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光合集





那个家伙又缠在了他身上,边吻他边喃喃念着他以前的名字,他因烦闷焦躁和无法再忍耐的蔑视推开那个人,唇间泄露出邪恶的征兆:“……你想跟我做爱?” 
残忍的微笑着,他用力撕开自己的仿真皮肤:“Rex,很逼真对吗,但这是假的,皮肤、血管、牙齿、舌头……我所有的器官都是假的,你这个蠢货,我会慢慢的杀死你直到你明白自己的愚蠢。” 
那人的脸色从醉意中瞬间醒来,却分不出到底是震惊、恐惧还是……悲伤,他接着冷笑,将不可能与之匹敌的身体拽到近处,用足以切割钻石的指甲划破那人活生生的皮肤。鲜血从伤口中奔涌流淌,迅速染红他冰冷的金属手指。 
“……啊……Joe,是你,你还活着?” 
看来,流血并不能让那个愚蠢的家伙闭嘴,他认真地愤怒起来,指尖又是粗暴的一划,那人枯骨般的胸部加添了一道新的伤口,他狞笑着、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这个恶心的白痴,你的Joe……早就死了。” 
是那样浓重而断续的喘息,但其中夹杂的并不全是痛苦,那个家伙竟然挣扎著再次抚摸他的脸:“……你叫出了我的名字,你是我认识的那个Joe……我非常想念你,Joe,杀死我吧,活着……也不算太好的事……你看……我失业了,我一直在失业,我酗酒、吸毒,下面也已经不行了……” 
他沉默几秒便嘲讽的笑了:“那你今天带我来干什么?想让我操你?” 
“是的,我以为……你愿意……” 
“照照镜子,你这副样子还会有人想操吗?” 
他恶毒的语调让那家伙颤抖了一下:“……对不起。” 
还是那副嘲弄的口气,他以优雅的姿态对那个家伙露出了自己那看起来十分完美的下体:“看看,多么的逼真啊,就算再严苛的身体检查也能通过,不过它只是个摆设……它不能给我任何感觉,但可以拆下来作为你自慰的道具,呵呵……你想要吗?” 
他的手停在那副虚假身体的中心,摸索起某个秘密的按钮,那人痛苦的叫了起来:“Joe,请停止……求求你别这样……” 
“那你是希望……”他保持僵硬的笑容俯下身,从“脑部”发出指令使那个“器官”变得坚硬起来,然后毫不犹豫挺进那人松垮的后庭,在身下嘶哑的尖叫中继续发问:“这样吗?这样才能满足你?” 
“……Joe……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慢慢滑落的眼泪,也许是那个人全身唯一晶莹干净并富含生命的东西,Joe无法停止自己疯狂的妒忌,就像他无法得到的快感,永远遥不可及。他开始用人类难以承受的动作折磨那个男人,并满意于男人微弱的挣扎与凄厉至极的呻吟。 
“喜欢吗?贱货!你不是一直想着我吗?好好享受吧,我会让你爽到死,就像那些漂亮的贱货一样!这是……你的荣幸……” 
“……Joe……啊……我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剧烈抖动著的声音说出这种话显得如此怪异,以致他发出了饱含气愤与轻蔑的嘲笑:“爱我?你这垃圾!你爱我什么?脸?身体?还是这堆机器?我都给你了!” 
“我……我只是……忘不了……我的……记忆……” 
男人用尽全身的力量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属于人类的表情已经扭曲到极限,他苍白的脸开始发紫,视线努力追逐眼前即将消逝的影像,枯枝般的手指痉挛着艰难的移动,直至勉强碰触到乔冰冷而精美的唇角,之后……是解脱的、长久的平静。 
他抬起一根手指碰碰那个应该停止了呼吸的人类,指间还带着微温的皮肤让他困惑,死亡是这么容易,连这个也令他妒忌,摆脱记忆对这些生物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只有自己……在无聊的永生中与记忆争斗,死亡从来不会眷顾他这身无机质的金属。 
那个家伙的手渐渐僵硬,变得比他的仿真皮肤更无质感,他终于推倒那具丑陋的东西站了起来。 
走出大门之前,他习惯性的回了一下头,那只直挺挺伸向他的、赤裸裸的手臂上,有一个艳丽的蝴蝶形胎记。 

