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深处的秘密
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透过远处的山峦,天边有朵乌云在慢慢的降落。
大约有200名警察参与了出现场。张副局长在人群中吆喝着,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我悄悄得蹲下了,看着那把沾着黑色粘稠液体的斧头,伴着间歇性的耳鸣和窒息,牙龈再一次剧痛。
对于催眠学这个名词,我是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了认识。
2003年3月到五月间,三具11到13岁的儿童尸体相继被发现在我任职的省城,经检验,死者生前曾受到不同程度的虐待。作为承办这一案件的主要人员,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一个少年口中了解到了一种神秘的铁板游戏,凶手告诉被害人,如果能在铁板上完成三个阶段的考核,将会被给与奖励。其实,他们生命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把木工斧头。
在围捕罪犯的最后关头,凶手绑架了一个12岁的少年,谈判的第一个条件是,必须和我谈一会。
这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晚上,当我走进那间散发着霉味的阁楼房间,命运就似乎已经注定了什么。
没有灯,桌上摆着一盏蜡烛,昏黄的光亮下,一个大约40岁的男人藏在一位少年身后。看不清他的样子。
“你就是林队长?我佩服你,是你发现了我。”
我哼了一声。
“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死刑。没关系,我活够了,就像这桌上的蜡烛,要想灿烂就必须被毁灭。”
那柄蜡烛兹的一声,一滴蜡油沿着烛壁划了下来。
“看着这烛光,很美吧,林队长。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是个坚定的警察,至少你自己这么认为,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当警察。”
“这好像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哈哈,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你现在面对我的姿势身体微侧,右脚稍前,左脚蹬后,标准的进攻姿势,说明你是个崇尚暴力的人,这就是你当警察的原因之一。”
我身体微微一颤。
“不想我继续说下去吧?好吧,我们不妨玩个游戏,如果你能听我说话的时候盯着蜡烛五分钟,我就投降。”
“好啊。”我轻蔑的笑笑,在我的右臂关节处,绑着一把64手枪,只要手指一弹皮筋,枪就会马上滑下来,这样的距离,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击毙他。
“好的,你现在看着蜡烛,看到了吗,在火光的中心是有一朵金色的牡丹,花旁有许多金衣的小人在围着跳舞,一蹦一蹦的‘‘‘注意了,牡丹快要开花了‘‘‘。”
一束蜡油落了下来。随着时钟单调的滴答声,不知不觉,一股隐约的暖流从小腹的开始蔓延开来。渐渐的,肩膀开始放松,呼吸由急促开始变得低沉。“警惕!”我提醒自己,双目圆睁看着蜡烛。
“你当警察的第二个原因,你是个弱者,你需要用暴力去欺骗自己,从而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强者。在内心中,你会时常暗地里希望被你抓获的罪犯反抗,这样,你就会给自己的暴力穿上正义的外衣。”
烛光里的牡丹花开始慢慢开放了,一片灿烂的残缺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房间,我的眼皮有点沉。
“你能破这个案子,说明你对儿童的关注要比其他的成年人多,是因为你的童年有不堪回首或者刻骨铭心的经历吧。你是个弱者,回想你的童年,是不是别人拾了你丢失的东西,你明明看到也不敢索要?是不是因为懦弱和自私,你做过一些对不起朋友的事情?你想补偿是吧,但是好像太晚了‘‘‘所以你把遗憾就变成了你对现在孩子们的关心,想做一个大英雄斯的警察叔叔,以为这样就可以成为一个强者,可以赎罪了‘‘‘‘‘‘赎罪了‘‘‘。”
烛光轻摇,他的声音遥远起来,远得像从洞窟里发出‘‘‘视线模糊了,我没有看到烛边的群舞,只看到一张流泪的焦黄的模糊的脸,那个眼神我曾经已经忘却了,孙西凉,我童年的好友和我终生的忏悔。
去他*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了,我是一个弱者,小学梧桐树下和孙西凉吃着小吃的伪君子。
