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深处的秘密
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不相信那些传说,但肯定案件和这个家族的历史有关。
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绕了三圈,仍然一无所获,我开始轻轻的敲墙壁。
根据刚才山路上对祠堂的远望,我发现这里实际的面积和看到过的空间存在着差异。
当手指磕碰到牌位背后的墙壁,发出空洞的沉闷声响。
我挣扎着爬上房屋的大梁,有风从上方墙壁中吹来。我摸索着小心翼翼的作着平衡木的游戏,找到了,在大梁的尽头有个半平方米左右的风口。
里面果然有间密室,我钻了进去,手指抠着风口的边缘,身体荡秋千似的寻找着里面墙壁上的支点,终于,踩到了一个突出的边缘,是一幅固定在墙上的金属画框。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我打开手电筒,一口棺材横放在房间的中央。
全身的毛囊顷刻关闭了,我知道这是肾上腺急速分泌的原故。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再次爬上那个裂缝需要时间。
有种想尿的迫切感,我再一次咒骂自己的懦弱。想起了孙西凉。
斗士里寂静无声,耳朵里却充满了低沉的电流的声音,耳鸣再一次发作了。
等待目光适应了黑暗,我将手电叼在嘴里,右手摸出了仅有两发子弹的枪,打开保险,左手向棺材摸去。
在推开棺材盖子的那一刻,一股腐烂的气息爬了过来。
我忍耐着,手电调整着角度,同时扣紧了扳机。
随着电光的移动,棺材里面的物体显现出来。
一双年代已久却依旧能辨别出色彩的深红色绣花鞋,鞋面上的金属饰品像是凤。两堆发黑了的东西摆着棺材的中央,从纹理看,估计那是丝绸。在另一头,是一些零散的女人饰品,退色的胭脂盒,发黑的银钗,绿色的翡翠耳环‘‘‘
突然一股罪恶感涌了上来,我移开了手电,缓缓将盖子推回原位,木头的表面的摩擦发出细微的丝丝的声响,同时,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鱼肚白,风口透出了微弱的光亮,屋里的其他物品在朝晖中若隐若现,在墙角的一张条案上,我发现了此行的目的,那本线装的有这两寸厚的李氏家谱。
我取出数码相机,贪婪的按着快门。
伴着闪光灯的光芒,身后的檀木香味和着清晨的微风一阵阵涌来,从眼角的余光中,像是有人在我前方徘徊。
2004年5月12日凌晨4点55分,二流警察林国庆在从李家祠堂的密室中越墙逃跑时摔了一跤。有人说是因为张皇失措,也有人说是他踩翻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那幅画的作者是蒲松龄。
(五)
这世上有两种人,前者依附制度生存,后者不按牌理出牌。
在开往省城的火车上,二流警察林国庆数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电线杆。
一个个傻站着的,全是混蛋。
我咒骂华夏连通,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会有那个该死的,遗落在现场的手机。
我咒骂姓李的,如果不是他的祠堂,我就不会在价值几十万的古画上留下一个肮脏的带着鸡屎的脚印。
我咒骂沈鸿是张副局长的狗,我咒骂张副局长是想往上爬的菜青虫,我咒骂每月千百元的薪水,我咒骂蒲松龄画的,我一生也赔不起的的画。
晕了,傻了,慌了,跑了。
当啤酒喝到第五瓶,我合上了眼睛。
曾几何时,即使面对嚣张的小贼,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枪打开保险。在制度这台机器中,我时常抱怨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却又暗暗欣喜制度给弱小的身躯披上这骇人的铠甲。即使只是襄阳城里的一个兵,但头上飘着郭姓大旗。啊,哈哈。
完了,全完了,制度即将把我抛弃,我可能已经是一个逃犯,什么罪名呢,私闯民宅, 玩忽职守,偷坟掘墓,损坏文物‘‘‘去他*的,如果不是那支裹在脚上的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就不会在爬墙的时候取下它,也就不会留下那个倒霉的脚印。
我又开始咒骂制造那个塑料袋的厂家
端起碗牢骚,丢了碗骂娘。
胡思乱想着,列车进入省城车站。
目前唯一立功的机会,就是解开这个谜。
省城没有太大的变化,听说文物局搬家了,新地址,我有兴趣。
推开依旧散发着油漆味道的副局长办公室大门,王教授正在打电话,他看到我,示意我先坐下。
他是侦破一起文物盗窃案时认识的,历史学教授,平岛县志的第一撰写人,对民俗学,族谱学有很深的研究。
“啊,是林队长,稀客啊,好久不见,近来身体还好吧。 他放下电话,拿起杯子走到净水器前。”
我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一个轻微的立正,这是我对官场语言的习惯反应。
“还好,祝贺王教授高升了。”
他摆摆手,脸上流露出一丝温和,扶了扶金边眼镜,转过身。
“林队长好像瘦了,局里很忙吗?”