有什么感觉……一瞬间闪回,大脑里的显示屏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小小的、酷热而简陋的房间里,十八岁的他正和自己的恋人在一起。他想说“我爱你”,但嘴唇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他紧紧拥抱着那个美丽的少年,用唇舌热情膜拜那个与生俱来的性感标记,少年粉红色的身体因为过度兴奋而忍不住痉挛起来,就像身陷蛛网中振翅欲飞的蝴蝶,在饥渴恐惧的怀抱里舞动它最美的时刻。 

“Rex,答应我、答应我……永远都别忘了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Joe……不要去……不要离开我……” 

时间,停留在变得残缺的镜像中,他看着画面里陌生的自己发出了冷淡的呜咽,与此同时到来的是完整的自由,他知道他已经彻底纯粹。 

——他的过去……他的Rex……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他最憎恨也最渴望的记忆……瘫在他脚下这堆恶心的、已经成为尸体的垃圾。 


~ 全文完 ~ 



《依然再见》 

电影院里很黑,只从银幕反射的光线看得见人影。 
丝丝人声夹在影片配音里,显得漫不经心。 
他和她坐在我的前排;小声议论片子的内容我静静坐着不发一言。影片讲的什么,也全不清楚。 
他微侧的脸构成一道优美的不规则斜线,他的声音低沉悦耳,都是心底最熟悉的,可我只能坐在后排,欣赏他的后脑,偷听他的声音,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他对着我可以无话不谈,随便的象在自言自语,我总是认真地聆听,为他的高兴而高兴,为他的苦闷而苦闷,为他的痛苦而痛苦,为他遇到的阻挠而不平,直到这天他满面春风的带着一个女孩来找我,给了我一个“惊喜”,并问我为他高兴吗?那漂亮大方的女孩也带着笑容说,“他常提起你”,热情邀我一起来看电影。 
一瞬间,心疼的翻江倒海,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脸上却不由自主挂起以往的微笑,跟他们一道出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三分钟之内就可以凋谢一段生命。 
  影院里为这喜剧暴笑不绝,我的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们的笑声清晰地传入耳膜,我一声都没有出,怕他们听见。 
  散场的时候,我已和来的时候一样平静。走出影院,昏黄的街灯映着我们萧疏的影子,一阵细细的雨把地面打湿了。他说:“明天见!”我只能用力的点一点头,喉头被什么东西哽的无法出声。 
他满面笑容的说声拜拜,挽住她的手臂往街的那边去了。我怔怔的凝视他们的背影,心中一片迷惘,街灯温柔的照着我,泪,终于大量的涌了出来。 
明天见?是的,我还会跟他再见。 
再见……永远再见。 
你站在天涯的另一边,而我,远远的看着属于你的世界,却从来……从来走不进。 
  再见,从此连妄想都不再见……你的名字,是曾经飘飞在我生命里最美的蝴蝶,从今以后只能做成标本,记取我翩翩年少的岁月。 
然后……我会蛰伏在黑暗里独自微笑,用最初的心情想起那一天。 
午后的球场,一个全身都是汗的少年跑到我的眼前,笑嘻嘻的对我说:“我认识你!一起玩吧!” 
灿烂的阳光使我目眩……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见飞扬的黑发、闪耀的眼睛,他的手伸过来拉住了我,我怔怔的跟着起身,手心里沾满他的汗水。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这种恍若重逢的喜悦,好奇怪……也好高兴。 
生平第一次,我和陌生人玩了一个下午,这个下午我比往常一年还笑得多……我一直都是一个古怪又忧郁的孩子,每个人都不喜欢我,包括我的父母和姐姐。 
他灼热的呼吸刷过我的脖颈,分手时他仍然灿烂的笑着:“明天见!” 
“嗯,明天见。” 
就这样一直再见,开心的再见……直到今天。 
我们拥抱过、争论过、冷战过……只是从来没有分开过,我记得趁他睡著时偷吻他的次数,我曾经希望他会突然醒来,骂我、或是抱住我……可是他一次也没有中途醒来过。就算被唾骂的机会,我也没有……于是,我就那么任时光溜走。 
明天、后天、再后天……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我会看着他结婚、生子,抓牢他平凡的幸福……他的儿子会叫我“叔叔”,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再不会有什么别的。 
尽管我曾在漆黑的夜里喘息和呻吟,反复舔吻一张冰冷的照片。 
——那是十四岁的生日,他挽着我的肩膀一起留在照相机里的影像。 
那时的我们,笑得很傻、很甜蜜。 



