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仙子






    “你……干嘛……大白天的变原形吓人!”我定了定心神,撑出一副凶样儿
骂他。那三个大汉原来是被他吓走的。

    “臭丫头,你为什么没被吓昏?”他粗声回骂我。一溜黑烟,现出人形,灰
灰的脸,黑黑的眼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嘿!这家伙看不出我的道行?

    “快闪开,别妨碍我采阴补阳!”

    “哼!修练各凭本事,为了增加道行而伤害人命,姑奶奶我在这儿,绝不许
你这么做!”我朗声道,一段话讲完,觉得自己好伟大。

    “多事!”他冷哼,居然不说一声的向我冲撞,我变来一根棍子,朝他背上
就打,他闪躲不开,平白挨了好几下。

    这黑蛇,反应戒慢,蠢笨得紧。

    罢了罢了。

    他见我变走棒子,瞪大眼睛看着我,问道:

    “你不打我了?”

    “你还采阴不采?

    “打不赢你,还采什么采。”

    这臭蛇,倒也爽快。

    “你走吧。”

    “也罢,我本就有伤在身,下次见面再向你领教。”

    领教?哼,我虽然不打他,可是口头上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难得有人能让我
这么托大。

    “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现下就只这一件别伤无辜性命,下次再见,叫声
姑奶奶就不算失礼了。”

    “你多大啦?”他很不以为然。

    “我五百岁了,今天刚过生日。”我昂然说道。

    “我也五百岁,生日早过了,我还比你大咧。”

    “手下败将还来罗唆,教你要叫姑奶奶!”我威胁他,又把棍子变了出来。

    他一见棍子,一溜黑烟闪身消失,空中还听得到他撂下的话:

    “下次见面再来分个高下!”

    落跑的人还敢逞强,哼!谁怕谁!

    我回过身去想探视那位姑娘,谁知道又被唬了一跳。

    一个背上背了书架的书生,呆呆的站在那儿,连那条臭蛇离去时留下的疾疾
林风也浑然不觉。

    我和黑蛇只斗了两三下,想这书生应该也是刚到而已。

    我走近,发现他脸色发红,一直瞪着那半裸的姑娘。

    好啊!又是一个色情狂。

    本想出手教训他,但这姑娘悠悠醒转,又是尖叫一声。

    唉,这女孩……

    “你……你……”那姑娘嗫嚅着。

    “我……我……”那书生也是嗫嚅着。

    “你不要看了!”那姑娘环抱双臂道。

    可是书生还是盯着她。

    她又叫:“你……还看!”

    她急得满脸通红,身上的破衣,怎么也遮不拢她粉嫩的娇躯。

    “非礼勿视,罪过、罪过,对不起、对不起……”他仓皇的叠声喊道,忽然
又拿下背上的书架,脱去自己的粗布外袍,交给她:“姑娘,你……你……”

    那姑娘接了衣裳,书生转过身去,姑娘穿好衣服。慢慢站起身来。

    这么一磨蹭,天真的黑了,树林灰暗暗的,月光不肯透支进来,黑地里,我
听到那姑娘低低的哭声。

    “姑娘先别急……”书生出言安抚她,自己却也是急的没了主意。“真糟糕,
我本来是想赶上镇的,这会儿这么黑,怎么走……”

    怎么走?这简单啊——我低低念咒,找来了一大群萤火虫,自己也变成了一
只特大的萤灭虫,书生焦急的脸上有了笑容。

    “姑娘,我们趁着这点光,先找个地方歇脚吧。”书生喜道,背上他的书架
提步就走,可是姑娘还是踟蹰。

    “姑娘,在下杜晖,表字文举,江州人士;我爹叫杜子丞,在家乡河阳开学
堂,还有个哥哥在衙门里做事。在下这一趟是准备进京赶考的,现在天已黑,姑
娘如果信得过在下,就请一同觅一暂时歇息之处,有什么事,先歇下再思量。

    原来这书生叫杜文举,嗯……倒是一副老实样儿,那姑娘如果还是信不过,
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他爷爷也请出来。

