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物语之年轻的烦恼续





  我放下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没想到睡到半夜,我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汗水湿透了睡衣。 
  “不行,连做梦都梦见那场大雨!” 
  那场几乎要发布陆上豪雨特报般的大雨,竟然在我的梦中毫不留情地下着。 
  那梦中如泼墨般漆黑的夜空里闪出诡异的电光,更是让我无法安心入眠。 
  每当闪光出现,耸立云霄的三棵杉木就如窜出浪头的尖塔,漆黑的影子更让人印象特别深刻,不时惊扰我安歇的心。 
  “我受够了!再这样下去,怎么睡得着嘛……” 
  怎么办?最令我不舒服的事,竟在梦中完整地重现出来。 
  我一面换上干净的睡衣,心里一面盘算着该不该对义一说? 
  “唉!就算会被嘲笑,我还是得告诉义一!” 
  “可是,被喜欢的人嘲笑实在很不好受。” 
  今早,义一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此刻他好象已经察觉到什么似的避开我的视线,居然帮富美做起事来。 
  就这样,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就结束了一天。 
  三个人围坐在晚餐的桌上,义一一直和富美聊个不停,根本没让我有机会加入他们的谈话。看来他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托生,要不要再添一碗?” 
  “啊……不要了。” 
  连饭都快吃不下去了,还要再添吗? 
  “今天一整天你们两个都待在家里,难怪肚子不会饿。” 
  富美真是善解人意,她不可能没发现义一对我的忽视,但她仍像平常一样亲切地招呼我。 
  对了,今天我还没和义一说一句话呢! 
  早知道会这样,让他嘲笑几句就算了。 
  不过我想如果说了,义一他一定会紧紧地抱着我说: 
  “你不怕吗?” 
  虽然我没事可做,但是我仍草草结束晚惭回到房里,这总比和义一在一起却得忍受沉闷的气氛要好多了。 
  正当我躺在床上茫然地眺望着天花板时,忽然听到敲门声。 
  “谁?” 
  “我要进去了。” 
  我坐起身的同时,义一一脸不高兴地打开房门。 
  “啊……”我完全没预料到义一会来,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干嘛!”义一的语气相当不满。 
  义一瞪着我看,我无言地垂下头。 
  “我要去录影带店借带子,要不要一起去?” 
  义一用僵硬的语调问着我,好象是尽义务地问,我想一定是富美要他邀我一起去。 
  “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去。” 
  (一副一开始就是这种打算的口气。义一,你这浑球!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情,自己乱生气。) 
  “去就去呀!”我大声地叫道。 
  义一吃惊地睁大眼睛,但随即露出生气的表情,冷冷地说: 
  “你不必勉强。” 
  “我没有勉强,是你自己在生气,完全忽视我。” 
  “先不理我的应该是你吧。” 
  “虽然是这样……”我越讲越小声。 
  “第一,我是没理你,但是我根本没生气。” 
  “骗人,你生了一整天的气。” 
  “我没有。”义一苦笑一声、坐在床上,轻轻地拥住我的肩膀。 
  “我不是生气,只是有点心痛。昨天晚上你不和我讲话,还像避着我似的回到房间,我觉得很难过。” 
  “义一……因为有很多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义一摇着头说: 
  “我也太任性了,我太想知道你的一切,坏习惯,抱歉!” 
