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





量完毕,三个人的心头都轻松了不少,虽然每一件都不算容易,但到现在为止,整体思路非常清楚,几天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看天色已晚,我送赵颖回家,出门的时候,高阳忽然道:“肖老临终前说出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愣:“什么?”高阳道:“难道祖父临终前已经想通了,要肖伟去查这件事情?”我明白了高阳的意思,祖父在几封信中都明确表示,是否要我去追查这件事情,他一直非常犹豫,然而临终前提示我“盒子”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站在门口呆立良久,赵颖才道:“看来随着肖老故去,这可能会是一个永远的谜了。不过我感觉,很可能肖老弥留之际,终于想通不让这件事情随他长埋地下!”
  我将这次苏绣展采访稿连夜写完,第二天一早亲自交给社长。见社长心情不错,我将最近的事情向她讲了一遍,然后提出我的要求。社长明显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思考了一下表示同意,答应我可以动用社里的资源,惟一的要求是寻找到最后答案,这件事的报道权归社里。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于是很痛快就答应了。当然,我也提出了两点要求,第一,一旦打开盒子,并且得知事情的继续进展会有很大危险性,是否继续调查由我和高阳决定;第二,调查完毕,最终的结果如果如实报道,确实如我祖父所言,有引起社会恐慌的可能,要再作斟酌。这两点社长也答应了。
  出了社长办公室,我心情非常愉快。下班前我先打电话给一个北大考古系的同学,后来又找了一次瘸三,但都无进展,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盒子是清宫之物。
  第二天我找到那个和故宫博物院很熟的朋友丁峥,他在美国伊士曼?柯达公司工作,故宫博物院专门负责文物拍照的首席摄影师是他的客户之一,所以他和里面人很熟。在丁峥的介绍下,当天下午我见到了故宫博物院专门负责馆藏文物的张主任,但看过这个盒子以后,他表示没有印象。
  就在我查询盒子来历毫无眉目之际,高阳已经顺利找到“崔二胯子”的详细材料。崔二胯子,姓崔,真名崔洪海,生于公元1902年,吉林省蒙江县崔家屯人,与其大哥崔洪江,以及当时东北著名的大土匪高鹏振等,并称为当时关东绿林十虎,是当时东北几大土匪之一,一直占山为王、打家劫舍。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崔二胯子部队拒不接受日军改编,被日伪军包围,只带领十一名兄弟突围出来,后又招兵买马,长期隐藏在长白山打游击,东北抗联在1934年终于和他们联系上,他们同意被改编为东北抗联第三军独立支队,但不幸就在谈判结束不久,即被日军重兵包围,东北抗联救应不暇,最后全军覆没,竟无一人生还!

第五章 再启古盒(8)
  实际上东北抗联(即东北抗日联军)成立于1935年,是共产党领导的东北人民革命军联合其他抗日武装组成的抗日联军,杨靖宇任第一军军长兼政委。书中的描述仅为剧情需要而做的修改,史学家不必深究。
  这一段介绍看得我和高阳热血沸腾,没想到这个“崔二胯子”竟是如此一位英雄豪杰,一位当年在日寇铁蹄下誓死不屈、以自己血肉之躯筑成钢铁长城、转战于关外白山黑水之间 
的抗日铁血男儿,我俩崇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除此以外,非常幸运的是高阳还探访到一位当年的东北抗联老战士,此人当年曾经跟随工作组到过崔二胯子驻地,并亲眼见过崔二胯子本人。我俩马上想到,既然工作组是在崔二胯子队伍被清剿之前一个月见到他们,推算下来,那段时间正应该是崔二胯子给祖父写第二和第三封信之间,所以这位老战士很有可能会知道他们当时做的是一件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我和高阳兴奋异常,马上与老人通了一个电话,表明了来意,老人非常热情,立刻表示欢迎。在电话中老人告诉我们他已经离休很久,现就住在翠微路总后大院。
