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门
有时候人太骄傲了真的不好,惜朝,这一点依赖不什么,我还是仰仗你才逃出大漠。戚少商心中暗想,就算是让我帮你又怎样?又何必把你我分得这么清楚,戚少商和顾惜朝之间这笔烂账,其实早就已经不清不楚了。
“等我回来。”戚少商忽然笑了笑,转身掠走,顾惜朝盯着他的背影离去,从来没有觉得戚少商如此可恶过。
又在断崖间来回往复两次,终于将苏千雪和沈之漪也带进了谷来,苏千雪看见谷中桃花忍不住欢喜雀跃,少女天性使然,看见花花草草总是忍不住拨弄。沈之漪极有眼色,陪着她攀折花枝点缀在秀发间,极力赞叹苏千雪美貌非凡。
奔走了大半日,也许是因为食水未进,戚少商突然觉得有些累,手扶住身旁花树,脚下有些站立不稳,不知为何眼前也开始模糊,最后竟缓缓倒了下去。与之同时,正在同沈之漪攀折桃花的苏千雪竟也从树上落了下来,被沈之漪接住,轻轻放在了草地上。
顾惜朝半跪在戚少商跟前,抬起头时沈之漪已经走了过来,扬起头正对上沈之漪一双含笑桃花眼,“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谈谈了,顾公子。”
顾惜朝将戚少商放下,盯着沈之漪,“谈什么?”
“谈生意。”沈之漪靠着桃树站着,从伞后面露出半张脸,微笑道。
“你凭什么?”顾惜朝强撑着问道,沈之漪抬了抬眉毛,手中攀折来的花枝鲜艳的有些扎眼,“就凭这满谷漂亮的桃花瘴。”
“顾公子此时仍未倒下,那是因为在下还有事要同顾公子谈,如果顾公子不信,大可以试试能在这毒瘴里撑多久,我打赌你撑不过半刻。”
顾惜朝咬了咬牙,“你到底是什么人?”沈之漪抛了桃枝笑道,“沈之漪,涟漪的漪。”
“啊哟其实我是谁有什么关系,只要顾公子相信我有这个本事解了桃花瘴就够了,啊呀对了还有这个,”沈之漪解下自己颈中重重包裹,那日被顾惜朝一刀所伤的地方此时竟连疤痕也没有留下,“这样的本事还不差吧,”沈之漪摸了摸自己颈子,“要是留了疤,我恨死你。”
“你要什么?”顾惜朝从始至终对沈之漪怀有敌意,也不愿同他啰嗦,直截了当问道。
“痛快!”沈之漪笑,“首先我要,绮翼碎的解药,然后我要,出谷的地图还有苏千雪,最后我要,毁了你这张脸。”
顾惜朝答道,“绮翼碎没有解药,图和苏千雪随你带走,至于第三,是要我自己来,还是你动手?”
“我来,”沈之漪咬着下唇凑过来,笑的既得意又妩媚,“我最恨别人比我生的好看。”
顾惜朝将剑柄倒转递给他,“麻烦快点!”
“放心,他们这样睡上一会也不会就死了,我偏喜欢慢慢来。”沈之漪比划着手中长剑,“这一路我也算被你整的够了,总要让我出口气是吧。”
顾惜朝面无表情看着他长剑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心中却在盘算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喂,你怎么都不怕?”沈之漪突然很失望地问道,“你不怕我还吓唬你干什么?木头一样,好没意思。”
顾惜朝冷笑道,“量你也不敢动手,除非你想害死沈云川。”
“被你说中了,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我可以把戚少商杀了!”沈之漪剑指戚少商,“解药,顾惜朝!”
“没有。”顾惜朝走到溪边洗手,“你杀了戚少商我也没有解药给你,但是戚少商死若了,我保证你跟沈云川一个也活不了!”
沈之漪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占尽上风,可是为什么却仍是在被顾惜朝牵着走,“你当我不敢?”
顾惜朝站起来笑了笑,“你过来,我告诉你。”
“什么?”沈之漪过来问道,顾惜朝低头不语,再抬起头时却是一拳打在了沈之漪小腹,沈之漪痛呼一声弯下腰去,顾惜朝屈膝弯腿把沈之漪按倒在地,缠住他头发摁在溪水中,说道,“我似乎说过一次,我不喜欢被人要挟,沈之漪,解药给我!”
沈之漪被呛得说不出话,双手插在岸边淤泥中,顾惜朝将他提出水面,这人连声咳嗽吐出口中溪水,“你不是人,顾惜朝!”
