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牛人
动车事故,只是个开始,它跟以往的事故不一样,无论是在现实层面的恶劣性质或是在情感层面的象征意义,都在向我们发出来自内心深处的呐喊:嘿!这样下去不行!
从最高决策层,到铁道部,到铁路职工,到各行各业,到每一个民众,都必须深深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不再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在这个高度依赖他人服务的同时,每个人手中,都掌控着其他人的命运。
我们不能在一天之内改变这个互相谋害的格局,正如我们不能指望火车一夜提速,事实都证明了这样指望就是酿成悲剧,但是我们可以,也必须,改变这个格局,从手上的工作做起,稍微多点责任心。
其实我们也会较真,当自己是受害人的时候。
其实我们不会较真,当自己是责任人的时候。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周围的人也都渐渐变成各行业的栋梁,在饭局中,我们津津乐道的段子是谁挑战规则最没下限,有亲戚会告诉你他造房子的时候少打了几根桩顺利骗过了建筑监理;有学弟会告诉你他家在当地怎么作威作福开特权车挑衅交警;有朋友会告诉你在公司出现重大质量问题时是怎样煳弄消费者操控媒体。当我们听到这些段子时候,我们不会愤怒,而是会跟着开心大笑,我们觉得他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可以超越规则的时候,很爽!
我们同时扮演了两种角色,一种是在网上看到类似消息时破口大骂;另一种是在饭桌上听到这些段子时哈哈大笑。
这是一种本能,当药家鑫的同学们挑战民众敏感神经时,他们的出发点,跟我们看到同学作弊会加以庇护,看到同学被开除会给予惋惜一样。
那就是,我们从小所受的集体主义教育,加剧了我们对破坏规则的容忍甚至鼓励。而这又导致了我们几乎在任何问题上都存在着双重标准。
那么,在经历了这次动车事故之后,我们就算在饭局上听到这些故事时不能破口大骂,至少,也别拍手叫好呢?
我们可以骂任何一个国家,日本、菲律宾、美国、韩国、印尼……不遗余力地侮辱,编各种日本人的段子,有些还是硬生生将原版段子的主角换成日本人,管韩国叫棒子,管印尼人叫狗,为911庆祝。反过来呢?别的国家对中国稍有不满,马上就有人站起来,自说自话代表了全国人民去用脏话问候对方,甚至对方仅仅是善意的批评时也一样。双重标准再次体现出来,我们不尊重他人,却用一种严苛到病态的标准要求他人尊重我们。顺便说一下,我们经常用“家务事不用你管”来堵别人嘴巴,可问题在于,这家务事,作为家人,咱们也没资格管,我们早就“被代表”了。
几年前,发生过一件事情。
我给一本自己根本没看过的书,写了书评。
有个叫林静燕的小朋友知道了这个事情,跟我吵了一架,她的理由是这种行为跟诈骗没有区别,而我的理由是朋友之托,为朋友两肋插刀尚且应该,遑论只是写个书评?更何况还有个东西叫行业惯例。
我们谁也没说服谁,我不想多费口舌,将她拉黑了事。
我总觉得这属于孩子气的看法,小孩才会不顾人情世故做决定,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地意识到,自己恰恰就犯了前面说的两个错误:不较真和双重标准。
在写书评的时候我没较真,做了不负责任的事情,恰恰就是最朴素最孩子气的东西,才是该坚持的;
在她提出批评的时候,我又觉得别人没资格指责我,因此大发雷霆。
在这里,向林静燕同学表示歉意。
在意识到这两个错误之后,我决定再也不写书评。
前阵子曾玉出书,叫我写书评,哪怕是有着将近十年的交情,我依然拒绝了。尽管这种拒绝,让我在义气上觉得很难受,但是,在良心和原则上,我知道我只能也必须这么做。
如果没有那次争论,我不会有这种变化。
那么,尽管有关部门紧紧地捂着盖子想不较真,尽管当权者在自身和民众之间采用双重标准,我们依旧要去跟他们争论,去把事情辩个水落石出,哪怕不是现在,至少在将来,他们在做事情的时候,有所变化。派出来的新闻发言人,完全不像是来解决问题的,倒像是来挑衅公众的!不知道决定让他出场的人是怎么想的,英美法系中刑事辩护律师有时无法替当事人开脱时,就在庭上用各种表演,让陪审团的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以削弱他们对当事人罪行的关注。也许吧,又或许,只是因为他跟领导关系好而已……
我认为在所有的决策选择中,他们都奇迹般地选择了错误的方式!——这跟全部是选择题的考试中得零分一样神奇。
姗姗来迟又草草结束的搜救,这是怎样的冷血才能做出的决定?涨价听证会流于形式,我们都认了,但是搜救走个形式?天,这是搜救啊!