    不过,姑娘吓坏了,会信你才怪。

    “我……”

    果然,她还是犹豫。

    “快走快走,这儿夜里不知道有没有鬼哩!”我这只特大的萤火虫飞到她身
边笑道,不小心被她听到了,她仓皇退了几步,四下张望。

    “怎么了?”杜文举问。

    “我听到有人说话……”

    “我们快走吧!待会儿萤火虫飞走了,就看不见方向了 。”杜文举说道,领
了那姑娘走出树林。

    林边一间小屋,没人住了,杜文举推门而入,拨开满屋子缠挂的蛛丝,这屋
里有四五个小鬼探出头来,我身上故意露出红光,大手一挥,这些家伙知道厉害,
纷纷躲了起来。

    杜文举将桌椅翻正,在屋里找了把稻草,仔细抹了一回,又将靠里面的稻草
一下。

    “荒郊野地的,姑娘请将就着休息一宿吧。”他说,把那姑娘让了过去。那
姑娘眼眶红红,一言不发。

    嗯,从林子里的软轿、衣角看来,她想必是个世家小姐。

    这会儿惊魂未定,也可能是不习惯这样露宿野地。她神色惶然,看这模样儿,
也怪可怜的。

    杜文举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的从背上拿下书架,书架最上面有一个蓝布包,
他解开来,我凑过去瞧,原来是两个冷馒头。

    “姑娘,这是我中午在隔壁镇上买的,如果你饿了先凑和着填填肚子。”他
道,将一个馒头送到那姑娘面前。她怯怯的伸出手接过来。

    杜文举抱了书架坐在门边咬馒头,我也去坐在他旁边,一左一右,门神似的。
我回头望了望那姑娘,她也慢慢在吃馒头,不时向杜文举看看。一阵露重的夜风
吹来,只穿着中衣的杜文举瑟瑟抖了一下。

    “这儿冷,你干啥不进去呀?”我问。话才说完,那姑娘也这么问,不过她
当然文雅多了。

    “公子,外面风凉,你……进来歇着吧。”

    她的声音真好听。

    “姑娘不必替我挂心,古人有言‘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现在孤男寡
女同居一室,在下受点凉不打紧,姑娘名节重要。”杜文举略略回过头,答了这
番话之后,又说:

    “姑娘放心,今天的事儿我都忘了。不会跟人说的,现在天晚,有什么事儿,
明天再计较吧。”

    嗯,义正辞严的一段话,我看他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所以离得远一点吧。

    那姑娘低头不语,倒是他抓耳挠腮,非常不安,自言自语道:“我有辱孔老
夫子的教诲,回头要把‘非礼勿视了’几个大字抄一百次。”

    真是傻书生,这么美的姑娘连我都动心了,何况是你!

    再说人都有爱恶,这是天生的,万物更是以此繁衍,你何必这么不安。

    对了,孔老夫子是谁?这又关他什么事儿?

    唉,我一直待在百花谷,什么都不懂,连杨戬也认不出来,这世上,我不认
识的人多着呢!

    那姑娘似乎放心多了,吃完馒头,静静靠着,杜文举不肯睡,拿出书来借着
月光,认真低声读着。

    “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
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盖诸侯
之孝也……”

    这说的是一个人的修养吧,不能骄做、不能自满,挺有道理的。虽然我不知
道诸侯是谁,不过他孝顺的方法还真不错。

    “非先正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
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
无怨恶……嗯,这个叫先正的这么伟大?要人都尊从他的话,可天地万物都有自
己的思想啊,要是整天都去注意先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然后跟他做的一样说
的一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喜欢先王,也不喜欢孔老夫子,不过,杜文举似乎很喜欢,他捧着书很
虔诚的读,音调铿锵有力,非常好听。

    我去蹲在他面前望着他,秀逸的容貌就和他虔诚的声音教人想亲近。

    拿他跟杨戬比并不公平,杨戬是神仙,杜文举不是,当然没有他超凡的仙气,
也没有他那人昂然。但是这杜文举读书的时候非常好看,平静、认真。笃定,似
乎连天塌下来了也有力气挡着。

    如果方才是他先遇到那姑娘,他会怎么做?也跟我一样“割袍断义”吗?

