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幸福
‘张小舒!’曲航开心得大叫一声,‘你也在!你太过分了,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赵衡抢过听筒,‘航航,你说说看第五名成不成?琴可以以后再买,先回来再说。’
‘第五名啊,’曲航拖着长声,显然得是在掉这边两人的胃口,跟着夸张地叹气,‘恐怕也没什么戏了。衡衡,张小舒,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看来这次是搞错了。’
赵衡和张小舒沉默了,一时之间连互相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无数的失望堵在嗓子里,憋闷难受得要命,可忽然听见电话那头好像有强压着的笑声,开始声音还很小,好像还在勉强的压抑着,可后来就成了毫无顾忌的大笑了,笑声中曲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的断断续续,‘我当然不是很聪明,我是很,很,很聪明!像我这么一个很,很,很聪明的学生,又破天荒地认真学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考第三,第五吗?’停顿中,电话那头传来一种重物扑在床上的声音,曲航的笑声渐渐平复,‘我这次啊,一定是第一名!衡衡,张小舒,记得要准备好我爱吃的东西,还有,绝对不可以随便出门,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尽管曲航一幅信誓旦旦的样子,赵衡始终还是不能放心,在成绩出来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去问,那个月赵家的电话费和原来半年的总数差不多。赵爸爸赵妈妈说了几次也没用,最后也就由着赵衡了,毕竟他们的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出奇的听话优秀,偶尔的一次心愿,做家长的当然要满足。其实最受不了的人是曲航,倒不是说他不喜欢和赵衡讲电话,而是如果每晚的电话第一句永远是,‘航航,成绩出来了没有?’后来更节约,连称呼也不要了。第二句也没什么创意,‘什么时候出来?’第三句,‘出来马上告诉我。’第四句,‘你觉得有把握吗?’第五句之后开始具体考卷询问,‘数学怎么样?语文呢?英语?……’曲航觉得自己要发疯了,而且是在成绩出来之前疯掉,多么不值,好不容易考得这么好!更倒霉的是,他的新琴还没摸到,他的衡衡还没见到,等等,见到衡衡他不会还是这几句吧?那自己得换一下,他的张小舒还没见到,嗯,就是这样。
事实证明,就是对着再喜欢自己的人,说话的时候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可事实又证明,就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就算他是一个多么不懂表达方式的人,也想把自己的情况第一个让他知道。
这就是为什么曲小少爷一拿到成绩单和排名表就立刻拨通了赵衡电话的原因。连珠炮的一串话完全承袭了赵衡的模式,‘衡衡,成绩出来了。刚刚出来的。在学校一拿到就立刻跑回家通知你了。我当然有把握了,第二名耶!据说我的卷子被反反复复查了七八次,真是过分!考得好也有罪!我数学一百分,棒吧!语文差了一点,具体多少就不告诉你了。英文考得很好,就只是一个单词的复数出了一点错……’
赵衡笑着拿着听筒,听曲航喋喋不休了少说半个锺头,觉得快乐已经从每一个毛细孔中散发出来,那边的曲航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总结陈词似的最后来了一句,‘衡衡,我要回去了。’
赵衡深呼吸了一下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答,‘欢迎回来,航航。’
14.
