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传奇
看到唐离停了下来,意西沃歪头扫了一眼似有所悟的唐离,暗暗点头,轻声道:“如果另外有一个有着相同优点的人,而且比他更出色,你是不是就会爱上那个人?”
唐离猛然抬头,眼中射出坚定的目光:“当然不会!”
“为什么?”意西沃的神态口吻竟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只是心中百感参杂的唐离和秦麦都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
唐离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因为我爱的只是秦麦,爱就是爱,谁能说出最根本的理由呢?”
话一出口唐离自己便愣住了,立刻明白了意西沃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正如自己只爱秦麦一样,意西沃执着地相信净土的存在,无论对于唐离还是对于意西沃而言,都不需要什么理由来证明。
此时唐离的心境可以用顿悟形容,而秦麦的心情则复杂多了,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意西沃究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智者还是个装神弄鬼的大骗子?总之是个无法看透的人。
秦麦仍不死心:“您的回答实在是过于牵强了些,男女之间的情事总要有彼此中意的基础才可能进而相爱,归根结底总是要有些原因的!”
秦麦本以为这一次意西沃还会用些虚无缥缈的解释来“搪塞”自己,没想到意西沃竟然露出认真的神情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要说原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的,不过也是些传说而已。”
又是传说,而秦麦与唐离的心情与听唐卡的传说时已经截然不同,这时两人更多的是出于猎奇的心理完全当作故事来听的。
“知道仓央嘉措吗?”意西沃枯槁的容颜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如果秦麦不是知道仓央嘉措不仅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位活佛的话,他简直会认为意西沃说起的人是他挚爱的恋人。
唐离有些迷惑地点头:“我听说过他,据说是位被清朝皇帝废黜的活佛,不过他最出名的却是诗歌。”
意西沃嗯了声又问道:“那你知道他被废后的命运吗?”好像早就料想到了唐离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意西沃的目光直视着秦麦。
秦麦虽然不是藏史专家,可出身历史专业的他自然不会对这样流传甚广又有着非凡意义的事件陌生,略一思索答道:“据说康熙皇帝下令废黜仓央嘉措的活佛身份后令人将他解往北京,可实际上他应该是没能够走出西藏境内,有传说他在半路上重病不治,另一说他逃跑了,甚至还有人说事隔多年后他曾经惊鸿一瞥地在藏域出现过。”
意西沃微含赞许地点了点头:“有人说仓央嘉措离奇失踪十数年后曾重现世间,为藏民治病驱邪,而且容颜如昔!”
唐离眨着惊奇的大眼睛有些羡慕地说道:“难道他能够永葆青春?这也太神奇了吧?”
秦麦听到永葆青春心中猛地一动,仓央嘉措当年是不是真的没有死,而且还获得了永葆青春的神奇能力他不知道,可是那神秘的鼓姬他可是亲眼所见!有着十八岁少女的容颜的人声音却是只有耄耋老妇才能够发出的苍老衰弱,更亲口说过她已经在那石宫内守候了八十多年!
意西沃提起仓央嘉措显然不是为了和秦麦、唐离探寻一段被历史淹没了近三百年的谜团疑案,秦麦苦笑道:“您该不是想说他就是因为到了传说中的净土才获得了如此神奇的能力吧?他可是位活佛。”
秦麦言下之意仓央嘉措作为一位被废黜的活佛,毕竟是曾经的藏佛领袖人物,号称神佛转世的化身,怎么可能进入到苯教的圣地?
意西沃眉头微微皱起:“魏摩降仁、香巴拉不过是名字不同而已,你可以用任何一个名字称呼它,而它却依旧是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秦麦怎能不明白呢,根据李茂然的研究,尽管藏传佛教的圣地香巴拉与苯教传说中的净土魏摩降仁名字不同,而且对于其中的描述也不尽相同,却应该是同一个地方,秦麦本以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佛教传入西藏后在与苯教斗争的过程中互相吸收融合,就如圣湖旁玛雍错本是苯教的玛垂错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圣湖是真实存在的,而圣地与净土不过是神话传说而已。
看着意西沃不悦的神情,秦麦心头一动,暗道:“李茂然的关于净土和圣地的结论该不会就是得自于意西沃吧?”
