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底公爵
杰克逊没有拿起坠子,只是淡淡地说道:“那请能够接受赌注的人出来吧。”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瘦削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大声叫道:“各位,今天晚上到此结束营业!明天请早!”
正赌得兴起的人群开始骚动,但更快的,从阴暗的角落走出十名魁梧强壮壮汉,看到他们恐武有力的臂膀,没有人敢再唧声,更何况,谁敢在“杀人者”夏朗德的场子里闹事?人们开始收回了自己的赌资,鱼贯地离开了地下室。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男人对其中一名大汉低声耳语几句,大汉点头去了,男人非常有礼貌地对杰克逊说:“请稍等,先生。”
过了一阵子,悬梯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走进地下室。
这个男人并不算非常高壮,起码比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肌体发达的壮汉要矮一点,然而他身上散发着凶戾的气势,让那些明明比他壮的男人像俯首帖耳的狗般跟在他身边。男人脸上从左眼到下颚横了一道粗长的刀疤,面部肌肉和皮肤就像被刀疤绞在一起,让人本来已经非常凶恶的脸像豺一样狰狞可怖。
他看到杰克逊,鼻子喷出一声冷哼。
“你来做什么?”他拉开一张椅子,粗鲁地坐到杰克逊面前,“总不见得是来叙旧吧?兄弟。”在他没有扣上纽扣而打开的脖子上,挂了一颗跟桌上那一颗同样闪着亮光的猫眼石,但猫眼石上并没有任何银丝的束缚,显得更加纯粹的耀眼。
他的话,让附近几个虎视眈眈的壮汉都吓了一跳,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会是他们头目的兄弟。
被那双野兽般的眼睛如此靠近地紧盯着,杰克逊却没有一点慌乱,他说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夏朗德。”
“啐!狗娘养的好久不见!!”夏朗德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一脚踢掉椅子,冲过去将杰克逊揪了起来:“跟在那表子生的家伙身边,看来你还真狗娘养的混得不错!!”拳头不由分说地轰向杰克逊的脑袋。
对于他的攻击杰克逊似乎早已料到,他左手一抬,在全身震荡下接住了这一记重拳。
旁边的打手们都倒吸了一口气,要知道他的老板外号叫“杀人者”,那是因为拳头重得能轻易打死人,他手上的人命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然而这个看上去温和朴实的陌生男人居然只用一只手就挡住了攻击!?
杰克逊拨开他的拳头,皱眉:“夏朗德,注意你的言辞,如果我再听到侮辱公爵的言语从你的嘴巴里吐出来……”另一只手搭上夏朗德的手腕,手背青筋突然崩露,像被碾碎的疼痛让夏朗德不禁动容,被迫松开了杰克逊的衣领。
“我就打断你狗娘养的牙齿,让你全部吞进肚里去。”
温和的外表就像脱落了面具,杰克逊脸上的粗暴让所有人都不禁后颈冒汗。两人的对峙,剑拔弩张的压迫,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紧绷的气氛。
从来没有人能让“杀人者”夏朗德松开他的手,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对他说出威胁。或许开始时因为这个陌生男人与夏朗德没有一点相仿的相貌,以及截然不同的气质,对于他们是兄弟的事实所有人都是半信半疑。然而在这一刻,他们身上散布着独特的暴戾残忍却异常地相似。
夏朗德甩开杰克逊的手,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回头捡起倒在一边的椅子重新坐下,再度说话的时候没有再提杰克逊的主人。
“好了,说正事吧!你到底来干什么?”
杰克逊也重新坐下,脸上依然是之前的温文:“我想,你已经知道海恩伯爵的叛乱了。”
夏朗德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洞,粗鲁地剔掉指甲里的脏东西:“知道。这年头,像我们这样的老实人已经不多了!”
他的嚣张与跋扈与生俱来,没有人敢为此而嘲笑他。
“我需要你的帮助。”
夏朗德微愕,重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男人,然后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吩咐道:“去给我弄瓶酒来!!”