曲航的行程最后定在了大年初二,但因为他父母紧张的工作,他只可以停留一天。可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三个孩子开心的期盼了。那一阵子曲航和赵衡,张小舒几乎每天都通电话,计划着如何安排这一天的时间,他们是那么兴奋的等待着,就好像那是拥有魔力的一天,在那一天里,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所有的快乐都能拥有,那一天,就是乞丐也可以成为王子,坐在镶着宝石的王座上,安然的享用一切。
赵衡唯一的一点点不开心来自于徐临川,这对于赵衡已经不仅仅是曲航口中的一个名字了。几次打电话过去,那个家伙都在曲航的身边,甚至有时会是他接起自己的电话。赵衡还知道,如果曲航不在家里,那他多半也是和徐临川在一起。可这一点点的不开心,总会因为曲航的一句‘衡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怎样,航航是要回来了。
而赵衡的不安开始于大年三十那天,从上午开始就有些坐立不安,可他自己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认为那是一种过年的兴奋。到了晚上赵衡打电话给曲航,本是想告诉他家里有一大堆好吃的逗逗那只小馋猫,可是奇怪的没人接听。过了二十分锺再打,仍旧是那样。赵衡开始心慌意乱,他安慰自己说一定是那个捣蛋鬼在外面放焰火玩儿的忘了时间,可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那个除夕夜,赵衡和张小舒几乎将曲家的电话号码拨烂了,可始终没能找到曲航。
在正月初一的晚上大约十点左右,赵家的电话刺耳的响起,趴在一边的赵衡惊跳而起,声音沙哑异常,‘航航吗?’赵爸爸赵妈妈看在眼里不住地摇头叹气,儿子这样不吃不睡都快整整一天了,怎么劝也不听,真是心疼。
电话那边好久都没有声音,赵衡急切地喊着,‘航航,航航!你说话呀!我知道是你!’
好像有吸鼻子的声音,终于说话的声音传来了,‘衡,’曲航在那边咳了一下,接下来的语声似乎轻快了许多,‘衡衡,是我啦!春节快乐!’
赵衡呼出一口气,总算没事。可为什么鼻音会这么重?‘航航,你病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曲航大叫着,像是要用音量来证明自己的健康。
‘那怎么说话的声音怪怪的?’赵衡习惯性的皱眉,‘你确定没感冒?’
‘感冒?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曲航好像放松了些,干笑了两声,‘可能吧!昨天出去放鞭炮玩儿的时间太长了!’
赵衡感到曲航有些事情在隐瞒着自己,心里不悦,连带着声音也变得低沈,‘可我和张小舒昨天一直在打你家里的电话,打了整整一个晚上,你是玩儿的时间太长了,还是根本就没休息过。’
‘我,’曲航有一时的迟疑,不过很快的,就笑着说,‘我没告诉你吗?昨天晚上我们全家都在徐临川家里过的年。不对,不是他家,是他家在郊区的别墅,刚刚修好还没装电话,所以没给你们拜年。衡衡,你别怪我。’
如果在以前的任何时候,这句糯糯的‘衡衡,你别怪我’都会有起死回生的作用,可是今天,赵衡实在是没办法就这样说原谅。‘航航,你到徐临川家过春节不是昨天决定的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只顾着自己和徐临川玩儿的开心,你这次太过分了!’
‘我,’曲航停了好久没说一个字,赵衡有些后悔,他们认识那么久,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对着曲航发火,是不是有点过分,航航还从没有过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呢。赵衡禁不住轻声开口,‘航航’,几乎是同时的,曲航也在那边叫了一声‘衡衡’。赵衡心一下就软了,声音也随之柔和,‘你先说。’
曲航又一阵的沉默,接着用轻松的语气快速的说,‘衡衡,我明天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回去了,你帮我和张小舒说一声。’
赵衡呆住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应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合理,可很快的这种空白转化成了直接的愤怒,‘曲航,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让我等了几个月,一句不来就要把我打发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电话那边的曲航声音小得可怜,‘衡衡,你,我,我是真有事,你别生气。’
赵衡心思一动,‘航航,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航航,别瞒着我,我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曲航显然变得激动,‘衡衡你不要来,我没事!我是要出去玩儿,去外地,根本不在家,你来了也找不到我!’曲航等了一会儿,知道赵衡的沉默中包含了太多的怀疑,又轻轻的开口,‘其实那是一个冬令营,去海南,明天出发。我和徐临川一起报的名,我本来没被选上,不过有个人临时退出,我才被补进了。衡衡,对不起,我真得很想去,所以我,我不回去了,你也不用过来。不过,我们还会见面的,我们可以一起过生日啊!每年的六月十号我们都在一起的,今年也不会例外,我保证。’
保证?赵衡苦笑,你也保证过会在明天回来吧!我家里没有别墅,我不会弹吉他,我也不能去海南,我更不在你身边,是不是这样,我就不再重要了,你就可以随时为了那些事忽略我,为了那个人撇下我。生日,我们共同的生日,真的还可以吗?赵衡刚想开口就听电话那头有人在叫曲航的名字,那个声音他听过,那个声音是徐临川。
‘曲航,我准备好了。来,我带你去顶楼看焰火!’
