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美人





  乐珠放下了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等待,带着自己心中空驶的记忆去幻想着一切。
  然后一切都不复存在。
  乐珠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中。
  生命对于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她在等待死亡,那是一种人类最崇高的解脱。
  雪继续在下,仿佛永远都无止尽。
  乐珠疲倦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他真的不在了。
  良久良久,乐珠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也许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但是他给予她的太多太多,甚至为她付出了生命。
  乐珠承受不起,她最怕的就是欠债,可是她知道这个债她根本还不上。
  眼泪再次泄了下来。
  乐珠难过极了,她几乎把自己这辈子的泪水都要流尽。
  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眼泪浸湿了眼眶,带着酸楚流向心中的某个目的地,没有人知道它的去向,但却都愿意享受它的感觉。
  乐珠抬头盯向墙上的那幅油画。
  她依然倚在那里,丝毫不知道疲倦,总是同一个姿势。
  乐珠拿起了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大口。
  红酒已经不重要了,乐珠已经不需要它的香气,她现在只需要麻醉自己。
  也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会感到舒服些。
  重新看向那幅画的时候,乐珠有些醉意。
  她很漂亮,她的眼神有些幽怨……
  乐珠突然感觉那眼神似曾相识,似乎自己曾经见过。
  也许是醉了,她怎么会认识画上的人。
  乐珠自笑,笑自己的傻。
  再次举起红酒喝了一口。
  酒真是最好的东西,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忘却忧愁。
  可是乐珠还是忘不了,她难过,她痛不欲生,她真想大哭一场。
  她又不自觉地望向那幅画,然后瞳孔突然放大。
  那是什么?
  乐珠摇了摇头,她怀疑自己真的醉了。
  可是她又看到了。
  乐珠霍地站起身扑到了油画的面前。
  她从来没有注意过,因为她根本不关心那幅油画,根本不在意这幅油画本身的故事,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错了。
  她伸手轻抚着画上女人的手指,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指环是黄金的,而且在边沿处还隐约可见一片柳叶……
  乐珠一惊!
  难道这画上的女人就是母亲!
  乐珠现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她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她呆呆地望着那幅画,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瓶。
  “原来这就是她。”乐珠对着酒瓶说道。
  “原来她很漂亮。”乐珠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充满无奈充满感伤。
  “你原来就住在这间房吗?”乐珠突然发现自己离母亲竟然那么的近,近得让她都不敢接受。
  “你现在在哪儿呢?”乐珠很想看到她,那是内心长久以来的一种渴望,只是她一直压着自己,不让那份渴望侵占她的心。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若隐若现缓缓地传进了房里,传到了乐珠的耳朵中。
  乐珠讥笑,又有人死了,那个人真是很幸福,她羡慕,她想体验被别人杀死时的那种快感,那种放松,那种解脱。
  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要经过乐珠的房前。
  乐珠蹲下,缩着身子,将头埋在了腿间,她已经不再好奇死者是谁,那对她已经毫无意义了。
  声音终于近了,而且就停留在房门口。
  乐珠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什么也不想做。
  声音还在继续,马上就要从房前消失。
  乐珠突然站起身冲了出去,冲向灰袍人拖着的那具尸体。
  也许这具尸体就是他,她真的还想再看他一眼。
  两名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并没有制止乐珠,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乐珠缓缓地拉下了黑色袋子上的拉链,她此时的心情相当的复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真的想再看他一眼。
  当拉链拉开的时候,乐珠却有些意外。
  尸体是个陌生人,她并不认识,她苦笑,她还以为会是他。
  “他是被枪打中的?”乐珠看着他眉间的洞眼,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邮局的那名老太太。
  “是的。”冷漠的声音在乐珠的头顶上方响起。
  “他在哪儿死的?”乐珠拉上了拉链。
  “蔡子佳的房前。”身穿灰色长袍的人似乎很乐意告诉乐珠这些。
  乐珠僵住,她突然想到了悟觉,他现在就在蔡子佳的家里,她竟然把他给忘了。
  “那其他人怎么样?”乐珠有些焦急地问道。
  “不知道。”声音继续响起,两名灰袍人带着那具尸体朝远处走去。
  乐珠缓慢地走进房间,再次看向那幅画。
  “你在哪儿?”乐珠在问自己,同时在想他临死前最后的那句话。
  悟觉……
  没错,他的确提到了悟觉,他说的那件事跟悟觉有什么关系?而刚才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悟觉有什么事瞒着她?