  义一笑了笑紧紧抱住我,并亲吻了我。 
  “我们出去了。” 
  我们精神奕奕地对富美说。 
  “不要以为你们两个一道出去,就可以太晚回来。” 
  富美像是送了一口气,一脸开心地走到大门口目送我们。 
  我们说要出去,并不是真的要下山。 
  我们只是要去这一带高级别墅群中被称做商店街的地方,不过仔细想想,或许只能说这里是乡下。 
  这里到晚上仍可看到观光客,热闹的商店街位在离崎家别墅二、三公里以外县道的最前方。 
  我们漫不经心地走在微暗的县道上。有街灯的地方,义一会有意无意地碰我的手,走到四周看不到人影的地方时,义一就会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尽管已经和义一在一起过好几次了,但每次在一起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不习惯。因此,虽然只是牵着手走路,我的心依旧像个初恋的小情人般小鹿乱撞跳个不停。 
  义一似乎看出我的羞怯。 
  “怎么拉?”义一促狭地看着我的脸。 
  “好漂亮的星空!”我连忙找借口避开他。 
  “昨晚的夜空也像这样,却突然下起豪雨。”义一笑着说。 
  我们在房间亲吻之后,我便把昨晚如幻觉般的事件,以及让我无法入眠的雷雨之梦一一告诉义一。 
  义一果然微微一笑,但他并没有嘲笑我。 
  他只是温柔地问我:“很害怕吗?”随之又亲吻我的脸颊。 
  光是这样,我便觉得心底溢满了安全感,不再惶恐。 
  “今天晚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你放心吧!” 
  “恩!”我安心的点点头后,抬眼望着给我安定力量的义一。 
  “刚才光顾着聊天,时间都拖晚了,抄近路吧!” 
  我们到录影带店借到预约的录影带准备回家时,义一提议道。 
  “抄近路?” 
  “商店街和我家的别墅位在湖边树林的两头。树林围绕在湖的四周,南边有一条U字型的道路,假设U字的起点在商店街,它的终点就是别墅。” 
  “哦!”我望着被深绿色包围的杂木树林。 
  “湖的北边在U字的起点和终点之间有一条林间小路。那是一条直线道路,大概只要花一半的时间就能回到别墅,很棒的路线吧!”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怯怯地问: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穿过树林才能回到家?” 
  “没错。” 
  “可是树林里没有路灯。” 
  “别担心,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亮。” 
  “我很怕黑。”我不禁有些担心。 
  “我会牵着你,恩?” 
  义一向我微微一笑,他的微笑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就算整颗心冻结的雪之女王,也无法冷淡的回应。我当然也不例外。 
  义一毫不迟疑地带领着我,走进在我眼里看起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一模一样的树林中。 
  “这里就是入口处。” 
  义一手指着任我怎么看都看不出的入口处,那只是一道树与树之间的小缝隙。 
  从湖边连接县道有一条一次只能走一个人、两旁杂草丛生的狭窄山路,感觉不比昨晚我自己一个人经过的山路好到哪儿去。 
  义一拉着我的手缓缓前进。 
  踩在被夜雾淋湿的杂草上,为了不滑倒,我小心翼翼地踩稳脚步。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不过,被义一牵住手让我感觉非常温暖。 
  我将一切寄托给义一,像这样倚在他的背后走路让我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幸福感。 
  这和街灯矗立、车辆来往频繁的县道截然不同,与路人擦肩而过的可能性几乎是零的安心感,让我紧紧地反握住义一的手。 
  如果这条山路永无止境,那该有多好。 
  如果可以像这样永远和义一相携而行,那该有多好。 
  正当我感慨万千时,义一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头仰望被浓密的树叶遮蔽得只剩一些隙缝中透出的夜空。 
  “奇怪。”他小声地嘀咕着。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说完,他才又开始向前走。 
  再度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以后,我才开口问: 
  “义一,这条路真的对吗?” 
  “应该‘对’呀!”义一立刻回答我。 
  义一迅速的反应,反而让我看出他的不安。 
  “义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这条路线比走县道的路还要远。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怎么会迷路?” 
  我接受义一的回答,毕竟他从小就对这条路相当熟悉,而且义一每隔一会儿就停下来仰望星空,他大概是用星座的位置来确认路线的方位,看来我根本不必担心。 
  但是他刚刚小声说了一句“奇怪”,语气不是很自在,或许我们真的走错路了。 
  “既然路线正确,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是没走到别墅呢?” 
  “义一!” 
  就在我喊他的同时,夜空突然开始聚起黑云,不到十秒钟竟然下起雨来了。尽管有天然的树林遮蔽,仍挡不住强劲的雨势,大颗的雨滴仿佛穿透所有遮蔽物般洒下来,那些雨珠打在身上还真痛呢! 
