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之治





  魏征指着远方迎接的队伍,对李桐客说:那是贝州官员在迎接我们吗?李桐客略望了望:是。为首的是贝州刺史赵德言。
  魏征:往贝州的路不止一条,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走的是这条路?
  李桐客: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方法。
  魏征用疑虑的目光回头打量着随从的队伍,队伍中的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是一脸冷漠。
  魏征:看来这次贝州之行是要花点工夫了。
  魏征宣旨完毕,双手捧着诏书,交给赵德言。赵德言上前一步,接过诏书:国家肃清海内敌寇,一统河山。太子殿下监临国政,万象更新。贝州上下,一定戮力同心,效忠国家,效忠陛下,效忠殿下。
  魏征:朝廷的意思,诏书中已经说得很清楚,当今大唐,以安定为大局。我魏征、李桐客受朝廷派遣,将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旨意带到。他盯着赵德言说,相信贝州官绅应该已经深明其中的意思。
  赵德言:制使是如何安排行程的,我们也好提前准备送行啊。
  魏征:我们脚跟尚未站稳,赵大人已经开始准备送行事宜了。
  赵德言带着几分得意说:事情还是要提早有所准备,免得临到头上,承受不了。
  魏征觉得此话来头不对,却不解其中的意思,只好假装没有觉察:我们的行程未定,想在贝州城里多走走看看。
  赵德言:需要我为制使大人做些什么吗?
  魏征:我倒真有一事要请赵大人帮忙。
  赵德言:制使大人请讲。
  魏征:旨我已经宣了,可作为制使,我还有些话要说。我要设宴,将贝州城里的重要人物都请来,将太子殿下的意思亲口告诉他们。
  赵德言:这个好办。明晚,就在贝州县衙内设宴,我会以制使大人的名义把贝州官绅都请来。
  魏征:这个就不烦劳赵大人了。要请的人我已经选好了。魏征回头示意李五。李五将一份名单呈给赵德言。赵德言手握名单,仔细一看,登时脸色大变。赵德言强作镇静地:魏大人怎么知道这些人就在贝州城中呢?
  魏征:我做制使,总要对出使的地方有所了解。
  赵德言:这其中有些人不是请不到,而是找不到。
  魏征:这没关系。我当然希望他们都能来,但是若真的下落不明,当然也不能勉强。
  赵德言:好,那我现在就开始着手办这件事。
  贝州府衙内,赵德言把名单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说:这个魏征,看来我是小看他了。刘长史捡起名单。
  刘长史:看来设宴是免不了了,但是难道真的把这些人都请来?那贝州府衙岂不是成了罪人堂。
  赵德言:魏征也太过分。这名单中不仅有东宫、齐王旧部,连李密、窦建德的旧党也包括了进来。魏征到底想干什么,想把他服侍过的几个主子的余党都笼络到一起,再造反吗?
  高录事: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朝廷刚刚免了他的死罪,他就敢这么肆意妄为?
  刘长史:莫非太子殿下真的授意了他什么,他才敢这样?
  赵德言:太子殿下授意了他什么?叫他结党营私?
  刘长史:此事我们现在还不好判断,不如试探试探再下结论。眼前的问题是明日的宴席怎么办。
  高录事:这也不难。好在上面没有李思行和李志安二人的名字,说明魏征还不知道这两人也在我们手上。魏征既然把设宴的事托付给了我们,请谁来不请谁来自然就是我们说了算。这些人看新太子当政,这些时日正心神不宁,虽有大赦令,但心中仍有猜疑。这个时候州府派人去请他们赴宴,有几个人真的敢来。谁又知道这是不是鸿门宴?
  赵德言:你说得很有道理。就这样,派州府的卫士去请。一定要他们都佩上武器。
  第十四章
  宴席上,魏征一人坐在席首,低头不语。李桐客和赵德言坐在两侧。李桐客面色平静。赵德言的脸上几分得意。整个席上空空荡荡,只有三个宾客,两个都在席尾。
  魏征抬起头来:看来今天愿意来的只有这些人了。你们坐上来吧,别人不会来了。魏征叹了口气,转向一个宾客:你,我认识。当年做窦建德部下的时候,我见过你。知道你在贝州,所以这次请你来。
  宾客神色慌张:小人早与那些窦建德旧部断绝了联系,如今洗心革面,安心做大唐的顺民。
  赵德言此时插话说:河北乱党的旧部,死的死,散的散,有势力的几伙人已经被完全剿灭。现在的河北再也不会乱了。他的眼睛瞄着李桐客。
  李桐客不动声色。
  魏征:赵大人的意思是我今天请来的都是乱党了?