  想到此,乐珠再也不能等下去,她急匆匆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外面很冷,而且雪花越来越大,呼呼的西北风几乎将乐珠单薄的身子吹飞。她不得不在跑了几步后,重新跑回房里找出那件曾经穿过的灰色长袍披在了身上,同时拿起了桌上那瓶未喝完的红酒,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36.逃跑的路线

  当乐珠来到蔡子佳的房前时,房里依然亮着灯。
  乐珠低头立刻看到了地上的血,虽然已经被新雪掩盖,但是那深红的印记却显得相当耀眼。
  乐珠迈上台阶,轻轻地推开了门。
  悟觉不在,蔡子佳也不在。
  “悟觉,你在吗?”乐珠试着叫了一声,同时将袍帽向后拉了拉,可以让自己的视线看得更清楚。
  房间里只有她的回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乐珠缓慢地走上二楼。二楼除了那些已经凋谢的花之外就是一股恶臭,根本没有人。
  乐珠感到奇怪,她望向沙发,自己的大衣还在,可是却没有人。蔡子佳还没有回来吗?她去了哪儿?而悟觉又去了哪儿?
  重新走下一层,乐珠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餐桌上放着的那碗牛奶已经被喝光,而地上撒落着几片碎纸。
  乐珠弯下腰将纸捡起来,放在桌上拼起,她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看来悟觉已经看到这封信,而且很生气。
  乐珠皱起了眉头,这不像是悟觉的做法。他是一个和尚,应该是平心静气的才对,即使有什么事发生,他也应该心平气和。也许他真的变了,来到这里又有哪个人不会变。乐珠不禁开始担心,悟觉会去了哪儿呢?他会不会有危险?还有“他”临死前为什么会提到悟觉呢?
  乐珠走到窗前,将目光移向外面,她脑中有很多疑问,但似乎都找不出答案,但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
  乐珠的目光缓慢地移到了对面施翔的家中,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是在施翔的房里见到悟觉的,悟觉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但似乎也存在着很多漏洞,他应该不认识施翔,可是他为什么会去他的房间,难道是在找什么?或者……
  乐珠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
  再次走进施翔的房间,乐珠立刻打着了打火机,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悟觉的影子,她蹲下身将打火机凑到地面上,却发现地上有脚印,从其中一个脚印的大小上看,跟悟觉脚的大小差不多。乐珠顺着同样的脚印缓慢地往前走,直至绕到了垫子的另一侧,脚印突然消失了。
  乐珠伸手拍了拍垫子,垫子晃动了几下,很柔软,没有什么异常。乐珠抬脚用力将垫子踢向一边。
  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地板,根本没有暗道。
  乐珠有些奇怪,脚印明明就是在这里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
  乐珠掀起垫子的一角又仔细端看了一番,发现地上的部分脚印似乎被清扫过,难道是有人怕被发现将脚印抹去了?
  乐珠直起身环视了一下房间,心中盘算着。正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听到了动静,像是走在什么东西上发出的声音。乐珠转了一下身,仔细分辨着声音的出处,当她的目光望向楼梯处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她轻轻地走到楼梯下面,那里有一个狭小的空间。乐珠举着打火机往地上照了一下,忽然她发现在墙角处有一个模糊的脚印,脚印只有一半,另一半隐在了墙体内。
  从脚印的方向来看是不可能出现半个的,乐珠心中顿悟。她伸手在墙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出入口。她试着推了推,墙没有动。乐珠又试着在不同的地方敲了敲,墙仍然没有动,乐珠双眉拧了起来,她摸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思考着,同时眼睛不停地在楼梯处上下扫视。
  当楼梯底部一根干净的钉子映入乐珠眼帘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一闪,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干净的钉子?
