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山花烂漫时








后面传来韩总裁的声音“等等,尹先生。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你们自个儿去算计吧。我不会去向孙先生告状的!” 


身后立刻悄无声息。尹南洒脱一笑,飘然而去。他已下定决心要出一张向GUNS AND ROSES所做音乐这样伟大的专辑;风格么,就做重金属加GRUANGE。 

6 

整整一个多月,尹南一声不吭地闷在家里练习吉他。 
过程自然是不容易的。当初会在乡下学习摇滚吉他的技巧,完全是因为自己热爱吉他、热爱摇滚、热爱音乐。 
虽然那时他更热爱民谣。 
可自从到了城市里后,便把它搁在了一边。技巧技巧,不练就要生疏,何况是对手指和音乐造诣要求很高的摇滚乐。 
所以,他花了很大一番工夫才重新拾起昔日的纯熟。同时还找了很多录音及录象,仔细观摩了诸如“吉他之神”Jimi Hendrix、“慢手”Eric Clapton、“齐柏林飞船”主音Jimmy Page、“蓝调教父”B B King的演奏方法,从中得益非浅。 
而这些近乎绝版的资料,没有渠道、没有财力,当然是办不到的。 
可见,只有优秀了才能更优秀,瘪三只能永远是瘪三。 
只是,尹南也知道,技巧从来不可能代替感情和思想,也不可能凌驾于音乐内容之上。所有伟大的音乐家都是因为他们的思考而伟大,纯粹的技巧只会带出冷冰冰的音符,不能让人感动,不能让人忘情,不能让人消魂。 
他一边在练习吉他,一边在为自己的灵感担心——他至今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突破口来写出第一首歌。自己的想法没有一个开始,那么也就不会有一个高潮。 
他苦苦思索。 
为了筹备专辑,他不得不辞了酒吧的工作。说不留恋是假的。而更现实地来说,一条后路就这样被斩断了。 
当然,你也可以说是至之死地而后生。 
孙以芗知道他有这样大把的空,自会要求尹南每天来等他。南本着“服务到家”的宗旨,显然也不会拒绝。一来二去的倒成了两人相处的模式。每晚,南接以芗下班。然后两人在外面吃饭,接着便慢慢走回家。极是悠闲,真好象是老夫老妻了。 
这天,尹南中午就出了门——以芗上午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今天下午自己可以有个小小的假,让南早点来接他,也好想些节目放松放松。南在听筒的那端莞尔。想,这个孙以芗怎么也象个小孩子,有个半天的假期就兴奋成这个样子。 
他们住的小区闹中取静,其实离市中心是很近的。尹南完全可以步行过去。所以等他走到以芗公司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前,也还不过十二点的光景。他看看手表,见时间还早,就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他从来不想让人知道他和孙以芗的“交易”。 
下意识地,他就觉得丢人。因此能少出现在有孙以芗的公众场合,就少出现。 
摸着饿扁了的肚子,他决定先去喂饱自己的五脏庙。 
街角有家面店,他晓得那里的牛肉面很有名气,附近那些特要面子的白领都不顾面子,抄着袖子大吃特吃,自然是很有一套的。 
他点了三两的牛肉面,津津有味地吃。 
享用完毕,他站起身准备付钱。旁边机灵的伙计见状,便小跑过来等着收单子。 
尹南的手伸向裤子的口袋。一摸,没有鼓鼓囊囊。再摸,确实没有。南的心一紧,连忙把头低下,盯着自己的手掌在口袋里鼓捣。 
没有,确实没有!他不禁急了起来,把口袋兜底翻了出来。只见白色的布料,上面空空如也。他的心顿时凉下来,浑身冒冷汗,手忙脚乱地翻裤子的另一个口袋。还是没有!这时,他觉得全店的目光好象都对着他,额头上那一滴滴的汗就那样尴尬地流下来。他拼命地找钱包,但就是没有。 
伙计也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等,知道此人十有八九是付不出钱了,于是阴阳怪气地说:“我说先生啊,你到底有没有钱啊?” 
