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大逃亡





答道:“我是医生,我有责任看护伤员。”有一次,队伍休息的时候,尚一聪要去解开强子头上包扎的布条看看伤口,秃顶阿仲忙阻挡说:“别动别动,谨防感染,这儿又没药可以给他换,还是包住好些。”
  尚一聪当然想不到这里边有诈。抬担架的波特含情脉脉地望着尚一聪,不断用卷舌头的中国话说:“尚,你是一个好医生,你很了不起!”他的恭维让尚一聪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就微微一笑说:“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波特赶忙说:“好的好的,我闭上我的嘴。”旁边走着的几个游客听着两人的对话,都露出会心的神情,他们也看出这个美国青年对尚一聪的情意了。
  尚一聪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虽然脚下是坎坷泥泞,眼前丛林幽深,四周的群山依然危机四伏,人们要寻找的旧伐木场还不知在哪里,可是,她在灾难中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人情的暖意。她正慢慢从失恋的忧郁深渊里爬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躺在担架上的强子脸上的细微神情。其实,就在尚一聪每隔一会儿去摸强子额头温度的时候,强子身上都要轻轻抖一下。这个自小失去母爱、在粗犷野道的偷猎生涯里辗转的小伙子,从来没有得到过女人的温存。所以,尚一聪对他的照护,特别是她放到他额上的柔软细腻的手,带着年轻漂亮女人那种芬芳的气息,使强子心里陡然生出无比的感动和渴望。他躺在担架上眯着眼睛,偷偷仰望走在旁边的尚一聪,就仿佛在望梦中仙女。
  宛玉一直跟在后面不远,监视担架。这支杂乱拖沓的妇女儿童队伍不敢走山间峡谷,一直沿着山脊翻过了几道山岭。走了许久,宛玉摸出手机拨吴远的号码,信号很弱,夹杂许多杂音。宛玉大声告诉吴远:“我们还没找到旧伐木场……不过一切还算正常。”她说的“正常”暗指秃顶阿仲和强子还没玩出什么新伎俩,正处在监视之中。
  吴远的声音隔着很大的杂音传过来,听起来模模糊糊的:“……手机信号不好,但一定要尽量保持联系……我会尽快设法赶来和你会合!”
  宛玉拨打手机的举动提醒了游客们,大家开始纷纷拨手机跟留在营地的男人们通话。信号很弱,人们都提高了嗓音。
  嘈杂声中,宛玉恍惚听见身后几十步的地方传来一声喊叫,她止步回头看去,后边是密密的树林和灌木丛,什么人也没有。然而,警觉的神经告诉她,确实隐约听到了一声尖叫。她看看前边队伍里的担架,犹豫了一下,手伸到腋下握住手枪柄,断然转身沿着来路寻觅。那声尖叫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掉队遇上野兽?是不是有人跌下崖去了?她急忙抓紧树干探身朝崖下望,只见全是密密麻麻的树丛,深不可测。她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却听不到回答。
  宛玉探身望崖下时,没有觉察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滑了出来,掉到崖下去了。
  前边的队伍传来喊声:“快走啊,别掉队!”她只好快步去追赶队伍。宛玉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然而,事实上真的有人远远跟在队伍后边。发出尖叫的是女高中生许婷婷。
  当妇女儿童们离开旅游营地打算寻找安全的旧伐木场时,火老板就再次打起了出逃的算盘。他提了装有120万现钞的密码箱,从僻静角落的小楼窗口跳出,拐弯抹角沿丛林跑出营地,悄悄地远远跟着妇女儿童队伍。许明一见,受了启发,也赶紧带女儿许婷婷跟上去。一心逃命,许明暂时就来不及顾忌跟冤家火老板在一起了。
  三个人在森林中悄悄跟在若隐若现的人群后面。一路跌跌撞撞,又累又慌,走到一处陡崖边时,许婷婷脚下一滑,发出一声尖叫,跌到崖下去了!
  许明大吃一惊,想要下崖去救宝贝女儿,可是那陡崖坡度很大,人根本没法下去。情急中,他绕来绕去拨开灌木往崖下的山谷里奔去。火老板仍然怕许家父女离开他后寻机会报警揭露绑架索款的事,就紧跟许明去找许婷婷。莽莽苍苍的山林里本来就没有路,两人一路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婷婷!婷婷……”许明哭腔哭调地喊着,却听不到女儿的回应。
  “错了!错了!你他妈的昏了头!”火老板四面望望,呆住了——他们糊里糊涂在山岩丛林之间乱转了很久,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许婷婷跌下崖去的那处方位了。
  许明再也顾不得火老板有凶器,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一把火,真要害死我许家两代人吗?!老子告诉你,要是找不到婷婷,要是婷婷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也叫你死在这里!”
