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之虎





又再次回复这种关系。亚曼达会照顾他,而他必须照顾他们三人,他们这种关系,并不是婚姻的唯一形式,但却是他们自己的形式。
  在思索这些问题后,坎比恩发现他的思绪又落在乔夫和梅格的身上,而且因为乔夫的突然出现而把他的思绪打断。
  虽然乔夫身上还留有遭受磨难的痕迹,但是很明显的,按摩让他复原了许多。他的外表看起来很怪异,因为他只穿了一件山姆借他的运动长袍。运动长袍穿在他庞大的躯体上看起来显得有点小,长袍上点缀着一排彩色马头、一些比赛时优胜者的余银奖盃以及银狐面具,幸好有这些彩色的图案,勉强弥补了长袍窄小的缺陷。可是他看起来对这件长袍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仿佛这件衣服从来就不存在。在丝质的运动长袍下,壮硕的身躯站得笔直。他下颔突出,满怀敌意,看来一副叛逆不羁的模样。如果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不够心细的人,一定会认为乔夫在生什么人的气,可是坎比恩并不是这种人,他利用那双对周遭情况变化洞察入微的眼睛,审视面前这个带着不寻常感情经验的人,而乔夫一开口说的话也证明坎比恩的论断并不离谱。
  “哦,原来你在这里,”他如释重负。“喂,我碰到全天下最倒霉的事,对这件事你了解多少?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人能够明了这件事,所以万一探长发了脾气,你一定得支持我。”他的眼珠黑又亮,眼神严峻,微颤着手从长袍口袋摸出两张摺叠好的信纸递给坎比恩,“你看,这是马丁·艾京布罗迪少校写的信。”
  坎比恩站起来。   
  “真的吗?真令人意外,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封信的?”
  “从山姆那里!你相信吗?”乔夫率直的看着坎比恩。“这封信一直保存在山姆那里,山姆说他本来打算在婚礼举行后再偷偷塞给我,因为他曾经对艾京布罗迪少校保证过要这么做。可是梅格今天下午在电话里对山姆说了一些事,让他有所领悟,所以他就动手把信挖了出来。他一直把信藏在他起居室壁炉架的后面,因为他知道那里很安全。”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出来,并在壁炉前面坐下,正对着坎比恩。
  “我早就该想到的,”他说:“他是最明显的人选,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因为如果是我,也会把信交代给山姆。坎比恩,你看信里写的。哈渥克一直在找这封信,他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除了信之外,艾京布罗迪还附了几张便条给我,要我交给当地的主管机关,他说这些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
  坎比恩在打开对摺的信时,乔夫继续用低沉愉快的声音说话,但在现在听起来有点沙哑。
  “我并没有把这封信给山姆看,他也没有要求要看这封信,我想即使他要求,我也不会给他看,因为如果看了信,我想他一定会伤心,你看过信就会明白。这封信一定是艾京布罗迪在出任务前写的,显然在悬崖上与哈渥克谈话时,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写信时的情绪,信封上还注明‘私人信件’。”
  坎比恩开始静心阅读这封信,信中的字迹很小,但却充斥阳刚之气,看笔迹就知道写信的人是个务实的人而不是个作家,信里的字体显得既天真又诚挚,深深触动坎此恩心灵。好像这个个性率真的人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坎比恩能够深切感受到作者经由信纸传递过来那份好恶分明的个性。

  来访者联谊会,佩尔梅尔街,南西区一号

  一九四四年二月四日

  敬启者:

  我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办法告诉你任何事情,可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并非蓄意要表现得一板一眼,就好像信封上地址所显示的情形一样。至于你这个人,我觉得我对你很有好感,如果你能完全了解这种情形,我想你也应该体会到我对这些事并不熟悉,如果你真的能够谅解,我真希望我能够留下来。梅格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她是应该有一个对她全心全意的男孩子,与她一起生活。我也知道你就是这个男孩,否则梅格可能永远也不会答应嫁给你。我很清楚在这个时候闯入你们的生活,含蓄一点讲,实在是很“多余”,可是有件事一定得要你去做。

