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3-刑侦前沿





    此时如果刘光庭把检材暂时寄放在天津公安局,抽个空回家看看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没那么办。干什么来了?撂下正经事先回家探亲,不是刘光庭的性格。况且天气太热,如不抓紧时间,检材随时可能腐败,真要那样岂不前功尽弃?刘光庭毫不犹豫,马上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    
    到天津是个晚上,刘光庭不敢带检材住旅店,在候车室里守着两只木箱,寸步不离。天亮之后,发现天津市内交通已经瘫痪,公交车停运,刘光庭只好背着检材去公安局,然后又背检材去天津西站。白天忙一天,买了票,等车,又是个夜晚。上了车,发现车厢里已经满员,找不到座位,木箱里装的是玻璃瓶子,不敢往上坐……到了上海,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回到家,妻子抚着丈夫双肩上淤着血的道道勒痕,心疼得落了泪,她深深地叹息道:“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也就一好百好。”    
    刘光庭送检经历的一番曲折,传到了长治市公安局长孙占奎耳朵里。孙局长说:“刘光庭不是公安干警,甚至连个专职保卫干部也不是,却能做到公而忘私,过家门而不入,精神可贵啊!”    
    长治市公安局向全市公安保卫系统发出通报,号召全市公安保卫干部向刘光庭学习。    
    孙占奎于20世纪30年代参加革命,文化程度不高,但经验丰富,工作能力强,在那种“以阶级斗争为纲”、“政治挂帅”、批判“白专道理”的年代,他敏锐地发现了刘光庭的价值,并且大胆启用。    
    孙占奎请刘光庭给民警做业务报告。    
    专业公安民警,听一个在厂保卫科打杂的人讲课,无论如何也让人心理不平衡。刘光庭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讲课时的情形——    
    开会、讲课似乎有一套不成文的程序——听的人按时到会,主持会的人让大家坐好,简明扼要提示一下会议(讲课)内容和注意事项,然后把主讲人请出来做个介绍(如果主讲人已经坐在主席台就直接介绍)。刘光庭喜欢简单随意,不习惯刻板地走形式端架子,这次,他提前十几分钟就到了课堂,听课的人还没到齐,他找个边角坐下。    
    来听课的干警们相互都熟悉,先到的与后到的彼此打着招呼,挨得近的声音低些,隔得远的声音高些,反正没什么可保密的。    
    突然有人问:“怎么,今天有人讲课,讲什么课?”    
    立刻有人应答:“谁知道呢!”    
    问:“哪来的?”    
    有个浓重的地方口音插话:“找了个看门子的!”


《刑侦前沿》 第二部分第二章 陷入困境(6)

    “看门子的给咱们讲课?”    
    “不知道被谁看上啦……”    
    “局长发高烧了吧?”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    
    ……    
    那堂课,刘光庭重点讲现场勘查和痕迹检验。“文革”期间不大重视业务学习,人们对专业术语有些陌生,刘光庭讲的内容有人听懂了,有人没听懂,有的地方懂了,有的地方不甚懂,不管懂与不懂,大家对讲台上坐着的那位小个子,都刮目相看了。    
    孙占奎听说刘光庭在单位处境不佳,想把他调到公安局,实在有困难,后来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借调。    
    借调到公安局,接触案子机会多了,并且随着赵九昌法医的加盟,刘光庭的课题研究加快了步伐。    
    1976年11月,刘光庭完成“砖击头颅损伤”论文,长治市公安局印5000份赠送给全国公安系统。    
    论文中详细剖析了本年发生在长治市农村的一起凶杀案——    
    死者倒在初夏的庄稼地里,50米外有幢白房子,除此一片空旷。    
    现场勘查率、物证提取率、物证利用率关系到办案质量,因此现场勘查一定要细致入微。    
    以白房子为标志物,定方位,把现场划分成若干小块,形同地图上的经纬线,逐块勘查。    
    现场发现主要物证——沾有血迹的砖头。    
    在死者伤口发现砖的残渣。    
    这是对冲性损伤,这边击打,那边出血。颅脑颞颥部分最薄,呈大平面,容易致伤并造成塌陷,反冲淤血。    
    在砖头周围找到脚印。    
    距砖头最近的脚印肯定是犯罪分子留下的,而且是主犯,致人死命的是他。    
    再将勘查区域向外延伸,在5里地之外提取到1枚足迹。    
    死者生前遭4人毒打,持砖者责任最大。    
    1977年9月在成都召开全国公安科研工作会议,刘光庭与赵九昌代表长治市公安局出席会议,大会宣读了《砖击头颅损伤》论文,引起震动。    
    “文革”中知识分子自顾不暇,几乎无人做学问,成都会议时“文革”结束不到一年,人们尚未从噩梦中醒来,而此刻竟然有论文出现,真是凤毛麟角,尤其引人注目。    
    专家对论文给予高度评价,认为:    
    70年代能做光谱分析,说明科研有一定深度,不仅注意宏观,也注意微观。    
    能联系到相关科学,为一个主题服务。    
    “凡是砖打必有残渣存在”的认识比较独到。    
    山西省公安厅先后两次组织法医对“砖击头颅损伤”进行论证。    
    因为刘光庭不在长治市公安局编制,公安局无法报销他的差旅费。ABC厂认为,刘光庭去成都开会与本厂无关,也不予报销车票。如此,ABC厂等于侧面帮了刘光庭的忙,促使长治市公安局想办法将刘光庭调进来。    
    1979年,刘光庭正式调入长治市公安局。