“我已经不在市局了,现在是平岛湖旅游风景区的治安警。”
“哦,这样啊,没关系,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对了,等会我还有个会,没有太多的时间,抱歉啊,林队长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我掏出数码相机,放在桌子上。”
“这里面的东西想请王副局长指点一下。是关于平岛湖李氏家族的一些资料,族谱什么的。”
他应付似的啊了一声,把数码相机拿了过去,拉开了抽屉。透过办公桌下面的空隙,他的两条腿搅成了麻花形状。
“好的,我先看看再说,是不是平岛湖那个李成鉴家族啊 ?”
李成鉴? 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我思索着。据了解,平岛湖李氏也就一家。
“我想是的。”
王副局长的超薄镜片划过一丝蓝光, 桌子下面,麻花搅的更紧了。
2004年5月14日下午,一位护城河的清淤工人像往常一样继续他的工作,平淡的生活早已使无数的百姓失去了对这碧水城郭的兴趣,这一天晚上他唯一要和妻子讨论的,是一个站在城墙上胡子拉碴的青年,没有人在乎他什么时候上去的,但有人在估计他什么时候下来。
“哎,看到那个小子没有,站着不动两个钟头了,可能快跳啦。”
他笑着对身旁的同伴说。
望着脚下同样的一窝绿水,我在思索着这个案件的林林总总,丝绸,绣花鞋,李氏家谱‘‘‘还有,曾经在这里经历过的一次制服生涯。
三年前的这个下午,一位穿蓝色连衣裙的姑娘就站在这里,事后我们在绿水中找到了她的日记。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顶着高考的压力和苛刻的家教在这里约会了,后来男的去了海外,每个周一,女孩都会来到这里,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在同样的时间,男孩也会站在异国的海边向这里眺望,他们两两相望,用手机倾诉思念的衷肠。
在得到男孩因车祸丧生的消息后,女孩还是来了,依旧对着大洋的方向眺望,依旧对着手机里已经无人接听的号码呼唤。最后,她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女孩被救了下来,不过这一生只能与轮椅相伴了。
我还记得事后她和心理医生的一段对话。
“你很爱他,他一定有很多优点吧?”
“只有一点,他爱我。”
“是不是太少了?”
“所以可贵。”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留下什么样的故事呢。
当看到河面上漂浮着的垃圾时,我不禁笑了。
晚上回到旅馆,前台告诉我王教授曾经来过电话。
根据他留下的地址,我敲响了文物局小区3号楼303号的门。
王教授穿着窝囊的可以盖住腰部的夹克衫,丝毫没有白天的英雄气短。
他把我叫到电脑旁,屏幕上什么也没有。
“我问你,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家谱的?”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好吧,我不问了,你把东西拿走吧。”
他把数码相机轻轻推给我。
“为什么?我不明白。”
王教授低下了头,双手抱在胸前。我发觉他很冷的样子。
“我也不明白,不管怎么说,你听我的,连这个数码相机马上毁掉,马上。”
我有点无可奈何了,转而又一丝懊恼,我想我必须刺激他:“王教授,我尊重你,因为你是一个治学严谨的科学家,也许你听到了一些传言。但请你别忘了,你的职务是文物局副局长,你的职责就是让群众了解历史。”
王教授一丝不动的坐着,双膀抱的更紧了,从牙缝里小声地说
:那不是历史,这也不是传言。”
然后,他用食指在我面前点了点,起身关上了窗户。转过身,神秘而紧张地说
“小林,别说话 ,注意听。”
当四周万籁俱寂,一种似曾相识的声音由无到有,由小到大,最后像是轰鸣了。
呜呜~~~呜~~~~像是低沉的电流声。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耳鸣,那是李家祠堂后密室里的声音。