马上有人为他递过来一瓶白兰地,夏朗德接过瓶子,用嘴巴咬开瓶塞吐掉,仰头就灌。
杰克逊敏锐地嗅到瓶子里溢出浓郁的香草和肉桂的醇香,长年在贵族身边的他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是大香槟区的白兰地,可惜这瓶被法国人称颂为“生命之水”的珍贵醇酿此刻被视作普通烈酒,奢侈地灌进夏朗德的肚子。
夏朗德一口气喝掉了一瓶,随手甩掉了空瓶子,然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才哼道:“兄弟,你该不是以为我这里办的是慈善事业吧?”
杰克逊笑了笑:“当然不是。”
“杀人者”夏朗德,可以说是鲁昂的地下皇帝,眼下这个地下赌场不过是一个小活计,从贩卖人口到抢劫军需,他所做过的事足以让他上几百次绞刑架,甚至传说他在暗地里养了一支海盗,在鲁昂的人只要听到“杀人者”的名字,没有不噤声的。
他就像蛰伏在地底的恶龙,没有人敢触摸他的逆鳞。
“我不做亏钱的买卖!”
杰克逊却说:“夏朗德,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跟你交易。”
夏朗德勃然而起,咆哮大怒:“狗娘养的!你是来找茬吗?!”
面对扑面而来的怒气,杰克逊依然冷静沉着:“夏朗德,没有那个人的默许,你以为你可能在鲁昂立足吗?”
他的话让夏朗德微愣,随即更加愤怒地吼起来:“呸!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默许!”
“事实就是如此。你在台底下的交易,以及贿赂掌权的贵族们这些事情,那位大人都知道得非常清楚。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因为你的存在是必须的。但是,如果海恩的叛乱成功,你将无法再得到任何庇佑。”杰克逊顿了顿,“或许我该提醒你,海恩唯一的儿子,前不久这个莽撞的年轻人在你的地盘上,因为赌博纠纷被杀掉了。”
杰克逊不言而喻的话让夏朗德逐渐冷静下来,虽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认杰克逊说得非常对。
他恶狠狠地瞪杰克逊一眼,忽然阴狠地说:“或许还有一个办法,我把你们都交给海恩!这样的话,我想海恩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情。”
他的威胁完全没能生效,杰克逊只是笑着摇头:“最好不要,夏朗德。如果你真的要这样做,在这里的人都会死,包括你。”
“是吗?说不定你会先死!”
夏朗德蠢蠢欲动,他身后的人也开始靠近。
杰克逊仍然坐在他的椅子上,从容不迫:“或许吧!人总免不了这俗事,但请你放心,你的尸体一定会垫在最下面。”那双黑色的眼睛中射出狂暴,“你知道,我有这能耐。兄弟。”
夏朗德眯着眼睛看了他许久,审度着局势,最后终于咬咬牙,抬手示意众人退开。
“好吧!我也不愿意见到两败俱伤。”他三度坐下,“这事我答应了。也算我还你一个人情。”
气氛松动了,周边的打手们居然情不自禁地大大松了口气。
杰克逊挑眉,似乎不解。
夏朗德没好气地说:“‘不可一世的威利’!你不记得了吗?当时那家伙的海盗船经常抢我的‘货’,我还正烦了。”
杰克逊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非常迷惘地问:“那是谁?”
“……”
难以抚平脑门上冒出来的青筋,对于这个男人,有的时候会强得让人毛骨悚然,但有的时候却脱线得厉害。
夏朗德吐了口恶气,从桌子上拿起杰克逊的坠子扔回给他:“滚你的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办好。没事少来找我,那个人要知道你来找我,可有你好受的!!”
公爵的反击
当杰克逊回到蒙特戈里街的小教堂,天边已逐渐呈现迷朦的光亮。
他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回了床上,假寐地闭上了双眼。
外面传来了一阵小小的脚步声,他故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外面的人似乎以为房间里的他仍然在熟睡,便离开了。
杰克逊松了口气,幸而来的是小雷米,若是威廉,他可没自信能够瞒过他的耳朵,而且,他也不想为此而欺骗他的君主。
疲乏侵占了身躯,加上背部的伤势未愈,一夜的奔波,足够让人坚韧的神经断掉,他被睡神死死扯住拖到了黑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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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堂的小餐厅里,威廉坐在餐桌旁,拖着腮帮子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
雷米尔跑进来,向他报告:“大人,杰克逊先生还在睡觉!”