南更形慌乱,他忙不迭地摸向上衣——即使他从不把钱包放在上衣口袋里。他的动作僵硬机械,浑身冰冷,外面虽是阳光灿烂,却好象照不到他身上。 
旁边的伙计当然是怪话越来越多。南一边从口里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一边继续上下地找,还要绞尽脑汁地想到底钱包到哪去了。 
突然,他的手触到了衣服口袋里的别墅钥匙。他立刻想到由于出来太匆忙,似乎把钱包忘在餐厅的桌上了。 
念头才闪过,他的身体就一软,差点支撑不住地瘫在椅子上。 
他喘着粗气,看被伙计叫过来的老板停在桌前,羞愤欲死:一生中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老板皱着眉问:“先生,你有什么困难吗?” 
“我……我……我忘带钱了。” 
老板的眼神马上锐利起来:“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赊帐一说。” 
“我……我知道。”南虚弱地回答。 
“那就请付钱吧。” 
“真的,真的没钱。” 
老板蔑视的眼神缓缓扫过他全身:“看你穿得人模人样,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南一听,眼前就是一黑。心脏急剧收缩。却什么话都反驳不出来。他只能死命把身子朝椅子里缩,好象这样就能抵挡或遮住些鄙视的眼光。那颗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被那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击碎。他分明听到那裂开的声音,清脆的,悠远的,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回想起来还能清晰地感受到。 
四周议论纷纷,大抵都是些为尹南惋惜的话,“这个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云云。南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自己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揪到公安局?或者因为这“卑劣”的行径上报?又或者坏事传千里,一直传到乡下老母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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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门口飘进一个严厉的声音:“住口!” 
众人转头,尹南也猛地一转。赫然是孙以芗站在店门外,他的脸背对阳光,形成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南眨眨眼,有点不敢置信。只见以芗踏着沉沉的步子走进来,站在店老板的面前。那股彪悍凶猛的气势弥漫在他的周遭,肃杀得连牙尖嘴利的老板都不禁缩缩脖子。南咽了口口水,这才知道以芗除了对他的温柔表情以外,还有这样的架势。大概,这才是以芗作为黑帮老大的真正面目? 
以芗的脸浸在阴影里,只看到他把一只手重重地敲在台子上,“砰”地发出一声巨响,众人都吓了一跳。他沉沉开口:“要钱是吧?这里有一万,够买你一天的面了吧?” 
那老板早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楞楞地瞪着他,如瞪外星人。 
以芗转身,拉起尹南,坚定地跨出面馆。 
他们走回以芗公司大楼前的广场。那里熙熙攘攘,到处是匆匆的脚步。 
南低着头,不去瞧以芗那柔得可以掐出水的眼波。他看着自己脚旁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好半晌才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以芗怜爱地摸着他柔软服帖的头发,轻声道:“我等等你不来,就下来找你。一问外面的警卫,他们说看到你在门外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就去了街角。我立马猜到你是去吃午饭了。跑过去一看,就见你……” 
尹南仍然低着头,淡淡应了声“噢”。 
以芗看他这样子,心痛极了。原就低低的声音更是感性:“南,你难道还没习惯有什么事就找我吗?当时为什么不打手机给我?我有能力帮你的。” 
“帮我?”尹南忽然抬起头,冷笑着说,“你帮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世界的救世主,还是我的守护神?我为什么要事事都仰赖于你?我最厌恶你这种自我感觉莫名良好的人了。最、最、厌恶!”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匆忙赶路的众人侧目,以为这里上演着什么亲情伦理剧,见是两个年轻男子,也就放下心。既然没有洒狗血的戏码可看,那就继续赶他们的路吧。 
孙以芗仍然是那样的不动声色,静静地看他歇斯底里。然后低声道:“发泄够了没?” 
尹南见到他八风不倒的样子,不禁七窍生烟,觉得那股火啊,就那么熊熊烧起来,止都止不住。脸立刻憋得通红,手指着他狂吼道:“你好……你当你今天解了我的围,我就要如何感激你吗?你扪心自问你摧毁我的是什么?你当施一小惠,我就要象条狗一样爬到你脚边摇尾乞怜吗?错了!你的解围只让我更羞愤,更觉得受侮辱!为什么我的难堪都要让你看到?!” 
