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倾国之怀樱令 by 风之羽
我抬头,惊愕地看着他略带嘲讽淡淡笑容。
什么意思?难道他对小雪不满意?不,怎么可能!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疑虑,他定定地看着我。
“真的,我很满意。”仿佛是在确认,他闭上了眼睛。
“满意。”后面跟上来的人群近了,耳边已经可以听得见那些纷乱杂踏的脚步声。
他突然睁开眼睛,问我:“为什么?你到了白天,就会变样吗?朕,有些认不得你了啊,流樱。”
那么你呢?到了白天,也会变样吗?我,也有些认不得你了啊,朝旭。那晚,小雪留在了他的寝宫。
那夜,我喝得大醉。月很圆,只是有些许薄云暗淡了月光。我坐在濯泠池畔,摸着青玉面上朱红的大字,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我知道我醉了,醉了的好。
我解散了我的发辫,甩掉了脚上的鞋,脱去了身上的衣,以初生婴儿之姿扑入了温热的池中。酒意被蒸腾着,喧闹着,翻滚着,我哈哈地狂笑,笑够了就唱,唱累了,把脸埋入水中。
我的头发好紧,好痛。我被扯离水面时,愤怒地挥出一拳,拳被包在了一只温暖的大掌中。
“呃,朝旭……”我软软地喊着,眼中映出的是一张狂怒的俊颜。
“啊,痛……”我被扔在了地上,光裸的后背撞在了尖碎的细石上。“你想死吗?”他压在我的身上,乌黑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朝旭……”我伸出双臂搂着他,醉意朦胧的双眼中只能看见他那一张一阖诱人的红唇。“旭……”
“该死的!”他低吼着,“你故意的,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怦怦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声声有力。
“为什么,你们的容貌会如此相像?你送你的妹妹给我,就是要让她时时提醒我,永不忘了你吗?”
“胡说!”我醉得记不起他的身份,使劲地打了他一下,“是你答应要娶她的,我送她过来,你又不肯立刻见我们,非要我们等五天。我又怎么会要你记得我一个大男人,你滚开,滚到小雪那里去,我不要见你!”
“小雪?是未知的别名吧,就好象你叫流樱。”
“不要,不要叫这个名字!”我拚命捂住双耳,“不要再叫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天天晚上要叫我,让我无法安眠,你走开,走开啊,我不要见你,我不想见你。”
他的身体僵住了,我捂住脸哭。
我一定是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
“流樱!”他掰开我捂着脸的双手,轻柔地吻干我脸上的泪痕。
骗、骗人的。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得有如春夜的明月,有什么东西闯到了我的心里。
“呜……”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暗流,让我沉浮于其间,辗转反侧,寻不到出口。夺去我呼吸的是他双唇,烫得人发痛,齿关相抑,唾液相濡,灵舌翻覆。
不,不要!我不要!为何会心痛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体像一团烈火,将我紧紧缠绕住,想要将我焚成灰烬。
用尽全身力气,我推开了他,一记脆响之后,捂着脸的他一脸不可置信,一脸狂暴的愤怒。
颤抖着手披上了沾满泥土的衣服,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只是他没看到,被对着他离开时我脸上流下的泪水——又咸,又涩。
酒,是个好东西,因为一醉可以解千愁。酒,又是个坏东西,因为醒来后,该面对的还是逃不掉,更何况宿醉之后只怕因为头痛而愁上加愁。所以,我下定决心,酒虽甘美,但仍需节制。
小雪正式受封的时候我没能参加,是因为宿醉引起的不适。按照我的近卫椿和印探来的消息说,小雪在后宫受封的地位大概类似于朝中的正二品。他们还颇为此不平了半天,在他们的心里,有如天人一般尊贵的公主就算不做皇后正室,也应该是正一品的皇贵妃。如今,让未知公主屈居二品,上面有皇后、贵妃、德妃、惠妃等不下五六人压着,实在是令这些对她忠心耿耿又无比仰慕的武士们觉得愤愤。
“有什么关系?”我对他们这样说。他们张大了眼睛,委屈又诧异地看着我。
是啊,有什么关系,地位不能说明一切。当初,我的母亲嫁给父皇时,她的前面有着何止十位的夫人,从一个小小的侍姬,到独专一宠的夫人,我的母亲所依靠的并不仅仅是望月家族雄厚的势力,更多的是因为她绝世的姿容和深沉的心机。父皇纳了一个又一个侍妾,玩了一个又一个美人,但能得到他真正的尊敬和因爱而生惧意的只有一人,我的母亲望月千寻。
我笑笑。也许过不了一年。酷似母亲拥有少见容貌和智慧的小雪就可以压倒后宫的所有人,成为真正掌握局势的胜者。
“如果,她可以尽快生一个皇子……”
“皇帝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椿皱起他的娃娃脸,“就算公主殿下生了男丁,那孩子也做不成太子啊!”