不知道是谁下令将火车头粉碎掩埋的,我很想知道,因为这是犯罪,刑法第三百零七条写得明明白白的!需要多大的傲慢,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毁灭证据啊?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或许没有上网看看有多少镜头对准着那个地方,仅仅是习惯性地打了个电话指示了一下前方而已。
别的层出不穷的关键词……死亡人数、早签协议奖、媒体封口、律师紧急通知、原因都没查清就通车……我不知道你愤怒了没有,反正我是怒了。
这里有太多太多当事人了,或许他们也很无奈,或许他们也在违心,但是他们并非没有选择,还有一种选择是:把你的枪口抬高一公分。这是德国统一后法官对一位东德警察的判决理由。警察对东西德对立时,他开枪打死翻越柏林墙的东德青年乃是“服从上级的规定和命令”。他被作了有罪判决,判决理由为:“你是只能服从上级的命令,但你如果有良知的话,可以把枪口抬高一公分,不要打中他,这与你服从命令并不矛盾。”
在上级做出停止搜救尽早通车命令的时候,可不可以一边答应,一边继续搜救,拖延通车呢?
在不得不需要毁灭证据时,能不能仅仅是把火车头埋掉,能不能别切那么碎呢?
若说有一丝欣慰的话,还有特警队长,还有媒体们,他们都把枪口抬高了一公分,在高压下,挤出了一丝生存空间……
我想追问,这起事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死亡人数到底是多少?详细名单呢?
谁下令停止搜救的?
谁下令在没有查清原因前,排除隐患前就恢复通车的?
谁下令毁灭证据的?
接下来怎样排除隐患?
那些被免职的官员,接下来会到哪重新任职?
这次,我相信我们还会得到跟以前相同的答案,他们依旧会将自己的罪行当成功劳来自我表彰,依旧会送几个民工到审判席上当替罪羊,依旧会用威逼利诱压制家属的怨愤……
放在以前,改变的仅仅是家属,不仅失去亲人,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每逢党代会人代会妇女大会大学生运动会他们家里就会有官员出现禁止他们出行……也改变了几个民工的命运,他们只是进城找一份煳口的工作,哪知道这工作还需要什么证书,没有这证书,就煳里煳涂坐牢……
这次,得到相同答案的我们,已经变了。
有太多的迹象让我感觉到,这,只是个开始……
【34】
史壮壮听到这里,赶紧就出去了,刚打开审讯室的门,就见周振宇站在外面打着手机,让电话那边调特警队来支援。
武帅看着对面的镜子,露出了一丝阴险又得意的笑容……
江玥从观察室里冲了出来,老大老大,我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能不能不去啊?
周振宇检查了一下自己枪里的子弹,前面是地雷阵也好,万丈深渊也好,我们不去,谁去?没时间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会小心的,有特警队还有武警的排爆组协助我们的。
史壮壮拍拍她的脑袋,放心吧,我们会把你的宅~~~~男朋友救回来的。
江玥嘟着嘴,闺蜜,不是男朋友。
史壮壮从口袋里掏了张纸给她,要是我回不来,这就是最后的礼物吧。
说着,两个男人便已远去,江玥展开那张纸,脸色逐渐震惊了起来。
那是凌易的两张检讨书的复印件,打架那张,凌易交代打架的原因是,富二代同学企图打江玥的坏主意,在寝室里洋洋自得地讲述自己打算如何泡了江玥再把她甩掉的方案,凌易怒不可遏地揍了他一顿。
黑掉学校服务器的原因是,凌易试图把自己的课程选得跟江玥一模一样,谁知教务处的远程选课系统异常繁忙,他就索性黑掉了服务器,直接进后台查看了江玥的课表,选了份一模一样的课表。
江玥觉得自己眼睛湿了,她想起来了,凌易选了很多他根本不擅长的课,都挂掉了,问他原因,他总是回答,唉,选之前只觉得这些课名字很好听,谁知道那么难学……
外面天色已黑,周振宇他们整完队上了车,正要出发的时候,江玥飞奔了过来,拉开车门上去了,我要一起去!