《刑侦前沿》 第二部分第三章 砂轮铁锉打磨不掉你的罪证(1)

    1986年12月。    
    里昂。    
    一座戒备森严的会议馆,这里聚集了全球最发达国家的高级刑事技术人才,正在紧张地召开国际刑警第八届刑事技术研讨会。会议由以“苏格兰场”闻名于世的英国伦敦警方代表皮尔逊主持。    
    各国警方面对日益滋长的暴力、盗窃等犯罪大伤脑筋。犯罪人积累同行翻船的经验,绞尽脑汁逃避检查,毁证灭据,给疲于奔命的刑事警察出了一道道令其愁苦万端的“哥德巴赫猜想”。许多国家的警方都把破案希望寄托于穿白大褂的刑事科技人员,期待他们运用当代科技的最新成就,破译犯罪人在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以解除刑事警察东奔西跑一无所获的烦恼。这次刑技研讨会开得热烈而实效,中国刑技人员第一次参加研讨会。    
    在讨论当前最紧迫的研究课题时,许多国家的代表都提出一个同样棘手的难题:在刑事案件的侦查中,经常遇到犯罪人将被害人的物证毁灭的问题。一些暴徒把手枪、长枪上的号码、车辆上的发动机号等锉掉,盗窃分子把自行车钢印号锉掉等。这给案件侦查带来难以克服的困难。最后,在各国分别承担刑技研究议题时,把这个称为“多种金属字痕显现”的项目交给了印度警方去完成,印度警方的代表环视一周,看到同事们期待的目光,很自信地颔首致意,似乎说,在第九届研讨会召开之前,他们将力拔此城。    
    三年过去了,第九届国际刑警刑技研讨会召开在即,印度警方对此议题仍表示沉默。    
    人类社会的发展已进入到电子计算机时代、信息时代,南极洲考察站有人叹一口气,北冰洋这边就能看到他愁眉苦脸的表情。可在落后的地区,信息的传播有时比步行都要缓慢。地处太行上党盆地的长治市,五年前惊诧的一喊,五年后还没穿过地中海越过英吉利海峡。否则,这一喊足能让伦敦一筹莫展的秃顶刑技博士们高兴得跳起来。    
    1982年4月6日,山西省长治市防爆电机厂。    
    职工李兴元正忙着在车间里干活,忽然有人喊他去接电话。李兴元急匆匆地到了办公室,拾起听筒:    
    “谁呀,我是李兴元。”    
    “我是长治市公安局,请你马上来这里一趟,我们——”    
    李兴元一听“公安局”就气不打一处来,“啪”地放下话机。他1977年一辆自行车被盗,案报到派出所后,得到的回答是:自行车盗窃案侦破难度很大,即使抓住了罪犯,也难取回失盗的车。这是因为盗窃犯往往把所盗的车辆钢印号锉掉。    
    李兴元气哼哼地回到车间,刚又开始操机,外面又有人叫他。    
    迎面来的是一个年逾五旬的警察小老头。    
    李兴元心想糟了。    
    “你就是李兴元?”那警察非但不生气,还笑容可掬。    
    “呵,我是——”    
    “你看,这是你的自行车吗?”    
    李兴元仔细审视面前的那辆半新自行车,虽时隔数年,车已面目全非,但仍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他蹲下看清了一行明晰的钢印号时,激动得用双手抓住了老警察的手:“我的,是我的,太谢谢你了!”    
    1977年12月中旬,李兴元受工会委托,在地区医院陪侍住院治病的职工,一天下午回家吃饭时,发现放在存车处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被盗,李兴元心烦得几夜没睡好觉。接报案后,公安机关费了好大周折,也没搞出个像样的线索。一晃五年过去了,想不到自行车又回来了!    