沉稳的印推了推椿,示意他不要多话。椿回瞪了他一眼,嘴里兀自喃喃,“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错。”
“其实,也不一定要孩子……或许用不了一年……”把玩着手中的毛笔,我沉吟着。
“殿下,您什么?”一向心直口快的椿问我。
“我?我只是想,也许我们该早点回去了。”
“回去?那么早?”椿垮下一张脸,“可是我们到这儿还没几天呢,公主殿下刚刚出嫁,我和印还没机会玩玩的说……啊!……印,你干什么!又掐我!”椿怒气冲冲地瞪着一脸严肃的印。
“急什么,我又没说今天就走。”拍了拍椿略显单薄的肩膀,我笑着安慰他。“可是殿下本来不是打算要在中原待半年,进大学学中原文化的吗?怎么突然想提前回国呢?”椿也不理印的眼神,紧赶着问我。
“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可是我必须要走。只要朝旭对我还抱有一丝幻想,他就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对待小雪,如果我离开,想必他会把对我的心思转移到小雪身上,那么小雪要得到他的宠爱便更加易如反掌了。是的,有些遗憾,有些酸涩,有些不舍,但,那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一点。
“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想尽早回国,我担心,我不在的时间一长,义政家会有什么动作。不过放心吧椿,我是不会太早走的。印,你准备一下,咱们再待上半个月,等未知一切安顿好,我们就启程回国。”“是。”椿和印一起躬身领命。
推开窗,我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里,残留着春夜的香气,脑海中,映现出一双深如秋水的眼睛。
第二章
只有几天不见,她更美了。绝美的容颜上又新添了几分成熟婉约的风韵。换上了绚丽的宫装,梳着繁复的宫髻,佩饰着流光溢彩的珠玉。她的眼波柔柔地流转着,嘴角微微地弯着,原本明澈纯净的双眸里多了一丝难解的凝结。
“你来了啊。”我丢下手中的书,从半卧的椅塌上坐起身。
“是啊。”她淡淡地开口,并没有初为人妇后第一次见亲人时应有的羞涩或激动。挥退身旁屋内所有的侍从和宫婢,她端着一盏清茶立在了窗边。眼帘低垂着,长长的乌睫在阳光的映射下炫得有些模糊,细长的食指摩着杯沿,一圈又一圈。
靠在椅杨上,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小雪脸上的线条和随着呼吸微微伏动的衣饰。
午后的春阳佣懒地躺在我的身上,她的发梢。窗外是片竹林,竹林下,又种了各色姹紫嫣红的花草。风,从敞开的窗棂中钻入,送入了竹叶的清香和各种花香混合的气息。
春天,就快尽了。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哥,你说,咱们以后还有机会再相见吗?”放下玩弄许久的杯盏,雪樱侧身坐在我的塌上,比邻身侧。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胸口,明亮如乌金的双眼流露出一丝丝感伤。
我默然,伸出手,扶摸着她滑如凝脂的面颊。她轻叹了声,伸手压住我的手,移动着摩挲我的手掌。“流樱。”她低低地唤着我的隐秘的名,把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胸前。“你快走了吧?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地方。”
我没问她如何知道,该分离的时候就得面对分离。她紧闭的双眼隐藏起了所有的感情,只有微微抖动的双睫透露出一点无奈的情绪。“也许,过些时候……”我有些迷惑的说,可能吗?相隔万里,涉海越山。“别骗我了,你根本不打算回来。”她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想回来的心情呢?”
“小雪……”我低头,吻上她的发。柔软的,盘卷的发散发出淡淡桂花的香气。“走之前,来看看我吧!”