秦麦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那毕竟事隔近三个世纪,只是传说,我们都没有亲眼见到!”其实意西沃本来也早就申明只是传说,秦麦亦清楚自己这句话无非是把对于魏摩降仁是否真实存在的争论再度带回了起点,实际上在围绕着一个怪圈原地打转:意西沃立意明确他坚信净土的存在,根本不需要事实依据;而秦麦则用没有根据证明它的确存在反驳意西沃,可秦麦较真的学者脾气这时候却发作了:你拿不出证据我就不相信!
意西沃立刻体会到秦麦话中含义,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低沉的轻哼。
唐离敏感地感觉到了两人言辞中隐隐流露出话不投机的征兆,手指轻轻地刺了下秦麦的掌心,笑着道:“意西沃大叔,西藏真是一片神奇而又充满了神秘的土地,我们是第一次来西藏,您能多给我们讲讲关于西藏的传说故事吗?比如苯教、比如神女国?”
“神女国?”意西沃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也是自打见面后秦麦与唐离首次看到意西沃情绪上发生如此强烈的波动,以至于形诸于色无法掩饰,“你们怎,是从哪里听说神女国的?”意西沃的表情几乎呼吸间便回复了平静,原本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不着痕迹地移到了腿下。
意西沃眼睑低垂,居高临下的秦麦和唐离都没看到他眼中此时所射出的惊诧犹疑,但意西沃前一刻暴露的反常已经足以让两人感到奇怪的了,秦麦直截了当指出了他的身份时也没见他如此震撼。
秦麦隐隐觉得唐离无意中的一个打岔话题似乎触碰到意西沃最为隐秘的地方了,轻轻握了下唐离的手,制止了正要开口说话的唐离,同时迅速整理了脑海里纷至沓来种种猜测。
“是一位藏族的解放军给我们讲的。”秦麦貌似随意地说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关注着意西沃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继续试探着道:“这神女国还真是神秘,各种传说不一而足,正史上却偏偏未见丝毫记载,也不知道是确实存在过还是好事人杜撰出来的,在一个男权至上的历史时期,女人持政可真是太罕见了。”
唐离也点头表示赞同秦麦的说法:“可不是嘛!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也只出了一个武则天!”
秦麦开玩笑似的笑道:“我想那些被女人统治的男人们一定郁闷得要死!”
“那也未必!”意西沃突然闷声反驳道,“藏地与中原不尽相同,藏人女子的地位自古来就是极为尊崇的。”
秦麦立刻笑了起来:“人类社会的发展的确是从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社会的,女子地位高不过是一段时期而已,那恐怕是几千甚至上万年前的事了。”
意西沃仰头注视着秦麦,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我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母系、父系,但却决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在千万年前发生的事。”
母系氏族是人类在生产力还不发达的时候所必经的一个社会阶段,随着人类生产力的发展,母系社会逐渐被父系社会所取代,但是如今在一些生产力不很发达的地区,因为与外界交流几乎隔绝,这种母系社会有可能得以保存。
如泸沽湖摩梭人和丹巴“美人谷”这样的部落具有鲜明的母系文化特征,只属于母系制家庭的遗留。
中国历史上由女性全面掌权的国家是极其稀少的,除去属于母系氏族的苏毗女国,有记载的便只有在公元七世纪至九世纪存在于今西藏昌都地区的东女国和秦麦等人刚刚确认确然存在过的神女国,也就是传说中的西女国。
唯二的女性国度都出现在青藏高原,这难道只是巧合?秦麦从意西沃的话中却听出了些味道,讶然道:“意西沃大叔,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说来话长了,”意西沃竟然轻轻叹了口气,“这还要从苯教说起,传说一万六千年前祖师辛饶降世,创立了苯教,从魏摩降仁过箭道来到藏西弘扬苯教,苯教后来也成为了象雄的国教,护持国政,苯教最大的祭司被称为孤师或是独师。”
啊!”唐离陡然间听到独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就连秦麦也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撼低低地哼了声。
意西沃怔了下,奇怪地问道:“怎么?”