那个时候,他总是会变魔术似得拿出一叠叠钞票和我挥霍,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父母的积蓄,他的后父像拍地似的揍他。街道的人都会记得一个背着大书包的小男孩每天一瘸一拐的回家。 可没有人理他这个家贼,曾经看到他躲在厕所里哭。我飞快的跑开了,同样严格的家教和虚荣使我恐惧。
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失踪的前一个晚上,他拉着我的衣袖哭着哀求:“林林,他们都不要我了,你不要不理我。不要‘‘‘。”我做过的,还是躲避瘟疫似的跑回家,从窗帘的缝隙中望着他瘦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冬至的黑暗中。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十年之后,我参加的一次刑场保卫工作。宣判执行死刑的时候,有一个毒贩脸仰的高高的,在他经过我的那一刻,我们彼此认出了对方,我记得那眼神,顷刻从恶毒和混沌变得清晰和惊喜,喉头被尼龙绳拉着,仍然能看到在对我呼喊。我又一次被恐惧征服,所做的,是再一次扭过身去。
如果,如果十年前年我能把他拉回家,让他在温暖的火炉旁偎依30分钟,就30分钟‘‘‘。
他的声音在继续着,我看到了孙悟空的火焰山,奥林匹克的火炬,无数的手指在不停的划火柴‘‘‘听到火车穿过隧道,带着外语的美国大片音乐,鸟鸣和婴儿的啼哭‘‘‘
“哎,自私又懦弱的人啊,你的懦弱会让你愧疚一生,你的暴力迟早会让你身败名裂,痛不欲生。不如像这蜡烛,早早的熄灭也就保持了永远的屹立。”
蜡烛熄灭了,黑暗降临。
“如果你今天牺牲了,人们会永远记得你是个真正的英雄;在爱人的记忆中,你会是永远的年轻和英俊。否则让这样的生命延续,你终究会犯错,懦弱的本性会使你尝尽人生苦海后慢慢的看着自己衰老和腐烂‘‘‘。”
我有了一种渴望解脱的冲动
“好了,年轻人,是时候了,把枪给我吧。”
在64式手枪滑到手掌的一刹那,坚硬的枪柄给了一点刺激。他走到我面前,手温柔的伸过来。
我迟疑着,慢慢抬起手臂,把枪递了过去。
“叔叔!不要~~~~~~~~。”
那个被绑架的孩子猛地挣脱了绳索,向我发出撕破心灵的呼喊。
我猛地回头,雨停了,一律暗淡的月光照在孩子流泪的焦黄的面孔上。
“叔叔,不要‘‘。”孩子惊恐的张大嘴巴颤抖着,
这一刻,我看到了孙西凉,我举起了枪。
这一刻,我变成了野兽。
醒来的时候,发现被无数硕大的身躯压在地板上,耳边是嘈杂的脚步声,眼前一张张熟悉而又沉默的面孔。
“报告局长,罪犯已经被林队击毙。 一枚跳弹擦伤人质颈部,无生命危险。”
“他开了几枪?”
“五枪,弹夹打空了。”
(四)
李来起的死,给本来就扑朔迷离的案情又蒙上了一层迷雾,直觉告诉我,雾的下面是绿色的。
在那绿水的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现场勘查工作持续至当日下午,一起自杀事件,市局动用了刑警,武警,水警,警犬训练营和用于应付突发事件的特警。警察们30人为一排,低着头,蹑手蹑脚的几乎是肩并肩的踏着湖边的细沙搜索物证。
一只警犬发出呜呜的哀鸣, 挣脱绳索向远离湖水的地方逃去。
这是一次盛典,一次对湖里生灵的朝圣。
下午15:20分,一架直升飞机出现在湖面上方,巨大的漩涡气流将水面的一只水警橡皮艇掀翻。
飞机降落,悬梯上出现一个戴鸭舌帽的人。张副局长及各位领导跑过去,立正,敬礼,握手。
我站在远处的沙丘上,看这哑剧。
晚饭过后,张副局长主持案情分析现场会,当然,我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
:忙了一天,同志们辛苦了。今天下午,省委主要领导同志专程来看望大家,带来了鼓励,同时也带来了压力。我们身上的担子不轻啊同志们,有人可能知道,平岛湖旅游风景区我们市里投资了3亿元,外加省政府拨款3亿元一共6亿元。如果不能尽早的收回成本,我们地区的经济发展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很多已经立项的工程为了还贷款就必须下马。平岛湖附近父老乡亲脱贫的期望将会再一次落空。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把手里的讲稿推到了一边,同时解开了警服的风紧扣。
:好了,领导的精神我传达完了,现在言归正传。我这个人讲话是先君子后小人,希望同志们原谅。
他停了一下,抬起头吸了口气,右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打桌面。
:明代的时候有个将领戚继光,曾经对他新招来的农村士兵说,你们再不用耕田,也不用做工,更不用缴税,国家养你们一年可能也就用一两回,你们要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对得起那些养活你们的老百姓。我刚才看了一下各部门交来的报告,找了一天,大家找到了什么? 屁,找到个屁!亏先人哩,200多人公费旅游来了。我问你们,说李来起是自杀,第一现场在哪里?除了湖边那把带着他血迹和指纹的斧头,你们一滴血都没找到!另外,被削去的那些器官在哪里?你们谁能说说,说话啊。啊!