  按照老人所讲,当年在东北抗联的时候,他只有十几岁,还是个红小鬼,此时已是须发皆白。一提起崔二胯子,老人一脸崇敬之情,马上向我们伸出拇指。老人向我们介绍道,当年东北的地面上,遍地土匪,但绝大多数土匪都是属于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辈,平时欺负百姓,日本人来了以后,大多数被改编为伪军,成为汉奸、日本人用来欺压自己同胞的走狗。但也有少数真正的英雄,崔二胯子兄弟、高鹏振等人就是代表。1931年日军占领东北之后,日本人多次试图将崔二胯子兄弟两人的队伍改编成伪军。几次谈判不成,最后派重兵将其包围,并派人上山进行最后谈判,但是被严辞拒绝,派去谈判的日本人和汉奸被两兄弟枭首示众。第二天日本人大举攻山,崔二胯子兄弟两人仅带领十一名兄弟突围出来。之后转战在长白山的深山里,继续招兵买马,很快队伍又扩充到上千人。
  抗联队伍曾经数次试图与他们联系,但由于他们的行踪异常隐秘,所以直到1934年才找到崔二胯子的队伍。崔二胯子两兄弟也是穷苦出身,被逼落草,此外他们做的也是侠匪,劫富济贫,平日并不与百姓为难。所以抗联这边派过工作组之后,谈判非常顺利,双方一拍即合,他们马上同意被改编为东北抗联第三军独立支队,统一接受党的领导。但不幸的是,就在工作组走后不到一个月,他们再次被日军重兵包围,抗联队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救应不及,崔二胯子兄弟的队伍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老人说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我和高阳听罢这段故事,也不禁扼腕痛惜,沉默良久没有言语。过了好久,我才问老人道:“那次崔二胯子队伍改编的谈判,您可曾参加了?”老人点点头道:“我当时作为通讯员,也在工作组中,亲眼见过崔二胯子兄弟二人。”我又问道:“有一件事情您能否帮我们回忆一下,当时您可曾见到他们正在做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当时他们在忙着干什么?”老人听了我这句问话,愣了一下,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不错!要不是你提醒,我倒是忘了,他们当时好像刚刚做完一笔大买卖。”
  “买卖?”我问。老人笑了笑:“当年东北胡子所说的买卖,实际上就是指抢劫,我记得当时他们好像刚刚得到一笔很大的财物,但是并没有跟我们细说,所以我分析他们很可能是刚刚劫过一批货物,谈判那段时间他们正在和苏联人交易军火,估计就是用这批货物。”
  我和高阳都是一拍大腿,高阳追问道:“那么您是否知道,他们这批货物究竟是从什么人手中抢来,又是什么样的货物?”老人沉吟了一会儿答道:“那倒没有见过,也没听他们说起,至于从何人手中抢得,就更不清楚了。”我点了点头,虽然颇有些失望,但表示理解。高阳继续问道:“那么您还有关于崔二胯子的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说说?”
  一提起崔二胯子,老人非常兴奋,话匣子也打开了,赞道:“当时崔二胯子兄弟两人,可是咱东北人眼里的英雄!崔二胯子武功很好,传说他是三皇炮捶门的传人,最擅长点穴。而且他们兄弟俩是出了名的百发百中的神枪手,都能使双枪,坐在屋里随便抬手两枪,窗玻璃上只有一个洞。”
  “一个洞?”我愣道。老人笑了笑,说道:“当然!那第二颗子弹是从第一颗子弹打过的孔里穿过去的。”
  “随便一抬手?”我和高阳伸了伸舌头。老人笑了笑,说道:“当年在东北的胡子,有这样枪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很多人的枪法确实是抬手就有,指哪儿打哪儿,根本不需要瞄准。他们的枪法都是几千几万发、甚至是十几万发子弹练出来的。”这时高阳突然一拍脑门,叫道:“我想起来了!这种两枪打在一个孔上的枪法,在现在的射击运动中也是有的,叫什么来着?”高阳用手使劲敲着脑门,突然说:“不错,叫‘DoubleTap’,这是很厉害的枪法,有一部张国荣主演的影片,就有这故事。”
  老人也笑道:“不错,我们部队上管这种成绩叫做‘双打’。不过像崔二胯子兄弟那样,随便抬手就能打出一个双打,而且是用的双枪,左右手各开一枪,那可就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了,除了苦练,也还要天分!”我和高阳听了不禁啧啧称奇,齐赞厉害,又请老人家多讲一些关于崔二胯子兄弟的传说,老人笑了笑,道:“关于崔二胯子兄弟的传说可多了,据说那还是日本人刚占领东三省的时候,有一天崔二胯子的队伍弹药不多了,兄弟两人居然单枪匹马,到伪军那里去借子弹。”