以芗听着他的吼叫,眼中只有更深的痛,有对他的,但仿佛还有更多的内容。那是一种沉沉的,岁月积淀的痛。他自己的痛对照着南的痛,就好象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看着南年轻、没有皱纹的脸涩涩道:“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南顿时象只被戳破的气球,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从没了解过他。 
以芗走上前,一把抱住南,紧紧的,就象要被他的骨头揉碎似的…… 
这天回到家,南突然领悟到那种最深处的痛苦,无关情爱,是一种人格尊严上的痛苦,这样的凌迟比他在婚礼舞台上给顾群唱情歌要痛上一百倍。那天下午开始,他就窝在书房里疯狂写曲,乐思如泉涌地写下了第一首歌,名为《Money》。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写了十三首歌曲,并自己填了词。对于配器、编曲、吉他的演奏方式、唱腔等都有了详尽的准备。然后,他就打电话给环球唱片,联系到宋臣瑜。 
那边当然是大喜过望,他这样的人物催又不敢催,但进度显然又拖得太慢,前期工作都早布置好,只等尹大先生的一声令下了。现在他既已开金口说可以开始工作了,他们当然迅速行动起来。 
最重要的自然是音乐,他们拿到乐稿后,屁也不敢放一个,连忙去找最适合的录音室和伴奏乐队。同时还询问了南自己的意思,圈定了几首主打歌,准备去找MV的拍摄组,让他们来和南自己商量拍摄手法和内容。 
另一方面,由于拍电视剧被尹南一口拒绝,只好帮他寻找合适的广告,以代替电视剧这样最好的露面机会,达到先行曝光的目的。在两手寻找的底下,还紧张有序地在为他做造型。 
人嘛,当然是越帅气越好。 
就在一切准备地有条不紊时,传来国内第一号摇滚团体——燃烧乐队即将来这个城市举办演唱会。宋臣瑜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火速同尹南商量去做暖场嘉宾的事宜。对南来说,燃烧乐队一直都是他的偶像之一,能有这样的机会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在多方努力下,南终于得到机会做这个国内最大牌乐队的唯一暖场嘉宾。 
无疑,这对于打响知名度是有极大好处的。在这样重量级的演出中能出场,没有一定水平怎么可能露面?在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对将来出唱片后的宣传当然是大有裨益的。 
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还没开始,尹南已经开始为能亲身面对自己的偶像而兴奋不已。演唱会那天,他早早赶去,直接奔到后台去见正在化装室的燃烧乐队成员们。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他们,前几天的彩排只有他和伴奏乐队在,燃烧乐队自视大牌,硬是没有参加。当他在一片人仰马翻的后台见到那几个半老男人时,也是大吃一惊——如果没有化妆,他们真是苍老得有如六十多岁,哪有刚五十的气宇轩昂。 
他呆呆地看着乐队的主唱——楼维被三五个人服侍着上妆,觉得自己好象在梦中。 
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际,听到楼维淡淡地对着镜子中南吃惊的脸庞说:“你就是尹南?” 
南仍然没反应过来,有点迟钝地点点头。 
楼维于是继续淡淡道:“那你可抖擞精神了,要不是收了你们公司那么多钱,我怎会让你这样的无名小子上台?今天可不要砸了我的牌子。” 
南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他听见了什么。他当然也听得出其中的讽刺意味,因此很心平气和地说:“楼老师,你放心。我当尽我所能!” 
镜子那边没有表情,没有回答。 
开唱时间已到,首先出去暖场的当然是他。外面的观众人声鼎沸,疯狂地挥舞着荧光棒。但等他一上台,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许多。再待他一开口向大家问好时,更是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荧光也消失无踪。 
这种轻蔑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尹南,大概依然是难以面对的。 
但,今天的南已经不同。 
他微笑着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尹南,是本市的一个新人,还没有推出自己的专辑。今天非常高兴能担当燃烧乐队的嘉宾。在此送上一首我自己创作的摇滚歌曲《Money》,希望大家能喜欢。” 
微笑随着舞台两边巨大的屏幕释放开去,温暖的,正直的,没有杂质。 
他开始唱,用尽自己的能量唱,虽然不免因为紧张而颤抖,但仍然是真切的。他一边回想着一个多月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