秦麦的反应也迅速到了极点,嘿嘿讪笑道:“听得入神不小心用了些力气,怕是把她掐疼了”秦麦抬了抬与唐离相握的那只手,说着扭头望向唐离眨了下眼睛,嘴里却关切地问道:“很疼吗?都怪我!”
唐离看懂了秦麦的眼色,也趁着秦麦挡在了她与意西沃之间的片刻勉力压下了翻腾的心境,死死地咬着下唇对秦麦微微颔首,口中娇声嗔怪道:“你听的着迷我又何尝不是?偏偏没轻没重的吓了我一跳!”
秦麦递过去一抹激赏的目光,赔着笑连声说对不起,等他回过头再与意西沃相对时,唐离的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神情却已经平静如常了,甚至还撒娇似地举起白生生的小拳头轻轻砸了秦麦一下。
“意西沃大叔,请您接着讲,您刚刚说到孤师了。”唐离故意装出不理睬秦麦的样子。
意西沃嘴角扯动了下,眼底流露出一丝暖意,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对年轻情侣之间的温馨浪漫。
“这孤师其实也不是立教之初就有了的,传说苯教大昌后某日象雄王游猎,却不想遇上狂风暴雨与随从卫队失散,独自一人迷失在雪山之中,又累又饿的象雄王遇上了一群野狼,正当他即将葬身狼腹的时候,一位身着黑袍的女子立身于一只硕大无比,神威凶悍的鹏鸟之上从天而降,驱杀了野狼救下象雄王的性命,而那位黑袍女子据说是来自魏摩降仁的辛饶祖师的后人,来到尘世救助世人,被她所救的象雄王当即封了这女子做孤师,其后的孤师也都是由她的后人继任。”
“象雄”一词在象雄语中意为大鹏鸟之地,大鹏鸟是象雄古国的图腾,不光象雄王使用大鹏鸟装饰其王冠左右,便是神祗也是如此,而传说中那位象雄国第一代孤师竟然是骑乘着大鹏鸟出现的,由此可见她的地位尊崇到几乎与神相媲的程度了。
秦麦忍不住插口道:“这样看来所谓孤师倒是很像祖传世袭的国师一类的职位。”
意西沃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起初孤师确实只传教、只问教务,后来因为历代的象雄王对孤师越来越倚重,凡事都要问卦于孤师占卜,孤师的权位便愈发尊崇,不过孤师的担任者必须是女子,绝对不可以由男子来担任,哪怕上一代孤师逝去时还没有女性后人也要等她的后人诞下女儿后再行接任。”
秦麦与唐离相握的手同时紧了紧,这象雄古国的孤师不知道与神女国孤师王族是不是同一支血脉?单从两者继任的方式看起来到是很类似的。
尽管不知道这所谓的女承孤师的传说是真是假,但至少从中可以寻到些端倪:西藏大地尊崇女子的历史由来已久,甚至时至今日在某些偏远的地区还存在着一妻多夫的家庭。
唐离幽幽地叹了口气:“意西沃大叔,这就是有些藏地女子地位高的原因吗?”唐离略略有些惆怅的神情在意西沃看起来似乎是对这古老的传说悠然神往,可秦麦却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和迷茫。
“象雄被吐蕃灭国后,孤师一脉就断了?”秦麦的问题甫一出口就感觉到唐离的身体在刹那间僵了下。
意西沃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唐离,秦麦心中不禁一惊,他没想到这人的目力竟敏锐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居然发现了唐离瞬息的异样。
“象雄被灭后,孤师被吐蕃赞普恭迎入宫,只是后来佛苯两教争斗不休,直到赤松德赞时,扬佛灭苯,苯教便日益凋零,信徒或被迫改改投佛门,或者四散逃逸,独师一脉便再没有了音讯,直到。。。。。。”
“直到郎达玛灭佛!”秦麦心中一震失声叫道。
意西沃的眉头扬了起来,惊讶地望向秦麦:“想不到你知道的真不少。”
秦麦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多嘴,嘴上笑着谦虚道:“郎达玛灭佛被刺可是西藏史上的大事件,由此强盛一时的吐蕃王朝土崩瓦解,其实我也是得到了您的启发后猜测到的。”
意西沃轻轻地哦了一声道:“你没猜错,郎达玛时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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