史壮壮笑笑,放心不下你的宅……男朋友?
江玥锤了他一拳。
有一个条件,到了那里不许下车!周振宇说道。
遵命!
菜场旁的杂货店,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义乌小商品,难以置信的廉价背后是低劣的质量,要不是跟着牛树根,凌易打死也不会进这种店,作为一个受过理工科高等教育的人,他对粗制滥造的工业产品有着本能的反感。
牛树根走了进去,店主马上放下饭碗问,要点什么?
蟑螂药,牛树根答道,要厉害点的。
哦,这种可以吗?店主从货架上拿了袋给他看。
牛树根扫了一眼,不够厉害。
店主又拿了一个小塑料瓶给他。
用过,还不够厉害……要最厉害的。
店主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又警惕地看了看店门口,你打算用在什么地方啊?
仓库,一整个仓库……
等着,店主跑到后面,拿了一个大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给牛树根,神秘兮兮介绍着,这个厉害,不过,一般不卖的,居委会特供的!给下水道灭蟑时才用,千万不能在家里用啊,最好也别用在食品仓库……
给我来二十个!开发票!
要那么多啊?
店主帮牛树根用报纸包好,又叮嘱了一声,可别叫人看见了。
套了个塑料袋递给他,手都没洗又继续拿起了饭碗吃饭,看得凌易一阵胃痉挛。
如此诡异的购买过程让凌易心痒痒的,稍微走远了点,凌易就忍不住问,这到底是啥啊?
牛树根拿了一个给他看,长得跟小号的炮仗差不多,也带个导火线。
凌易很是失望,就这?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别小看这玩意儿啊,当年我在工地看仓库的时候,他们投放了这以后忘了告诉我,我才在里面呆了一会会儿就不行了,最后是爬着出去的……
靠,这是生化武器吧!哎,你开发票干嘛?你上哪报销去啊?
哦,开的欠我工资的建筑公司抬头,要是这玩意儿毒坏了人,就让他们背黑锅。
凌易感叹,牛叔你报复心真重。
我那哪是报复心啊,钱进那个才是呢。
这倒是,那我们现在就去他们老巢了?
不,等天黑,还有个东西要拿。
为什么非要等天黑?凌易不解地问。
马蜂窝要天黑了才能摘……
严骏收拾着办公室的东西,他知道武帅的消失意味着什么,必须尽快撤离了,他没注意到监控屏幕上,凌易正拿着一把巨大无比的玩具水枪,在往一个个摄像头上喷墨水,很快,监控画面没黑掉的只剩下室内的了。
院子里,一个窨井盖轻轻地打开了,牛树根从里面钻出,又从里面拽出了一个拴在脚上的蛇皮袋,这是凌易教他的,说是从《肖申克的救赎》里看来的办法,不然拎着那么大个蛇皮袋在里面穿行还真不方便。
牛树根盖回了盖子,一闪身消失在了阴影里。
严骏右手上缠满了纱布,一个手收拾东西还真不容易,最后打包好,也就一个旅行袋,环顾着自己的办公室,虽然是租的楼,毕竟是自己设计的装修,现在要跑路了,究竟有些不舍。
马蜂!马蜂!桌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底楼暗哨的惨叫,随即就是“砰”的一声,对讲机里声息全无。隔着真空玻璃,严骏还能听到外面又传来一声“砰”的巨响,谁在外面放炮仗啊?正纳闷着,又是两下“砰砰”……
办公室的门也开始“砰砰”了,严骏终于回过神来,有人在外面敲门,一看屏幕,是陆天安和梁佑,严骏开门放他们进来,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