  火老板气急败坏地回骂:“老子并没叫你跟着去找什么伐木场,你他妈自找的!怪得了我?!”
  他们朝周围望望,只见身边是丛林乱石,远处密密的森林寂静无声。他们根本找不到可走的路,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许婷婷生死未卜。
  第六章 警察为何要抱她一夜
  早已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妇女儿童队伍,这时爬上了又一座山脊,就在很多人走不动了的时候,人群突然发出了欢呼。前面山顶一片斜坡上耸立着几棵巨大的冷杉,树下是一排破木板房,旧伐木场找到了!
  伐木场周围果真没有邻近的山峰,泥石流和山洪都威胁不到这儿。
  人们绝处逢生,拥进木房,工作人员忙着招呼安排。连日来的惊吓,加上这一路上的艰难跋涉,人群中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儿和妇女病了,头晕呕吐,脸色苍白,一进木板房便倒卧在墙角边。医生尚一聪只能招呼旁人用湿毛巾给病人敷敷额头什么的,身边没有一点儿医药,她心急火燎,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宛玉转到木板房外,想用手机跟吴远通话,告诉他伐木场方位,一摸口袋,手机不在了!她弄不清手机是什么时候掉的。情急之中,她去找尚一聪借手机,这才发现人们纷纷在拨打手机,却一个也打不通。原来这伐木场处于信号盲区。
  宛玉和吴远彻底失去了联系。
  忙里忙外照顾了一番病人后,尚一聪又累又饿,差点儿软到地上。波特不失时机一把抱住她说:“尚,你是个好医生!你看,我们成功了,找到安全的地方了!”
  波特拥着尚一聪,就像拥有了美梦似的,他决不能让她有一点儿危险。波特心里想的是,离开这个地方后,他要带尚一聪去美国,去欧洲,张开爱情的翅膀周游世界。
  从危险的营地来到这个不受泥石流威胁的伐木场,尚一聪强烈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和平宁静生活的可贵。被波特拥着,她也感到了这个追求自己的异国青年真实炽热的情怀。
  正在这时,远远的天空中传来一种奇异的声音,人们又有些慌了,以为是山吼。随着那声音渐渐接近,便衣警察宛玉首先反应过来:“直升机!”
  一架小型警用直升机出现在阴云密布的上空,在崇山峻岭上盘旋过去盘旋过来,寻找目标。
  伐木场的人群又一次欢呼起来。波特一跳老高,兴奋得像个大孩子,卷着舌头嗷嗷叫道:“发信号!快发信号!让直升机发现我们的位置!”他一边叫,一边指挥游客们挥动鲜艳的衣服,又手忙脚乱地砍下一些树枝点起火堆。尚一聪跟在波特旁边忙碌,看见波特点火升起信号的熟练动作,笑着问:“波特,你还蛮有经验呀,哪儿学的?”波特得意洋洋地说:“我参加过预备兵役的正规训练,我是空降兵预备兵员,我的成绩全都是优良!”尚一聪高兴地打了波特一下,波特怪腔怪调地叫唤。两人明显亲热起来了。
  只有秃顶阿仲傻了眼,好不容易玩花招避开进山救援的武警,这会儿警用直升机又来了。人们欢呼时,秃顶阿仲小声对强子说:“天快黑了,这直升机降不下来……”
  直升机发现了山顶上伐木场升起的白烟,朝这边飞过来。
  原来,自从飞云桥被山洪冲毁,救援车队被阻在了半路上后,尚伯之情急之下,立即调派了这架警用直升机起飞进山,任务是尽快找到被困的游客,然后报告游客准确方位,以便启用新的救援方案。直升机很快就飞临了那处著名的高山旅游营地,终于发现了伐木场的求救信号。
  这时天色正在变暗,山里的夜晚说来就来了。驾驶员隔着暮色看清下边正是要寻找的游客,人群聚在山顶上发出越来越急迫的“救命”的呼声,还夹杂着小孩的号哭。驾驶员犹豫了一阵,决定降落,把机上的医药箱留下,先带走几名儿童。
  直升机降低高度,像只大蜻蜓强行降落。不料,昏暗中直升机控制不好,着陆时机身歪斜,轰然撞击在山顶斜坡上,驾驶员被震得嘴里吐出血来,昏迷过去,直升机也发生了故障。游客们慌忙把驾驶员抬进木板房。尚一聪去取了直升机上的医药箱,忙着给驾驶员清洗包扎。一些妇女小孩哭丧着脸,他们知道,得救的希望又变得渺茫了。