  赵德言:魏大人误会了。乱党余部自然也有罪重罪轻之分。罪重者,必当剿灭,免了后面的祸害;罪轻的,既然太子殿下大量,朝廷下诏要天下和解,我们就不再追究。
  魏征:你是这么理解诏书的?
  魏征举起酒杯:这些话,本来我是要说给所有宾客听的。虽然今天只有两位愿意赏光,但我该说的话还要说,就算只来了一位,我也要说!从今以后,大家都是大唐的臣子,过去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因为这是太子殿下对天下人的一片诚心,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是就是有很多人,不信太子殿下的话。太子下了诏令,他们不以为然。于是太子派我来了。我是罪臣,我曾经建议前太子杀掉当今的太子殿下。太子宽恕了我,也要宽恕全天下曾与太子为敌的人。太子不仅自己宽恕,也要所有的朝中官员都这样做。无论罪重罪轻,一视同仁。太子就是要让人们明白,天下一定要和解。魏征将酒一饮而尽。
  席上的人也都饮尽杯中酒。
  魏征突然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谁要是再拿以前的事为难你们,就是抗旨!
  席上的人都大惊。
  赵德言:魏征看来要跟我们对抗到底了。
  刘长史:那两个人大人要考虑,他们现在还关押在监牢中。制使来,最可能检查的地方就是监牢。如果让魏征见到此二人,追问起来,我们如何作答。如果他下令释放,我们又该如何处置。难道公然违抗制使的命令?
  赵德言:你说得有理。虽说魏征是太子做的姿态,但真要是闹起来,事情就难办了。倒不如不让他们见面。把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你看弄到哪儿去合适?
  刘长史:天下看管最严的,一个是监牢,一个是粮仓。
  赵德言:好,那就关到粮仓去。
  李志安睁开眼睛看着粮仓内部。粮仓内老鼠横行。在粮仓的另一个角落里的柱子上,也绑着一个人。李志安鼓足勇气,对那人喊话:请问是何人落难于此?
  李思行:命不久矣,问我又有什么用?李志安听出了李思行的声音,很激动。
  李志安:你是李思行李大人!
  李思行:死罪难逃,还叫什么大人。
  李志安:你没听说吗,当今太子要天下和解,过去的事既往不咎。我们也许还有希望。
  黑暗中,李思行缓缓转过脸来。一张已经完全绝望、毫无生气的脸。
  李思行:我给太子下过毒。这样的事,你觉得也可以既往不咎?
  魏征:赵大人对今晚的酒宴有何想法?
  赵德言:制使大人心意已到,那些不懂领情的就随他们去吧。
  魏征:不行。事情如果就这么草草收场,还要我这个制使做什么?今天来的人这么少,就说明大家还是没明白太子殿下要让天下和解的决心。只有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太子殿下的计划才算完成。这也是我们出使的目的。这样,赵大人,从明天起,把诏书的内容抄写下来,张贴在贝州每个主要街道。赵大人就照我说的去做吧。
  李五把一个小手札递到魏征手上:刚才门外的一个人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交给您。
  魏征读完手札大惊,对李五说:把副使大人叫来。
  李桐客:魏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魏征:李思行在赵德言手中,现在关押在粮仓中。
  李桐客:消息可靠吗?
  魏征:可靠不可靠,去看看就知道。只是如果把李思行从赵德言手中抢出来,我们又该如何处置。
  李桐客:还请制使大人定夺。
  魏征:你的意见呢?