  不必过分担心,那些宝藏是可以拆开的,但必须很小心。我会将宝藏分别用报纸包好,放在冰屋里,我也说不上来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想唯一的解释是这么做似乎比较安全。宝藏由我亲手埋藏,这也就是为什么整件事看起来有点古怪,当你打开的时候,千万得小心。
  当然,我也想过,这么做可能一切都是徒劳,是在浪费时间,宝藏可能早就被人家夺走了,或者那个地方根本就被摧残殆尽,如果情形真是如此,那么就忘了有宝藏这回事,再去想它于事无补。   
  万一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请你不要将实情告诉梅格,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和她谈过宝藏的事;万一让她知道这件事,而她又帮不上忙,那么她一定只会干着急,我觉得她要担忧的事已经太多了。
  如果战争已经结束,而结果也令人满意,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轻易地解决。如果事情的发展果真如此,我会随信附上几封信,届时你可以把信交给我指定的人,如果这些人还健在的话,对你来说可能会有帮助。
  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如果你认为对你来说,取出宝藏的时机已经成熟,那么就请即刻将宝藏取出,交给梅格。
  把我的爱献给梅格,但不要向她说是我的。你应该很能谅解这种情形(如果你真是如我所料),因为万一我不幸死了,我宁可安息在你的身上,伙伴!
  祝你好运了,你这个幸运的浑小子,这是我的真心话。