《孤独的盛宴》 


我的整个生活,是一场孤独的盛宴。它的沉重与丰盛,都来源于我自身的思维。 
从两岁开始有记忆一直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些日子可以用几句话说完,也可以永远都说不完。 
所有敏感又自恋的人都一样,我们很少为一日三餐而烦恼,我们各自孤独并各自快乐着,更各自寻找生命的救赎。我们的眼光,总放在别的什么地方,我们或者脆弱或者偏激或者兼而有之,反正都具有某种非身体性的缺陷,都不是那么“正常”。我们不实在,有很多无端的热情和痛苦,但我们不承认这是“无病呻吟”。我们有病,而且病得很重,这种病无药治,与一切有关。 
最该死的一点:我们想要的同伴都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所以,我们总不能成为“我们”,而只能成为“我”。 
有人说,“孤独”是一种世纪病,是所谓Y2K世代的独有产物,这种说法很概念化,使“孤独”成为时尚,就象“后现代”被看作当代的时髦玩意一样,沦落成与街头贴满的三流色情片海报类似的东西。当然孤独也并不清高,只是它更不需要定位与炒作,每个人的孤独都可被了解,却只能由自身体验,如此而已。 
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不可代替的存在时,孤独就降临,我爱、我憎、我要。。。。。。我与他人不同,而他人也是如此。我们看着对方,渴望完全的交流或结合,同时知道这不能,除非“我”变成“他”。如果这一刻到来,“我”会消失掉,因此人们寻找保存自我与迎合他人的两全之道,有些人成功;有些人失败;剩下的人永远在两者之间徘徊。 
走不出墙外、回不到墙内,生存于薄薄的缝隙间,我们就是这类人。 
我们走在大街上,看着城市里暧昧的灯光模糊闪耀,碰见认识的人便绕道走开,对路过的陌生人善意的打招呼;我们总不能集中精神,干着一件事的同时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我们希望拥有金钱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各种各样的梦,却不能习惯努力赚钱的生活;我们喜欢照镜子然而从来没能看清镜里的那张脸:镜中的影象仿佛泛着波纹的水面,折射出各种不同的、无法仔细分辨的光。 
我们沉湎在自己的任性里,就快与社会隔绝,却总是喜欢某些时髦的玩意;我们时常激情如焚,也可以理智得近乎麻木;我们相信真爱的极致,却怀疑任何承诺;我们迷恋所有与美有关的事物,且日夜在这种心情里自卑和自负。我们生命里所有的激动都来自容易被忽视的角落,而应该被重视的东西又被我们冷落。我们是些奇怪的人,有病然而不疯,所以我们孤独并且各自孤独着。 
对于正常的人,我们是疯子;对于真正的疯子,我们是懦夫。 
我们确实软弱,我们能力有限,我们就象长不大的孩子,永远追问这世界“为什么”,却总是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但我们不信奉无意义的狂欢,宁愿清醒着承受生命的重负,也许正因如此,我们才这样不安,才会被夹在自我与世界之间,苍白又消瘦。 
我们的敏感使信仰不愿眷顾——我们无法纯粹的相信什么,所有“相信”的后面都跟着一个“疑问”,这已经是一种背叛,必定被上帝摒弃。 
我们对于天上地下的一切事物,都不是俯视或者仰视,而是平视,所以我们能接受一切,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对于美,我们拥抱它,亲吻它,却不崇拜它,我们宁愿终生做它的情人而拒绝做它的信徒。如果你说我们是亵渎了美的狂妄小子,那么我们对你说“去你的”而转身对美说“I 
                  LOVE YOU”。 
我们对他人诚实,对自己虚伪——我们总不吝于在人前表现“恶”,独处时才因“善”羞耻而脆弱。我们不知爱是什么却永远陷入其中,爱亲人、爱朋友、爱不期而至的未知的邂逅、爱某一本好书、某一部好电影、某一首好歌、某一句动听的话语、某个微妙的眼神、某地漂亮的风景、某处飘来的花香。。。。。。等等、等等,我们不能自制的爱着每一个神秘莫测、激荡人心的时刻,生命由这些过热的思维变得无比虚弱,因此我们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