    李兴元两眼热泪在闪烁,他想请这位可敬的老同志吃饭,他想送给这位老警察一件有永恒纪念意义的礼物,但老警察淡淡地一笑,说声“再见”就走了。    
    他就是刘光庭,长治市公安局痕迹技术员。那天上午,郊区公安分局破获了一起盗窃案。在搜查罪犯王××家时,发现了一辆锉掉钢印号码的自行车,便把这情况告知了市局刑技处。    
    痕迹技术员刘光庭立刻赶到现场。众目睽睽之下,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打开密封盖用裹着棉球的木棒在小瓶里蘸了一下,就往锉掉的钢印处涂抹。    
    在场的侦查员目睹这一切,自觉好笑。真是活见鬼,锉掉的钢铁你涂点颜色的水就能长出来不成?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人们都用嘲笑的目光瞟着蹲在那里的刘光庭,不忍心看着他的洋把戏破产。有的走开了。    
    “出来了!”有人尖叫。    
    奇迹出现了,那被锉掉的钢印号越来越清晰,终于全都显出来了——“085827”。    
    老刘抑制住激动的泪水,像孩子一样嘿嘿地笑了。    
    根据钢印号档案,查出了被盗五年之久的自行车失主李兴元。    
    “圣水显灵了”,人们都问刘光庭到底得了什么“仙道”。他笑着摇摇头。    
    ——摘自《橄榄林此木独秀》    
    以上文字告诉我们,1986年国际刑警组织还在为刑侦中经常遇到“物证被毁灭”、“钢印号锉掉”的问题而煞费苦心,三年后接受该组织交给攻克“多种金属字迹显现”的印度警方一筹莫展之际,在我国山区一个不大的城市,早已于几年前就解决了。之所以出现这个时间差,一是我国警方参加国际刑警组织时间还不长,信息不畅;二是刘光庭的科研活动属于“业余”,未纳入科技攻关规划。    
    当初,刘光庭研究这一课题时并不知道国际方面的情况,其动因并非像人们想象的出于什么鸿鹄之志,只是工作中遇到什么难题就想办法解决,仅此而已。他的出发点非常简单——    
    02    
    1981年,刘光庭参与侦破一起盗窃自行车团伙案,缴获大量自行车,但有一百四十多辆自行车因钢印号被锉掉无法寻找失主。一位科长问刘光庭:“能不能想办法把钢印号弄出来,把车子还给失主,我们为人民做好事也做到底。”这位科长在特定环境下说了一番即兴的话,过后未再提起,可是刘光庭却入了心,从此开始琢磨这道难题。    
    刘光庭向领导汇报了自己的想法,领导非常支持,长治市公安局成立了以刘光庭为主的科研攻关小组。    
    为了积累有关知识,他搜集了大量的资料,通宵达旦地学习,牺牲了节假日,“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带着问题,蹬着自行车,顶着凛冽的寒风,东跑西颠,登门向金属学、金相学、化学等方面的专家老师们求教。    
    长治有个自行车厂,刘光庭成了那里的常客,或早或晚,时间没有规律,只要能抽出时间就往那里跑,了解自行车的制作工艺和材质的特性。


《刑侦前沿》 第二部分第三章 砂轮铁锉打磨不掉你的罪证(2)

    刘光庭几乎跑遍了全市所有废品站,把有号的自行车把买过来,运到家里,利用早晚时间做实验。    
    他首先采取酸腐蚀法。根据自行车打钢印部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