    “对了,‘割抱断义’是什么意思?”我问。

    “割袍断义就是说一个人要和他的好朋友绝交,这典故啊是出自……”杜文
举说了一半,忽然大惊,又怕吵醒了那姑娘,低声叫道:“是谁在跟我说话?”

    话才说完,屋里的姑娘也醒了,她尖叫一声,哭了起来;杜文举忘了他原来
的惊吓,赶了进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急问道:

    “姑娘怎么了?”

    “我……我……”

    透着月光,我看到她脸上有泪,软弱得像我今天在鹦鹉洲边看到的萋萋芳草。
杜文举大概也猜想得到她作了恶梦了。

    “你别怕,我们说说话好了。”

    杜文举在桌边靠们的椅子坐下,我当然挨在他身边坐着喽,那姑娘也起来坐
着,两人静静的坐了片刻,还是杜文举先说了话。

    “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么会一个人在树林里……”

    这段话他说得小心,但是很流畅,八成刚刚就一直惦着,却又顾着男女之别,
不好意思问。

    那姑娘见问,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爹爹上长安任新职,我和奶娘带着家仆也要上京……谁知道路上遇见强
盗,家仆各自带走我的家当,把我丢下了自己逃命,连我也差点……差点……”

    她说到这里,几乎说不下去了,抽抽搭搭的哭得好厉害。也难怪啦,一个弱
女子遇到这种事,她家的仆人也太没道义了,居然都丢下她。

    “姑娘,你别哭……现在没事了。”杜文举见她哭得可怜,柔声安慰,伸手
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幸好遇上了公子……还没谢你救命之恩……”

    那姑娘站起身来要跪在地上,杜文举赶紧欠身伸手扶住她,姑娘抬起头,两
张脸正好靠得近近的,两人神情都是一凛。

    “姑娘别客气,我也没做什么…”他道,扶她坐下。

    是啊,姑娘有眼无珠,这呆书生什么也没做,是我救你的。不过,杜文举没
有趁人之危,还把衣服给你穿,这是事实啦。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文举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一个柔弱女子只身在外,又一毛钱也没有,能怎么办呢?

    咦!我可以帮你啊。

    “我可以帮你。”杜文举像听到我说话似的。“我正好要去赶考,而且还有
点盘缠,我送你回家。”

    “多谢杜公子!”她感激的道。

    “姑娘别放在心上,出门在外,难免有些不方便,既然我们相遇,互相照料
是应该的。”

    “对了,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江绿瑶,我爹爹是工部尚书,江敖生。”

    呵,江绿瑶,好名字,她总算是笑了。

    杜文举要送她回家,让她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于是打开了话匣子,两人谈
兴都极好,就可惜,我只有听的份儿。

    他们两人聊的都是琴棋书画,这些我是一样都不通,靠着桌子打起盹儿来。

    “姑娘休息吧,明天要赶路了。”聊了一会儿,杜文举起身仍是坐到门边。

    灰暗里,我看到江绿瑶望着杜文举的背影,浅浅一笑。

    呵,想必她也动了凡心了。

    咦?!

    我说她“也”动了凡心……

    那是不是说……我“也”……

    “动了凡心‘就是这样吗?

    紫樱姐姐曾经百般告诫过的,可是我……没怎么样啊!

    我凑近望着合上双眼的杜文举,一张脸,斯文沉静。

    现在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第二章  小试身手  智退蛇妖

    我想了一整夜,终于确定我并不是动了凡心,我是担心那条欺侮弱小的臭蛇
又来找江绿瑶的麻烦。

    杜文举现在和她同行,所以找江绿瑶的麻烦就等于找杜文举的麻烦。

    如果社文举有了麻烦,我是不会置身事外的。

    所以,我决定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他们两人都平安到达他们要到的地方。

    嘿,我可是个道行高深的仙子喔,他们有我一路护送,前几辈子不知道烧了
多少好香哩!

    大清早的,江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