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
!?br />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趴在宿舍桌上睡过去。突然被临头的一盆凉水给淋醒,才发现,首长坐在他面前。
首长说:“去把脸给我洗干净,别再让我看到你这种孬样子。”
等解放洗完了回来时,首长把一封信拍在他面前。
正是爱军的信,刚刚醉前解放正在看的。
“爱军是谁?”
解放的酒立时醒了。
“说!”
“是……一个同学。”
“此人现在在陕北?”
“是。”
“郁解放!你活糊涂了,想往死路上走不是不是?”
“我……”
“你知不知道,人在什么事上最不能犯错?”
“是,知道。作风问题。”
“你还算知道?!”首长一个巴掌抽在解放的头上:“我替你爸爸抽死你!你这个,连作风问题也不配算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下作!是天底下最提不起来的最丢人的罪你懂不懂?”
解放的眼前闪过那一个夜晚,那种沸腾的快感,纠缠的肢体,两个男人之间的交媾,比乱仑更可耻的罪过。
首长接着说:“我不会跟你爸妈说。但是,这里,你不能再呆。我会跟他们和缓地讲,叫他们把你办回北京去。你给我收了那个心。这事儿,叫它烂在你、我的心里头。”
从那以后,解放再没收到过爱军的信。
但母亲的信,解放是收到的。
母亲告诉他,爱军快回北京了。
这个消息,解放没有向首长汇报。
是,他心里最深处,还存着一丝不肯死的心。
偶尔,解放会想,爱军,怎么会是一个无耻的人?打死,他郁解放也不会承认这话。
他郁解放是无耻的人吗?逆伦的人吗?不,也不是。
那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为什么,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还想着爱军?想着他的笑脸,他快活的语调,想跟他过的那一天一天的日子,那种快乐,不是假的,也不是丑陋的。
然后,母亲的信中告诉解放,爱军回到北京了。
所以又过了一段日子,解放跟首长说,想回一趟北京,正好跟家人商量一下转业的事。
首长同意了。
在解放动身的那天,解放又收到了母亲的信,她说,爱军就要结婚了。
解放还是想回去看一看爱军。
解放到北京的那一天,天气特别地好。
虽是冬天,可是天晴,出了很好的太阳。
解放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那条太熟悉太熟悉的胡同。
老远,便听到喧闹的声音。
鞭炮声,笑声,空气里,有食物诱人的香气。
一地的鞭炮燃过后落下的纸屑,五颜六色,把地面都染出一片喜气。
再走得近些,可以看到大杂院儿的墙头,骑坐着孩子。笑着抓了糖在吃。大叫着“新娘子!新娘子!”
解放站在院门口。
院子里,铺排了好些张大圆桌,一院儿的人,男女老少,都喜笑颜开的。在院子的一角,有临时搭起的大炉台,胖胖的大厨用巨大的铲子奋力炒着菜,这样的冷天,穿着单衣还出了一身的汗。一边有大婶把一盘一盘的菜端到各桌上。
解放拉过一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小孩子,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又掏出包里的一块点心,递到他手中。
小孩子乐颠颠地跑进了院子。
解放在胡同里等着。
过了不多一会儿,有个人出来了。
解放看着他。
他穿了件崭新的中山装,灰色,好象,瘦了很多,头发象是新近剪的。是啊,做新郎,总归是要打理一下的。
他站在离解放三步远的地方,愣了许久,没有走过来。
倒是解放,迎了上去。
这样近地看,爱军真的瘦了那么多,下巴都尖了,回城半年,他变白了,但是更瘦,青青的鬓角,细细的脖子。这样冷的天,穿得这样单。
解放慢慢地走上前一步:“爱军。”
刹那间,爱军眼里全是湿润,张开嘴笑,那泪才不会掉下来:“解放!”
解放说:“是我。”
爱军说:“我知道是你。解放?”
“什么?”
爱军又笑:“没什么。”
解放说:“爱军,你……你冷不冷?穿这么少?”
爱军说:“不冷。解放?”
“啊?”
爱军笑笑。
解放说:“我都忘了重要的事儿了。恭喜你。”
“谢谢。”
解放也笑起来:“你跟我说谢谢,我觉得挺……挺有趣的。我们从小到大,好象没说过?”
“是,从没有说过。”
解放从包里掏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小锦袋,褪了色的,递给爱军。
“给你的。结婚贺礼。”
爱军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枚金戒指。
“爱肚。”小小的解放说。
“爱肚。”小小的爱军说。
年头久了,戒指的色泽,有一些黯哑,方形的戒面上,是一条刻得活灵活现的小鱼,十多年了,这才又看见了它。
爱军把戒指套在自己手指头上,抬起头来,安安静静地看了解放一眼。
“谢谢!”
解放竖起手指:“两声谢谢啦!”
爱军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恰恰好,不紧,也不松。
爱军说:“这辈子,就这两声谢谢。解放!”
解放笑。爱军也笑。
笑着的解放与爱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墙内是热闹的婚礼,是世俗平凡正常的日子。然而墙外,还有一方容他们相视微笑的小天地。
他们谁都没有提到新娘子。
解放转身:“走罗!”
解放走了几步,听爱军在身后叫:“解放!”
解放倒退地走,笑着对爱军挥手。
爱军把戴着戒指的手举起来给他看,叫他“解放!解放!”
阳光里,他也笑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