赵衡觉得自己的心彻底的凉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失望,他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了。准备?赵衡冷笑,就是因为徐临川还没准备好,才有时间,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吧!航航,我还没可怜到总在这里等你拿我当备用品,‘航航,我知道了。不回来就不会来吧,我会帮你告诉张小舒的。冬令营好好玩儿。还有,’赵衡死命的咬了下嘴唇停了停,‘生日也不用在一起过了,反正也不能一辈子都一起过,迟早会分开。’说完迅速的挂上电话,他挂得太快,快到没听见听筒中水滴落的声音。
15.
那个春节,或者说那个寒假是沈闷的,沈闷到张小舒每天都在扳着手指数着开学的日子。他对于赵衡所说的关于曲航的事有极大的怀疑,根本不信那套去冬令营的说辞。可在他私下里打了无数的电话也联络不上曲航之后,张小舒像完成了项任务一样放弃了对真相的探寻,与此同时也给了自己的良心一个交待。对那番话质疑的人并不是只有张小舒。那天过后,赵爸爸和赵妈妈也曾打电话到曲家询问,可始终没有人接听,后来春节假期结束,他们才从曲爸爸曲妈妈同事那里得知,曲家父母初三那天去了日本考察,那是设计院年前就决定的,并不是临时的安排。赵爸爸赵妈妈这才相信曲航一定没事,不然他父母又怎么会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赵衡对这个的信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
赵衡在学期开始前接到了曲航的电话,听着曲航在电话那头依然轻快的声音,他忽然觉得这个人非常的陌生,‘航航,冬令营好玩儿吗?’赵衡听见自己的声音机械的发问。
‘嗯,怎么说好呢?’曲航对赵衡的不妥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在那边调皮的笑着,‘吃得很好,又有人陪我玩儿,想要什么都行。不过就是……,不如现在不告诉你,等六月十号我们生日那天再细细的讲给你听!衡衡,你要等着我哦!那天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等?等着你讲那些把我放在一边玩儿的多开心的事吗?‘恐怕不行。’赵衡冷冷的开口,‘那个月我和张小舒要参加奥数竞赛,没有时间。’
新的学期开始了,日子是简单的重复。赵衡依旧每天接送张小舒上学放学,他们还是在一起打球,吃饭,晚课上共同的探讨一个个题目的解法。可还是有什么改变了,至少在赵衡身上,原来的那种充盈着的活力似乎消失不见了。他更加的认真刻苦,成绩越来越出色,越来越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欢迎,可张小舒却一天比一天担心,他总是觉得已经快要记不起赵衡开心笑着的样子了。曲航间或的会给赵衡和张小舒打电话,可彼此之间的话题少得可怜,总是没说上几句就陷入沉默。即使这样,张小舒也能感觉得到,赵衡在接到那种近乎乏味的电话,第二天里所表现出的些许不同,在他的眼睛里会零星的闪过些得意,甚至闪过些幸福。
张小舒独自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这是他升入初中以来第一次午休时间没有和赵衡在一起。他靠在墙壁上,三月里的风已有些和煦的味道了,静静的闭上眼睛,想着开学来的一幕幕,怎样的逼迫自己去做那一道道根本就讨厌的函数题,只为了看到他欣赏的目光;怎样的强忍着扭伤的脚踝接下一个又一个的球,只为了看看到他尽兴的笑容。还有每一天特别准备的便当,每一天精心摆出的笑容,可这一切竟然都比不上曲航的一个电话,一个那样无趣的电话。想到这里,张小舒突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事情不该是这样,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航航和衡衡一样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两个要好,自己不是该开心的吗?张小舒苦闷将头埋在膝盖里,有些不知所措。
‘张小舒,你没事吧?’又冷又关切,这样奇怪组合的声线,除了那个学长决不会有第二个人,张小舒苦笑着抬起头,‘没事,就是有点困,想睡一下。’
‘要睡去办公室。’孙海涛双手插在裤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