第五章 再启古盒(9)
  “伪军?”我奇道,“那还不给抓起来?”老人笑了笑,说道:“不会,那时候的伪军很多也是被迫的,但心里还是同情中国人的。那一次崔二胯子兄弟到了伪军那里,张口就要一万发子弹,你们要知道,那时候的军火贵得要死,一块现大洋,只能买到五发子弹!伪军见两兄弟狮子大开口,震于兄弟二人的威名,又不敢不借,于是出了一个难题要挟崔二胯子,他们从桌上拿起一个核桃,说如果他们能够在四十步以外,一枪打碎这个核桃,就借他们一万发子弹,如果打不到,就只能借他们五千发。”
  “那后来怎样?”高阳不由得问道。老人道:“崔二胯子听了这个,当时蛮劲就上来了,拿起一个最小的核桃,对伪军说道:‘好,俺现在就把这个核桃顶到脑门上,走到五十步开外,如果俺大哥能一枪把核桃打碎,而俺没有事,你们就借俺们两万发子弹,如果我被打着了,就拉倒!’说完,崔二胯子就大步走到五十步开外,你们猜怎么样?”老人问道。我们两人互相看了看,齐声问道:“怎样?”老人笑道:“当然没事!要说那崔大胯子的枪法果真是出神了,他抬手一枪,崔二胯子脑袋上面的核桃应声而碎,而且回来一看,他头顶上的头发都没少一根,你们猜怎么着?”老人没等我们回答,就继续说道:“要知道子弹贴着头皮这么近打过去,就算没打到人,头顶也会受伤,当时崔大胯子的子弹,是贴着核桃的上皮打过去,核桃碎了,人却没事!后来那伪军乖乖地交出了两万发子弹。”
  老人这一段故事,我俩听得是目瞪口呆、心醉神怡,连叫:“厉害厉害!”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这还不算是最厉害的,传说崔二胯子夜里睡觉有梦游的习惯,有一次他夜里梦游游到山脚下,正好遇到鬼子的侦察兵,他二话不说,一枪一个,三发子弹,三个鬼子兵全报了销。弟兄们听到枪声冲下山,你猜怎么着?”
  “怎么样?”我俩问道。老人笑道:“他呀,还在抱着鬼子兵的尸体睡大觉,从头到尾就没醒过。”我和高阳哈哈大笑。
  又与老人闲聊了一会儿,看看时候不早,于是起身告辞。走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虽然一下午的故事听得酣畅淋漓,但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失望,尽管知道了更多关于崔二胯子的事情,但关键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看来还是要等赵颖那边的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高阳商量下面的进展,忽然想到高阳一家和我家是世交,如果去问问马老奶奶,兴许会多了解一些祖父以前的事情,说不定能帮上大忙。想到这里,我们没有再回单位,直接去了高阳家。已是晚饭时间,我们边吃边和马老奶奶聊起此事,人老了往往对很多事情好奇心就没有那么强,但马老奶奶听说是关于我祖父的事情,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万没想到的是,马老奶奶讲的事情我和高阳竟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一直以为马老奶奶是嫁到高家后才认识祖父的,可实际上居然是马老奶奶认识祖父在先,高阳的爷爷认识祖父在后!祖父在东北沦陷后到抗战结束这段时间,一直隐居在北平,和高阳的曾祖合作开了一家锁厂,这一段我是知道的,因而我一直以为,祖父和高阳的爷爷很久以前就认识。祖父和高阳的曾祖合作的锁厂到抗战结束以后,祖父又回到警备厅工作,就撤了股,由高阳的爷爷一手经营。1957年公私合营之后并到了北京制锁一厂,高阳的父亲并没有继承祖上的这门技艺,而是从了文,后来被打成了右派,死在“牛棚”里。而高阳的爷爷也死于三年自然灾害,因而高阳家的这门手艺就失传了。我家这边由于父亲早逝,祖父又没有将这门技术传给我,也算是断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这回开这个盒子也不会费这么多周折。
  然而按照马老奶奶的讲述,原来马老奶奶在奉天的时候就已经认识祖父,而高阳曾祖父是祖父1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