  李桐客:临行前,殿下嘱咐我凡事听从制使,不可自作主张。
  魏征看着李桐客,想从他的脸上获取一点信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李思行怎么会落到赵德言的手上?看来赵德言一直还留了一手。如果我们不知道李思行的事,把李思行留给赵德言处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李桐客:很可能会将李思行押回长安,请太子殿下亲自定夺。
  魏征:我想也是,赵德言估计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冒险的。但这件事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放任不管。殿下任我为制使,我不能辜负了殿下的心意!
  赵德言:既然魏大人已经到了这里,贝州的难题也就要请教魏大人了。
  魏征:什么难题?
  赵德言:是。本来呢,我们捉住了个重要犯人,魏大人不到的话,早就押长安了。可现在是否还要送长安?这就成了我的难题。
  魏征:什么罪犯?罪名成立就依法处置,如何成了难题?
  赵德言:他是前东宫重要人物,逃亡到了本州的。
  魏征:我那天在席上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赵德言:诏书上只说不再追究,可已经收押的怎么处理。诏书上并没有明说。
  魏征:如果交给刺史处理,你会怎么做?
  赵德言:他的罪行,是在长安犯下的,我们也无权审判,所以得押解长安。
  魏征:太子的目的是要让天下和解。这样把人一路押到长安去,谁还会相信天下和解?
  赵德言:既然制使大人已经来了,我们也就不必押送长安了。制使大人做个决断吧。
  魏征:就地释放。
  赵德言:(对刘长史)好,制使大人说就地释放。你去把他领来吧。
  李志安被解下锁链,揉着身体,走出监外。李志安回头看着李思行。李思行仍被绑在长木上,垂着头。
  魏征见不是李思行,反倒是李志安,不由一愣:李志安!
  李志安:啊,魏洗马!
  魏征:你原来是贝州人,以前没有请教过。朝廷决定赦免原东宫与齐王府的人,现在释放你出去。回家好好休养,自此可以安居乐业了。
  李志安:谢魏大人。
  魏征:谢不到我。新太子监临国政,不计前嫌,宣布天下和解。特派我和李大人到河北来,专门处置这样的事情。
  两仪殿内
  傅奕:陛下,今天有重要星象变化要密奏。傅奕将手卷奉给李渊。
  李渊展读,不解。五星相叠,五星相叠又怎么样呢?
  傅奕:陛下,五星相叠,占候是变天。
  李渊沉吟良久,好。我知道了。
  傅奕:陛下,臣告退了。
  李渊沉思,再一次展开手卷,看,卷上,放在漆盒里。
  张婕妤:陛下还不歇息吗?
  李渊凝视着张婕妤,眼泪流出来:我知道你假装不知道。我可不能假装不知道。二郎,他要的是……大唐的皇帝啊。
  张婕妤: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那天一开始,我就知道了。只是第二步太急了。
  李渊:前脚迈出,只有后脚跟上来,才站得稳。人总不能两脚一前一后地站着。为我自己想,我退后了一只脚,总要两脚退到一起,我才会站得稳吧?我要活着。
  李渊抚摸着案几上盛圣旨的漆盒,神态稳定些。
  宣旨官宣旨:七月初七,命,太子詹事宇文士及为中书令,擢升检校吏部尚书封德彝为右仆射,命前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为御史大夫,中书舍人颜师古、刘林甫为中书侍郎,太子宫左卫副率侯君集为左卫将军,太子宫左虞侯段志玄为左骁卫将军,太子宫右内副率张公瑾为右武侯将军,太子宫右监门率长孙安业为右监门将军,太子宫右内副率李客师为左领军将军。
  李渊坐在御榻席上,独自饮酒。他对裴寂说:唉,二郎不是以前的那个二郎啦。
  裴寂:读书也是双刃剑。不读不行,读多了,心思未必圣贤,弑父杀兄,样样就都可以做得有条有理。
  李渊:我做太上皇,就没有弑父的危险了。位子总是好的,不要高兴太早啊,这屁股下,是一块热铁板啊。这些日子朕都考虑清楚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像现在这样,万一,哪天不耐烦,再造出什么事来,可就更难收拾了。李渊拍拍御榻,这个地方,吸引力太大,人心是抵挡不住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退了,大家可以一心帮助太子,不用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
  第十五章
  公元626年,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李渊传大唐皇帝位与太子李世民,自己随即成为太上皇。
  八月初八晚,二十九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