  马丁·艾京布罗迪少校 敬上

  看完信之后,坎比恩凝视着签名好几秒钟,接着他又把信翻过来再看了一遍。房间内一片沉寂,乔夫两眼瞪着壁炉中的火焰。
  看完第二次后,坎比恩把信交还给他。坎比恩的脸色苍白,两眼显得无精打采。乔夫收下信后,再将第三张信纸递给坎比恩。
  “这是附件,你最好看看。”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字迹工整,横过纸面。坎比恩耸起眉毛。
  “奇怪,”他喃喃地说:“可是很清楚。是的,我明白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乔夫把薄薄的信纸揉成三个小圆球,而后一个接着一个丢到火红的炉火里,纸球上方立即跳出三朵蓝白色的小火焰,不一会儿便吞噬了小纸球,灰烬由黑变白,乔夫开口说道:
  “毕竟,这是一封私人信件。”他眼里藏着一抹羞涩,迎着坎比恩投射过来的眼光,对看了一会儿。“依我看,不需要公家机关过目吧,你觉得呢?”
  坎比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心里想,那个年轻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即使他自认为对他已相当了解,但此刻他对他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今天的事使坎比恩对他更有好感,可是坎比恩却没有料到他如此感性,他对马丁判断事情的正确度,与梅格的慧黠感到有点震惊。
  “嗯,我同意你的看法,”坎比恩大声地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认为现在我们应该立即采取行动,去找那些东西,就像他信里所要求的一样。”乔夫回来了,又恢复到自己所熟悉的自我——精力充沛、果断、能干。“没有必要犹疑,这么做简直就是在自找麻烦。我们和警方说好,由你、我、亚曼达,再加上梅格,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不管有没有雾,今晚就开车到南安普敦去,再从那里坐第一班船到圣玛洛,将车一并装上船。我有种预感,如果梅格能够马上离开这里,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比较安全,反正这件事迟早都该解决,所以我们不如现在出发,马上行动。”
  对乔夫的提议坎比恩十分赞成,他曾经告诉亚曼达,他觉得对付哈渥克是“警方的工作”,围绕在哈渥克四周的尽是些罪恶,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他迟早会被抓到并且处死,至于坎比恩,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血腥暴力活动的人。
  对女士们来说,他的建议也是对的,她们离行动现场越远越好。坎比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鲁奇现在应该到了,”他说。“你赶快穿好衣服,我们和他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同意的,哦,对了!顺便问一下,你到底想找到什么?”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乔夫站起身,他看起来高大、英挺、沉稳,就像马戏团里叠罗汉表演时在最下面支撑的那个人。“什么都可以。宝藏的数量很大,但却很脆弱,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你问我希望能发现什么,或许是一座水晶大烛台、一套茶具,或者是一些艾京布罗迪少校小时候以为价值不斐的宝藏。我还记得我的祖母宁可让孩子饿肚皮,也不愿意卖掉一座钟,以免夺走对亚伯特公爵纪念碑的回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价值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些宝藏是属于艾京布罗迪的,他希望梅格能够拥有这些宝藏,并希望她能够保障这些宝物的安全,而价值就是从这里产生的。当我被那帮疯子逮住,双手反剪绑在身后听他们谈及宝藏的时候,我脑海里想到的只是这些事。希特勒希望建构一个现代化的世界,噢,坎比恩,我的意思是说,你看看这个现代化世界!不,我看我应该会找到一幅密涅瓦女神的半身像,或是一套火炉用具,在这种情形下,我宁可用生命换取这些东西,献给梅格,我应该这么做,那是我的责任。怎么了,你不会是想找到西班牙的古钱币吧?”
  坎比恩笑了。
  “不,不是的。不过你刚才说的那种想法,就可能发生在鲁奇身上,可是我还是不应该泼他的冷水,他这个家伙是个无可救药又不务实际的乐天派,他现在一心想找到这些人,将这些恶棍绳之以法,让他分享分享这些恶人的梦想,也算不错。到目前为止,哈渥克仍不断制造悲剧,一旦悲剧变成闹剧的时候——”说到这里,坎比恩耸了耸肩,没有继续他的话。
  乔夫好奇地盯着坎比恩看,他在这个新朋友身上发现的特质,似乎比预期的来得多。
  “看来,”他说:“他会让我们去,是不是?”
  “我想会,这是一种传统而正确的步骤:第一步,取回掠夺物。到目前为止,鲁奇不放心你的是,他怀疑你可能在掩护这里的某个人——那个连络人!”
  坎比恩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眼里尽是询问的神色,乔夫迎着他的目光,神态自若。   
  “我没有,我早告诉过你了。哈渥克是提过有个连络人,可是他并没有说这个人就在这幢屋子里。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难道你担心我准岳父的安全?”
  “没有,真的,这么想实在太过于冒失。会有人照顾着艾佛瑞舅舅。好,那么我们一会儿在楼下见吧,当然,我得问一下我太太。”
  “我已经跟我太太说过了。”从乔夫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心情愉快,信心充足,“我在楼梯口碰到她,告诉她收拾一点东西,她会尽快打理,跟亚曼达一样,可是如果她慢慢吞吞,我会催她的。反正一切尽快就对了,我们五分钟后碰面。”
  乔夫说完就离开了,他身上那件俗丽外套的下摆消失在门口。留在门后的坎比恩笑了,他相信他会这么做,也很欣赏他刚才说的那段话,他不怀疑乔夫是一个说得到就做得到的年轻人。即使那些的宝藏不过是一些最平凡的古董,它们还是会因为他而熠熠生辉。眼前,坎比恩似乎已经看到一套装在玻璃盒里的火炉用具,玻璃盒的价值是火炉用具的五倍,嵌在起居室的墙壁上,现在依然在那里。在乔夫有生之年,这套玻璃盒将会成为他经常冥想的对象。乔夫是十分阳刚的男人,也是那种一般人熟悉的成功男人典型。
  一时间坎比恩似乎又跌入某段回忆里,但却肠枯思竭地无法唤起某项记忆,只有烦忧地皱起眉头,从那天下午他第一次听到艾京布罗迪的故事后,便希望从各种管道多方面吸收各种资讯,试图找出一些已经遗忘的事。某时某地,好像是在一本旧的导游手册,又好像是在陪他度过童年的老祖母的回忆里,他听过山提欧迪尔宝藏的事。 




   

第十五章 可怜的人



  夜已深,鲁奇与牧师在书房,一股不寻常的安宁笼罩着艾佛瑞牧师的房子。前不久,两辆私家车才载着鲁伯特与拉葛,以及乔夫等一行人离开这里。鲁伯特和拉葛带着一只狗——它坐在他们两人中间打呼——抄着塞佛克的各个隐蔽小径驶去;而四个寻宝的人走的则是其他的路线。他们顶着浓雾,希望能够赶上从南安普顿开出的第一班船。
  少了这几个人,牧师宅显得格外安静,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