“嗯?”威廉挑了挑眉,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尽忠职守的护卫可没有一次是比他晚起床的,即使在混乱的战场上,在最黑暗的早晨,杰克逊也总是穿着整齐地捧着准备好的衣物站在床边等待自己醒来。
雷米尔很肯定地点头:“是的,大人!我听到了他的鼾声!”
威廉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拿起一支叉子戳起新鲜的煎鸡蛋:“那不必叫他了。你也坐下来吃吧。”
“哦!”雷米尔不懂什么规矩,他跳上桌子就大口大口地咀嚼面包跟熏肉。
威廉慢慢地吃掉了一个鸡蛋,拿起杯子,看到牛奶上面飘着的那层浮沫,若有所思。
雷米尔很快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得干干净净,贼咕噜的眼睛盯着另外一旁预留给杰克逊的早餐,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威廉看了他一眼,道:“你把杰克逊的那份也一并吃了吧。”
“知道了!”雷米尔高兴地又开始了狼吞虎咽。
“雷米尔,你去请神甫将午餐准备得丰盛些。”
雷米尔听了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威廉,却发现他已经移开了视线,专心致志地吃起他的早餐。但刚才的吩咐,却非常实际地诉说了对那个仍在睡梦中的护卫的关心。
回味过来,雷米尔不禁偷偷地笑。
“吃饱了吗?”
想不到公爵大人居然如此关心自己,雷米尔不禁有些感动,他老实地回答:“吃饱了!大人!”
“很好。”威廉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布条,放到桌上,“有力气了就给我干活去。仔细听好了,雷米尔,你现在潜进公爵府,然后将这条红色的布条绑到城堡最高处的阁楼上。”
“啊?!”雷米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颤抖着声音回答,“大人?现在去?现在是早上啊!”
“当然,难道晚上能让人看到这布条吗?”
“这根本不可能啊!我、我!大人,你直接赐死我算了!”
威廉摇摇头:“我没有要你去死。放心,你一定会被抓住的。”
“是啊!然后被严刑拷打,再然后就被杀掉……”
“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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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在人们开始因为热辣辣的阳光而感到昏昏欲睡的时候,公爵府却发生了大事情,一个小贼偷入公爵府,似乎打算干些什么,但很明显,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窃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蹲在草丛里等待机会的他很快就被巡逻的卫兵发现并抓获。
公爵府早就被海恩严阵布防,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那小贼也没偷到什么,在这种重要的时候卫兵并不打算为了这种小事去打扰伯爵和埃里克将军,于是乎就将这小贼带到后门打算丢出去作罢。
然而这个倒霉的小贼运气似乎相当的差,海恩伯爵和埃里克将军正巧从议事室出来,在廊道上遇到了揪住小贼衣领的卫兵。
“怎么了?”
听到伯爵的问话,卫兵连忙回答:“大人,我们抓到了一个小贼!”
“贼?”海恩看了一下那小贼,见他不过十岁的年纪,满脸乌黑,头发蓬乱,衣服也是乱七八糟的,贼溜溜的眼睛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便再问,“他偷了什么东西吗?”
“他还没来得及偷就被我们发现了!”
“哦!这种时候不要让这些小事情打扰到我们,把他丢出去!”
“遵命!大人!”
埃里克站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小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似乎有意避开他的视线,便再度仔细地打量这人,忽然眼熟的感觉让他愕然:“雷米尔?!”
“你认识他?”
“这小家伙或许真是个小贼,但在不久前,威廉收留了他。”
海恩立即露出凶恶的神情,一把将雷米尔小小的身体揪离地面,狠狠地问道:“说!威廉在哪里?!”
雷米尔露出惊惧的表情,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在城门口的时候就跟他们失散了……我、我想回家,但、但没有钱……所以、所以想进来偷点值钱的东西……”
他说的倒是在理,然而埃里克没有错过他往后藏的小手,他一把拿过,眯着眼睛将鲜艳的红色布条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