王教授诡异的笑着。
我的手颤了一下,伸向怀里的枪。
他按住了我:“别紧张,还没那么严重。”
我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了窗户,霓虹闪烁的都市带进了阵阵温暖。
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独自回到电脑桌前,背对着我点燃一了支烟,然后用鼠标打开了一个文件。
“记住,年轻人,今天晚上你看到的,是一部绝对不能被文献记录的历史。”
李氏家族的历史可以追述到明代崇祯年间,崇祯皇帝的御医李子翼据说是李时珍的隔代弟子,此人祖籍浙江绍兴,16岁入陕西终南山学道10年,有记载说他甚会察言观色且绝顶聪明(19岁即开始脱发)也有人说他从小对道家炼制丹丸之术颇有兴趣。对炼丹口诀爱不释口,且屡屡以性命尝试新方。更有人说他善于奇门遁甲及吐纳之术云云。
明崇祯二 年(1629),李自成在陕西商洛举事,尽收李氏宗亲为心腹。李子翼也不例外,传说他在李自成的军营里大骂闯王三日,以头撞击石壁铿锵有声宁死不与贼同流合污,闯王念其同血脉之缘,赐其不死,施以宫刑后逐落民间。
明崇祯五年(1631),京城爆发鼠疫,31岁的李子翼出现紫禁城里,时崇祯的宠妃月治身染恶疾,已告不治。身为太医院小吏的李子翼此时大显身手,以自己配制的一粒定魂丹使贵妃尸体死而不僵,身体发肤尤如生人十七日有余。 同时,根据他的配方,八百里火骑采天山雪莲及南海万年龟进京,李子翼闭门三日炼制丹药,守门的御林只听房内虎狼哀号,观赤烟沸腾,最后一日竟有一股紫气东来,宫中将士皆称先生为天人。
月贵妃服下李子翼的弹丸后,第一日可闻气若游丝,二日肤色由灰白稍显红晕,三日晚间即开口说话,大喊仙人,称梦中见一天官长相酷似子翼。崇祯大喜,赐李子翼黄金5000,宝器无数,永随陛下御前听用。
后来李自成攻下了紫禁城,崇祯自缢在香山,月治贵妃随后也自缢身亡。但李氏家谱上说,数十年后有人在台湾还见过月治。
大明灭亡后,李子翼逃亡到永年县,今天的平岛湖地区定居。开始修此家谱。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失去生殖能力的人竟在73岁时生了一子,但是家谱上竟没有记载孩子的母亲是谁,只说,子翼一生功德无量,王母动容,念其坎坷,赐一子嗣名念桢。
从李念桢开始,家族继续以行医为生,直至顺治元年,李氏才出了清朝成立后的第一个进士,李一箴,此人最后做到了博义大夫(正二品),他的儿子李炳焕可能由于世袭的原故,最终也爬到了河南巡抚的位子上。
下面的一页,到了康熙年间的李氏家族(成)子辈,字迹开始模糊了。可能是稳压器的问题,电脑屏幕开始一闪一闪的,一行行竖着的字迹开始晃动,像山谷里爬行的一群蛇。
“认识的这字体吗?”王教授问我,一面调整着显示器下面的按钮。
“不认识,但好像和前面的笔记不同。”
“是啊,下笔利索,诡异中带着苍劲。酷似聊斋先生的墨宝。”
电流声音突然变大了‘‘‘‘‘
六)
呜呜~~~~~是卫生间水喉发出的声音。
我对着王教授笑了笑。他没有回应,继续调试着显示器。
屏幕上的竖形字迹几乎扭曲成了横向。那些蛇正在往外爬‘‘‘
水喉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末了,王教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小林,对不起,我失陪一会,水管好像有问题”
“要帮忙吗?”
“不用了,小问题,今天已经第三回了,十五分钟后我就回来”说罢转过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我。
“这是我对平岛湖的第一印象,你看看吧”
这是一本牛皮封面的黑色记事本,白色的毛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褪色的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