她离开之前,拂了拂纱笼雾罩的衣袖,嘴唇牵起了不易觉察的微笑。“等等!”我喊住了她,她回身,一双美丽的眼定定地看着我。我的胸口有如堵了什么,开口却无声。半晌,我问她:“他,对你,可还好吗?”她愣了下,垂下眸,忽而展颜一笑答道:“好,很好!”
挥挥衣袖,她径自绝尘而去。只余我一人,站在窗前,呆立了不知多少个时辰。
谢绝了朝堂上众臣的邀约,回避着王公皇族的宴请,我日日躲在我的别馆内,细数着窗前的飞燕,聆听着窗外翠竹的风吟。椿和印照旧天天忙着,椿忙着逛遍街市的每个角落,用他极有限的几个汉文的词汇收罗着他觉着有趣的玩意儿。印也在忙,忙着我们启程的一切准备。我叫印也随着椿一起出去玩玩儿,印只是略带腼腆地笑着摇摇头,依旧忙着他手中的事儿。
随着启程之日的临近,我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离开京都已经快半年了,每隔半月,我必会收到来自扶桑的消息,可是离上次收到传书已近一个月,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国内出了什么变故?
椿和印也觉察到了我的不安,经过商议,我们决定,提前出发,启程回国。宫内春光灿烂,山青水碧,景物依旧,人事如故,只是席上各人心境全非。
“哥,你不再多留几日吗?下个月就是陛下二十岁的生辰了啊!”说着,雪樱为端坐一旁的年轻帝王斟满酒,柔情万端地递到了帝王的唇边。
她的心意全放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了呀。端着迟迟无法入口的酒杯,我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一双光彩夺目的璧人。那个高高在上,傲视四方的年轻霸主正满怀柔情地对着小雪笑,一手搂着她的纤纤细腰,低头就着玉人香荑饮着醇酒。
酒无味,菜无香。我举箸不前,食难下咽。“正仁殿下,不如你在京城多住几日,毕竟,出了这京城,再相见便不易了。你说呢,爱妃?”他看似随心地讲,却目光灼灼地迫视着我。
小雪柔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身上,娇媚的声音是我以前从未听过的妖惑。“臣妾是陛下的人,陛下说什么,臣妾自然是绝无异议的。”
这语调,这声音,这姿态,让我想起从小在宫中见到的那些争宠矫揉的后妃们,那些曾经让小雪极为不齿的女人们。曾几何时,她也成了这些女人中的一员呢?看着小雪埋在那个男人怀中纯真中透着一丝狡狯的笑容,我的心就宛如面前的酒杯,空荡荡的,只想快点儿离开。小雪,已经懂了生存的法则,已经学会了使用上天赋予的天生武器,应该可以在这尔虞我诈,诡谲多变的宫墙内安全,甚至是肆意地活着了吧?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远处传来隐隐的丝竹声,亭前的细流淙淙地发出细脆的响声。
“你若走了,朕的樱妃只怕会孤单地哭了呢!”他浅浅地笑着,若有似无地看着我。“怎么会?”我干笑了声,“有陛下的眷顾,樱妃一定不会觉得孤单的。”
“是吗?”他的手指绕着小雪颈边垂下的秀发,“朕决定近日为樱妃另建个居处,全部仿照扶桑居室风格,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啊!”小雪捂着了惊讶的小口,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陛下心思细密,小臣代臣妹谢谢陛下恩典。”我离席一揖,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朕还想在别宫前后遍植樱花,这宫名嘛,叫‘怀樱’可好?“他眯着细长的眼看着我。
“怀樱?”我心中一凛,怀樱,怀谁呢?雪樱,还是流樱?小雪就伴在他的身边,只有我,即将远离,且大概永不回朝,他的意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不可以,不可以让小雪起疑。“陛下,臣有不情之请,请陛下恩准。”倒了杯酒,我第一次主动敬向了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接过酒杯淡然地问:“殿下有何事,只管道来。”
“臣妹有一个别号,这个别号从小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知道,如今她得幸随侍陛下身侧,陛下自然是她最亲近的人,所以臣觉得有必要告知陛下。”小雪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惶惑,一点责怪。而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樱妃的别号,是不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