  难道……
  乐珠伸手轻抚着那根钉子,试着按了按,按不动,又试着拧了拧,依然拧不动。
  乐珠秀眉微蹙,难道猜错了?乐珠不甘心地用力拔了一下钉子……
  墙意外地转开了。
  乐珠惊讶,原来是要拔那根钉子,乐珠不禁笑了笑,赶紧迈步走了进去。
  墙立刻合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钉子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一个人从二楼悄悄地走了下来,来到墙前伸手轻抚着钉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乐珠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但是当她顺着那种不知是什么石头制成的梯子走下去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刚才在房里听到的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石头的声音有些清亮,在狭窄的空间里发出了幽幽的回荡,就像鬼嚎一样!乐珠赶紧停住了脚,她不想惊扰任何人。她低着头举起打火机看着地上的石头。
  它们看起来像是半透明的,有一些没有规则的茎脉相互交替穿插着,整体感觉更像是某个岩洞中的钟乳石。乐珠伸手摸了一下。
  冰凉。
  乐珠站起身试着放慢脚步轻轻地一级级地往下走。
  果然不再有声音发出。
  真是奇怪的石头。
  当最后一级台阶走完后,乐珠松了口气,她举着打火机看向两旁,却发现这里原来是个酒窖。狭长的过道两旁放着酒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地上还放着一些圆形的木桶。也许是为了通气,木桶在酒窖中一字排开,并直接从地面往上重迭堆积,堆了两层。上方的屋顶由原木制造的实心屋梁构成,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但依然十分雄壮。乐珠随手拿起了一瓶酒,上面印着的文字看不懂像是法文。乐珠细心辨认了一下,只能依稀看出酒的年份有二十年了,其他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随手将酒放回了酒架。抬起头平视前方,却看到前面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铁门看上去似乎已经生锈,还有一些浮土在上面,整体看上去很脏,也很沉重。
  乐珠走上前,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铁门。
  铁门约有三米高,上方是圆形,圆形的边缘雕刻成了葡萄架的形状。门的上半部分刻着各式各样的葡萄,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葡萄园的景象。只可惜这个景象是黑色的,只能通过凹凸不平的方式来表现出它的美。
  铁门的扶手有两个,笔直地竖在门上,就像两根钢管一样,没有任何颜色,只有厚厚的尘土。不过厚厚的尘土上却多了两个手印。乐珠走过去试着比画了一下,现在她可以确定这两个手印是男人的,会是悟觉吗?
  乐珠伸出右手握紧了铁门的扶手,轻轻地拉开了一道缝。
  乐珠原以为铁门看起来很重,拉动时一定会有响声,但是门却很轻,一拉就开,而且一点响声都没有。
  乐珠却来不及反应,赶紧合上了打火机。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悟觉。
  铁门后是一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房,透过门缝乐珠可以看到面对自己的墙是一个整体的书架,上面堆积了成千上万册的书。每本书看上去都很厚,而且上面都覆着厚厚的尘土,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动过。在面对乐珠的那面书架前有一个弧形的写字台,悟觉就坐在写字台的后面,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正在随意翻动着桌子上的东西。桌子上的东西看起来有些乱,桌子的左侧亮着一盏台灯,台灯的样式跟乐珠房里的那盏一模一样,它的光亮刚好让人可以看清悟觉脸上的表情。
  悟觉看起来很专注,似乎对桌子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感兴趣。
  乐珠屏住了呼吸,她并不知道悟觉来此的目的,但是悟觉又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暗道?而且临死前“他”为什么会提到悟觉,“他”并不认识悟觉啊?
  乐珠心中越想越奇怪,似乎有很多结都解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