顾惜朝冷笑一声又将他按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沈之漪终于不再叫骂,“放开我,我给你解药!”
顾惜朝仍旧不放,正要再把他按到溪水中,沈之漪终是放弃反抗,自怀中取出解药给了顾惜朝,顾惜朝拖着沈之漪来到苏千雪跟前,“怎么用?”
“闻闻就行了,要是得吃的话,我也没那个本事骗得了你吃我的东西。”顾惜朝将解药放在苏千雪鼻端,果然过了一会苏千雪悠悠醒来,顾惜朝一颗心终于放下,转身去给戚少商解毒,没有提防竟被沈之漪暗中捡起剑鞘敲在脑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只听得耳畔淙淙水声,眼前又被不知何物蒙住,一片漆黑,手脚也被人缚住无法动弹,不必想也知道该是沈之漪做的好事,用这样的办法出气泄愤,着实幼稚,顾惜朝心里有些好笑,如果换作是他,大概有一百种办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脑传来剧痛,顾惜朝低吟一声心中咒骂,却不知该如何解开束缚,正在挣扎间,不远处有人轻唤,“惜朝?”
“戚少商?!”顾惜朝心里突然平静,甚至有一丝欢喜,“你在哪?”
“我不知道,”戚少商的声音有些闷,“我看不见,这是怎么回事?”
顾惜朝冷哼一声,“这就是你当滥好人的下场。”戚少商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些懊恼,说道,“你说话,让我知道你在哪,我滚过来。”
“你滚吧,”顾惜朝没好气地答道,戚少商果然滚了过来,一头撞到顾惜朝身上,顾惜朝后脑再次被碰到,倒抽一口冷气,“疼!”
“哪里疼?我看不见。”戚少商有些着急,“受伤了?”
“没有,过来我给你把这个该死的布弄掉,该死,什么都看不见!”两人艰难地挪动着身体,顾惜朝总算找到了戚少商的眼睛,摸索到一侧耳畔,用牙齿咬住绑在他头上的布条,一点一点,从头顶拽了下来。这样的肌肤相亲,戚少商突然心跳的很快,居然会有一些不该有的念头生了出来,他努力地试图压下这些念头,可是却在重见光明之后再也无法遏制,因为顾惜朝的脸就在他眼前,几乎是鼻端贴着鼻端,轻轻一碰就能碰到。
“给我也解开,你在干什么?”顾惜朝皱起眉峰说道,“心跳这么快。”
戚少商脸上一热,好像被看穿了什么心事,答道,“你别动,这就来。”深吸一口气,戚少商咬住顾惜朝耳侧打成死结的布条,拽了拽没有拽下来,却看见顾惜朝的脸居然红了,这人咬牙说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戚少商索性不解了,“不干什么,想亲你。”两人挨的极近,顾惜朝还以为自己听错,没有想到戚少商居然真的亲了过来,重重压在唇上,毫无温柔可言。
第二十章
这个吻来的突然,还很粗鲁,带着几分急切,唇齿撕咬间有些狂躁,血腥味溢了出来,没有半点温柔,但是却,十分尽情。
终于自纠缠中挣脱出来,两人呼吸都很急促,戚少商看着顾惜朝被遮住的眉峰恶狠狠地拧着,不需想也知道这人必定怒火冲天,可是越是如此,他却越觉得心神激荡。顾惜朝抿着唇咬牙切齿说道,“戚少商,给我解开,该死!”这一次并没有费多大力气,戚少商顺利地将蒙住他眼睛的布条扯掉,果然这人眯起的一双眼睛好像在着火,戚少商盯着他说道,“别撒谎,敢说你不喜欢?”
“见鬼!”顾惜朝咒骂道,神情依旧强悍,可是不知为何,却让这咒骂显得分外无力。戚少商眨了眨眼睛,这一次很温柔地吻了上去,只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说道,“我给你解开。”
顾惜朝扭过头背转身让他去解自己身后绳索,继续低声咒骂道,“该死,这算是,什么东西。”
戚少商吐掉扯开的绳结,喘了口气答道,“这算是,逃不开的,冤孽。”
互相扯咬一番,两人抖掉身上绳索,顾惜朝翻身便是一拳打过来,戚少商不躲也不挡,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忍疼说道,“对不起。”顾惜朝一怔,戚少商接道,“我不该不听你的,这姓沈的果然不是好东西。”顾惜朝收回拳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皱眉道,“你说对了,我还,真的是不讨厌。”
这人实在诚实的可爱,戚少商笑着站起来拉他起身,看着他唇边还有刚才撕咬残存的一点血痕,伸手抹掉,说道,“我们断袖吧,顾惜朝。”顾惜朝闻言,再次眯起眼睛,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不悦亦有些危险,语气倒是很平静听不出波澜,“断袖?不知戚大当家是想做哀帝还是董贤?”