  这座山顶上很冷,人们沮丧地在几间木板房里挤成一片躺下,尚一聪照料昏迷的直升机驾驶员之后,又为几个生病的妇女儿童分发了药品。当她替强子上药包扎时,发现强子额上的伤并不重,可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小伙子是非法偷猎走私集团里的马仔,一时也就没有生疑。
  尚一聪收拾了医药箱,就到隔壁木板房里躺下休息了,白天黑夜地折腾下来,她非常累了,一躺下就迷糊了过去。
  挨到后半夜,波特悄悄一个人走出木房,爬进直升机的座舱,找到一支小电筒和维修工具,开始偷偷地检修故障。他在美国迈阿密接受空降兵预备役训练时,有过驾驶和维修直升机的科目,这架小型直升机并不复杂,他自信有能力检修好。但他干得很小心,生怕木房里的人发现了动静。他觉得只要直升机能再起飞,就可以实现他心里的爱情计划了。
  波特没有料到,等到他真正实施自己的爱情计划时,却差一点儿丢掉了爱情。
  在另一条山谷里,有一个孤零零地躺在草丛中的人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就是失足跌下陡崖的许婷婷。
  许婷婷不慎跌下陡崖,万幸的是崖坡上密密的灌木丛不断阻挡牵扯她滑坠的身体,使她只是有些挂伤,没有伤筋动骨丢掉性命。晕了好一阵后她醒过来,像个孤魂似的迷失在山林里。
  这时候,她想起了在学校读书的时光,想起了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她也想到了绑架她来这个高山风景区的火老板,想到父亲许明故意拖欠债务,后来又不顾一切带着巨款来解救她……从前,她一直觉得钱是好东西,可是现在这噩梦般的经历让她发觉,钱也会给人带来灾难。现在要命的是,她能不能活着走出这莽莽山林,走不出去,就会死在这里!
  许婷婷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救命哪……”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山间的回声,她的喊声显得格外凄凉。
  哭喊着的许婷婷歪歪倒倒地迈开步子,在山谷里走了一段,又绝望地停住了。冷冷的风掠过她的耳边。突然,她听见一个奇怪的“嘟嘟嘟”的声音,是什么呢?她先有些害怕,接着好不容易听出那是手机的响声!许婷婷疯了一样扒开灌木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终于在乱草里看到了一部正在“嘟嘟”作响的银色手机。
  她抓起手机,听到里边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喂……喂……你在哪里?喂……”
  许婷婷颤抖着哭腔喊:“我,我……快来救我!我在……我迷路了……”
  “你是……”对方刚刚问了半句,手机信号就断了,一片杂音。
  许婷婷这才想到这手机是在野地里捡来的,是谁的手机掉在了这个地方?她顾不了这么多,只顾不断地拨打刚才那个号码。可是由于在山里,双方通话都听不清楚,只能焦急地喂喂乱叫,一会儿又断了。许婷婷紧紧抓住这部手机,就像抓住了一线呼救求生的希望。
  这部手机正是宛玉的。拨打宛玉手机的男子是便衣警察吴远。
  许婷婷断断续续说了她的遭遇,并告知这手机是刚捡到的。吴远知道她就是长镜头里那个被蒙眼的女孩了。他紧张起来,宛玉的手机掉在野地里,莫非她发生了危险?
  吴远顾不得山洪泥石流的危险了。宛玉的手机落到一个陌生女孩手里,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毅然决定赶紧翻山穿林子去找许婷婷,一则救助这个女孩,再则许婷婷会指点伐木场的大致方向。
  吴远把胖经理扯进一间空房,几句话讲了许婷婷呼救的事,又亮出警官证:“我还另有特殊任务,必须离开这里追踪犯罪嫌疑人!”胖经理反应很快,说:“吴警官,那你就一个人悄悄离开,别让其他游客看见,这儿是再也乱不得呀!”
  吴远只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