  “托生,快跑!” 
  话一说完,义一就大步跑向前了。 
  义一依约牢牢抓着我的手,像要一口气冲出树林般飞快地跑着。 
  可能是跑累了吧!不到几分钟,义一的脚步就变慢了。 
  “到底怎么回事?” 
  义一讶异的低沉声音在激烈的雨势中响起。 
  “义一?” 
  义一呆呆地凝视着前方,我也越过义一结实的肩膀望向前方。 
  浓密的树林竟唐突地一下子消失了。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豪华的洋式庭院,前方是一栋有如外国城堡般的大型豪邸。 
  “这是石渡老人的宅邸。” 
  义一站在原地说。 
  “本来我们打算朝东面跑、却不知不觉跑到湖的北边了。” 
  “但是,这儿只有一条路呀!” 
  “的确只有一条路,但可能是跑错方向了。”义一点头说。 
  虽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此刻有不是在做梦,而且我们原本预计会经过的路居然变成别条路,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对于义一果断地提出这样的结论,我只能自我安慰。 
  “从这里到你家别墅要多久?”我问。 
  “用跑的,要十分钟。” 
  简短的回答后,义一再度向前跑去。 
  “从这里一直下去就可以再回到县道,只是这里比别墅还靠近山边。” 
  尽管如此,今天晚上的大雨和昨天晚上一样,毫不留情,再度让我们两人淋得全身湿透。 
  我一边侧眼看着宅邸一边跑,突然发现宅邸里的某个房间内有灯光,便对跑在前面的义一说: 
  “借把伞吧!” 
  “我没带伞,怎么借你呀!”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屋里的人不知肯不肯借伞给我们?” 
  义一“哈”地笑了一声,接着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托生,那栋宅邸四十年前就没人住了。” 
  “但是房里有灯光呀!” 
  义一突然停下脚步,视线朝被黑暗与豪雨保卫的宅邸望去。 
  “我没看到灯光啊!” 
  义一茫然地回头看着我说。 
  我感到很困惑,正如义一所说的,整栋宅邸根本没有任何灯光。 
  “奇怪,刚才明明……”我眯着眼睛,小声地说。 
  “一点也不奇怪,可能是外面的光反射在玻璃窗上吧!” 
  “可是我看见从二楼右边算起第四个窗子里,有红色的光,我想应该有人在里面……” 
  “右边算起第四个窗子?” 
  义一凝视着我说: 
  “托生,你再怎么眼花,那间房间也绝对不会有灯光。” 
  “怎么说?”我感到奇怪。 
  “里面根本没有照明器具。四十年前宅邸发生火灾时,火源就是从那间房间引起的,所有东西都被烧得不能使用了。” 
  “事后没有改装或修理过吗?” 
  “完全没有。石渡老人……听说宅邸的主人并没有整修,而且房间内没有烧到的东西也完全毁坏了,有烧到的更无一幸免。那么大的豪邸即使有一间房间不使用,也不会造成不便。” 
  “是这样吗?” 
  有钱人的想法无法令人理解。 
  “所以火灾发生后,石渡家族就不曾再踏进那栋宅邸一步了。” 
  “因为火灾的关系?” 
  这场火灾并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而且宅邸与邻居相隔这么遥远,也没有造成其他别墅的毁损,我觉得没有必要对这栋别墅厌恶到这种地步。 
  义一以沉重的语气说: 
  “唯一继承他事业的独子在那场火灾中烧死了。” 
  “啊……” 
  “独生子死后不到几年,石渡老人也跟着过世,血脉断绝的石渡家实质上已经彻底瓦解了。” 
  “这么说来,那房间里有灯光可就非常不寻常罗!” 
  即便是我的错觉,但全开的窗子内透出红色的灯光,那景象太过鲜明,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事情就是这样!” 
  义一以一副“了解了吗”的眼神询问我。 
  “托生,先别说这个,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