆花忽然从没有爱的世界里苏醒了,她又懂得爱了,她又会笑了,她又会说了。都 是对小流浪笑,对小流浪说。她拿著自己的梳子,细心的梳著小流浪的长毛,还用毛线把 那遮著它眼睛的毛扎起来,喊它:
“小心肝,小宝贝,小流浪,小东西,小美丽,小骄傲,小可爱,小漂亮,小乖乖… …”
一切她想得出来的美好名称,她都用在小流浪身上。她也会对著小流浪说悄悄话了: “小流浪,如果有个仙女,给我们三个愿望,我们要什么?”她摸摸小流浪那潮湿的黑鼻 头,警告的说:“当然,你绝对不可以要香肠,那太傻了!”她侧著头想了想。“我会要 爸爸和玉兰妈妈复活,”她对自己的生母,实在连概念都没有,她只记得玉兰。“我会要 恢复山上的生活,当然有光宗光美。”对她而言,山上的童年就是天堂了。“我还要—— 哎呀,”她紧张起来,三个愿望已经说掉两个了。“和我的小流浪永不分离,快快乐乐的 生活在一起!”说完了三个愿望,她笑了。小流浪感染了她的喜悦,汪汪叫著,扑在她肩 头,用舌头舔她的面颊和下巴。她多开心呀!把小流浪的脖子紧紧抱著,把面颊埋在它脖 子上的长毛里。她静了片刻,又不禁悲从中来。“小流浪,”她低语:“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有你,只有你。”
鲁森尧冷眼旁观著豌豆花和小流浪间的友谊,他不表示什么。可是,小流浪只要不小 心挨近了他,他准会一脚对它踢过去,踢得小流浪“嗷嗷嗷”的哀鸣不止,每当这时候, 豌豆花就觉得比踢自己一脚还心痛。于是,鲁森尧借机对豌豆花说:“你一切听我的话就 没事,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小流浪杀了下酒吃!香肉大补, 我看小流浪越来越胖,吃起来一定美味无比!”
这把豌豆花吓坏了。她知道鲁森尧确实吃狗肉,每年冬天,他都会不知从哪儿弄回几 条野狗,煮了配酒吃。这个“威胁”,比肉体上任何惩罚都有用,豌豆花再也不敢反抗鲁 森尧了。不论什么凌辱,她都承受著。即使如此,鲁森尧那馋涎欲滴的眼光,仍然常常溜 到小流浪身上去。于是,豌豆花从不敢让小流浪离开她的视线,私下里,她对著小流浪的 耳朵,警告了千遍万遍:“小流浪,你记著记著,千万要躲开他啊!”
小流浪也是只机灵的狗,它早就发现鲁森尧的脚边绝非安乐地。事实上,它一直躲著 鲁森尧。但,它只是一只狗,一只忠心的、热爱著主人的狗,它对豌豆花,已变得寸步不 离,同时,懂得分担豌豆花的喜怒哀乐了。它并不知道,这种“忠实”会给它带来灾难。
事情发生的那一夜,时间并不太晚,大约只有九点多钟。鲁森尧又喝得半醉,和糟老 头在小饭馆分手,他回到家里。
豌豆花已经睡了,最近,她一直昏昏欲睡。鲁森尧推开她的房门,发现她蜷缩在床上 ,白皙的面颊靠在枕上,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