他端起了茶杯,又放下了。
:想睡觉?想休息?没门!你们没资格休息,我更没有资格。今天晚上,要夸大搜查目标,我就坐在这里,各队必须每隔半小时向我汇报搜查进展情况,如果有人偷懒,今天晚上我姓张的就砸你的饭碗!现在, 安排具体的搜查目标和人员部署。
坐在张局旁边的一个中年警察站起来,张局突然想起了什么,摆摆手,又让他坐下了。
:先别急,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有多少人相信这世上有鬼魂存在的;请举手。
没有人举手,会场中发出切切的笑声,
:我再说一遍,如果有人相信平岛湖里真有鬼魂,我可以批准他不参加晚上的行动。请举手。
坐在我前面的那位忍不住了,发出坑的一声,那是笑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紧接着,他又放了个屁,很响。
他身边的两个人鼻子开始轻轻的抽动,三秒的功夫,七八个人吾着鼻子弯下了腰。妈呀,太臭了。
会场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回过头,随之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叹号
突然,笑声嘎然而止,所有人的喉咙像被猛地割断了。我诧异的停下了笔,抬起头。
人们的目光在盯着我。
:别看我,不是我放的,我的屁不是那个味道。
仍旧没有人说话。
我转过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身旁的风景区公安科长赵援朝站了起来,高举着右手。
作为一个二等治安部门的基层领导,案件重点嫌疑目标的搜查任务与我无缘。我的任务是深夜拜访大爷李来旺的家,也就是李氏宗族的祠堂。临行之前,张副局长叫住了我。
:今天开会,你们公安科来了几个人?
:两个,我和老赵
:我看到三个,你们身后还蹲着一个。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大爷李来旺这个人,在与我对话的过程中,他对我深夜来访的体恤问候超过了对他兄弟死的关心,这是一个城府的人,从他眼角遗留的分泌物可以判断这一天他早就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可是,我很难把他和犯罪嫌疑人联系在一起,挺直的腰板,红润的面容,还有飘洒的白须像一个得道的高人。他用标准的地方口音和我讲话,用乡土掩盖睿智,用无知表达厌恶。我识趣了,在搜查了祠堂和他的寓所后,一无所获的告辞了。
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后头望着身后的李家祠堂, 庞大的灰黑色轮廓在夜雾中若隐若现,我告诉同行的警察先行一步。
再次回到祠堂的围墙下,我俯在墙上听了听,翻墙而入。
这是一个四合院类型的建筑,牌位堂位于院子的中央,左边的回廊通向李来旺及家眷的寓所。
我用万能钥匙拧开牌位堂木门上的链子锁,小心的推开了门。
这一刻,我觉得有东西在里面。这种感觉是没有逻辑的,但是,我还是感觉有东西在里面。
进入了祠堂,借着微型手电的光亮,我看到台案上摆着的数十个李氏先祖牌位。林林总总的名字,花样的繁多的头衔,清道光三年进士,清乾隆十五年举人,最高的一个是清康熙年间博义大夫(二品),再往下,也许是国民党统治时期的故人,牌位上没有刻官衔和殪号。手电光在牌位中流离, 我好像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瞬间又错过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不相信那些传说,但肯定案件和这个家族的历史有关。
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绕了三圈,仍然一无所获,我开始轻轻的敲墙壁。
根据刚才山路上对祠堂的远望,我发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