“我当然……是戚少商。”
戚大当家浑不怕死,求仁得仁,武功有时候跟内力没什么关系,只要出手时够快够准够狠,也一样可以要人命,戚少商被人毫不留情打翻在地又踏上一只脚,再想起沈之漪时已经有点心有戚戚焉的意思,嘿,蛇蝎,可是,这只蛇蝎却叫做顾惜朝。
他的宿命和冤孽。
不知道沈之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两人脱困之后寻了很久,检点物品发现,地图不见了,苏千雪不见了,逆水寒不见了,顾惜朝的刀也不见了,当然,沈之漪自己也不见了。除了一身衣裳还有满地绳索,他们就只剩了两条命没有被拿走。这人费了许多功夫似乎只是把他们扔到了这里而已,居然再没有做些其他的事,比如斩草除根,不过从把他们弄出了那片要命的桃花瘴来看,沈公子显然是没有想要他们的命的意思。
似乎是应该感谢他如此手下留情,两人开始寻找出山路径。
江南春早,正月底的天气,空气中已经带着暖湿的味道,漫天流云指出方向,风自东南来。两人沿溪水行了二十余日,待到重见人烟时,已经是二月末,是处春来,柳丝正长,桃花正艳。
他们自湘水入武陵,出来时却已经到了楚地,这个圈子兜的不小,苦头也吃了很多,涟漪公子的十八代祖宗一路被问候了很多遍,所以到了凤凰集的时候,戚大当家的情绪已经相当平和,顾惜朝仍旧是不怎么动声色。
野人一样过了这许多日子,等到找好地方想要洗个好澡吃顿热饭的时候,戚少商忍不住再一次问候沈公子的先祖们,他们身上半钱银子也没有,总不成两个大男人去吃霸王餐。顾惜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卖艺去?”
戚少商看了看小店里的灯火,再看看萧索的街道,摇摇头眨眼就不见了,再回来时掌心已经托着十来只铜板,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身上却少了一件袍子。晚来春寒料峭,顾惜朝眼底有些动容,两人要了最简单的阳春面,戚少商面前却多半壶劣酒,烫过了很暖的那一种。
两人埋头吃面,小店里陆陆续续客人多了起来,楚地方言颇有些艰涩难懂,但是自己的名字还是很能分辨得出,戚少商忽然就坐不住了,被顾惜朝按住,“吃面!”
两人安安静静把面吃完,酒也喝光,又找了最便宜板房住下,要了大桶的热水洗澡,到了半夜人声寂寥时,戚少商再也忍不住,“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冒我们的名!”
顾惜朝低头不语,半晌才答道,“今天听的不是很清楚,明天找个大点的市集再打探,不过崆峒派,长青岛,点苍派加上天鹰门,这四派同时出事,还真是来得巧,巧得妙。”
“他们出事时我们刚好还在武陵山里面打转,”戚少商接口道,“并且还丢了逆水寒跟你的刀。”
顾惜朝抬起头来,神情有些莫测,“时间拿捏的很好,一步步安排的也很妙,你猜这到底是沈云川的杰作,还是沈之漪自作主张?”
“生杀大帐里,是傅宗书的安排,还是你的计策?”戚少商反问,眼底坦荡,顾惜朝也不回避,“自然是我,这一次你要怎么洗脱罪名?戚大侠?”
“应该是我们两个怎么洗脱罪名,顾公子。”戚少商枕着手臂仰面躺下去,通敌叛国之后,再来一个残杀武林同道,果然是越老的法子越好用,栽赃陷害,屡试不爽。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实在是乌鸦嘴,戚少商,跟你在同一条船上,没有半点好事。”顾惜朝也枕着手臂躺了下去,“至少不寂寞。”戚少商微笑着阖上眼睛,很快便呼吸匀净,睡得沉了。
第二日两人辗转打探到,崆峒派,长青岛,点苍派,天鹰门,半月之中齐齐被人血洗,只要当时在场的弟子,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作案的人武功很高,高到根本不屑掩藏痕迹。六扇门名捕四出其二,再加上一个铁手,三个人一眼认出,凶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