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前传·银鳍
“行了,”他说,“你就赶紧上车吧,再磨蹭下去,大伙都得在这儿过夜。”
詹姆斯这才朝站台走去,自己也笑了起来。火车头在前方呼哧呼哧地喷着蒸汽,等待出发。它缓缓地、轻柔地喘着,把大朵的云团吹送到站台。
詹姆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车厢,它的位置紧挨着餐车,餐车的另一边是头等车厢。他打开车门登上列车,沿着狭窄的过道,找到了自己的隔间。他扭动门把走了进去,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洗脸池,两个窄窄的铺位,现在,上面那个铺位折叠起来,而下面的那个,就成了坐席。詹姆斯坐下,准备开始到苏格兰的长途旅行。
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本书,是杜蒙历险记的最新版本。他读了几行,看不进去,就朝窗外望去,眼看最后几位乘客匆匆忙忙地赶上了火车。他还看见两名搬运工推着行李车走过,上面各式箱包堆得满满腾腾,他觉得蛮有趣,猜想着,这准是哪位贵族大人的东西,不料,它们跟任何大公爵或贵夫人都没关系,而是属于一个男孩的,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乔治·海烈波,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跟在搬运工后面,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詹姆斯叹了一口气:“噢,不。”倒霉,居然要和自己的死对头同乘一辆列车。不过,一转念,他又放松了。毕竟,乔治肯定会待在他的头等包厢里,他俩没什么理由非得在长途旅行中碰面。
他再次捧起了自己的书,只听外面的列车员叫了声:“登车完毕!”就吹响了他的哨子,车头那边传来一声回答的哨音,火车向前冲了一下,车厢一阵晃动,仿佛在互相碰撞。终于出发了,车头边喘息边喷气,像一个大胖子在爬楼梯,接着,车轮开始撞击铁轨,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随着火车渐渐加速,这声音就和火车头嘁咔嘁咔的咳嗽声混在一起了。
在熟悉舒缓的音乐和火车轻轻的摇摆中,詹姆斯心情愉快,开始昏昏欲睡,时间还早,他打了个哈欠,想闭会儿眼睛,可有人敲门,他只好打起精神。
“请进,”他说,门开了,原来就是那个溜进车站的红发小伙。
“你在这儿啊,”他说着对詹姆斯笑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我到处找你,想谢谢你呀。”
“没问题,”詹姆斯说,“小事一桩。”
“不,哥们,这事儿够朋友。”男孩伸出手来:“我叫凯利。因为我的头发,也叫’红‘凯利,听着有点像’洪凯利‘,就是那个头顶水桶的澳洲逃犯。”
詹姆斯握了握他的手,简短地说:“我叫詹姆斯·邦德。”
“很高兴认识你,吉米,我在这里坐会儿,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詹姆斯说。
凯利坐下后问:“那么,你是去苏格兰啰?”
“是啊,到威廉堡。”
“我从没到那儿去过,你呢?”
“我爸是苏格兰人。我度假的时候去过几次。”
“好地方,对吧?”
“是的,”詹姆斯说,“我觉得不错。那地方又冷又湿,夏天,蚊子能把你吃了,不过我喜欢那里。”
“实话告诉你吧,”凯利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房子,说,“这次我算离家最远了。我大部分时间待在伦敦,夏天到肯特去混一阵,也到玛盖特去过几次,这回可新鲜,要在火车上睡觉了。”
“你去苏格兰干吗?”詹姆斯问,“那儿有你的家人吗?”
“伙计,我到处有家人哪。我祖上是爱尔兰人,上个世纪来这边修铁路。这条线路可能有一半是我们那里的人建的。他们干到哪儿住到哪儿,四处为家。我有个姑姑在一个叫凯斯利的镇上。”
“真的?”詹姆斯说,“我也是,我有个叔叔,不过眼下我姑姑也在那里陪他。”
“算了,你逗我吧。”
“没有,真的。”
“世界真小。”
詹姆斯想起了乔治,那小子就在前面车厢什么地方坐着,“就是。”他说。
“我去那里,”凯利吸吸鼻子说,“是因为我有个表兄在那边,明白吗?他叫阿尔菲,有一回他来伦敦跟我的哥们一起玩,我就见过他这一次,好小子啊。只是他后来失踪了。
“失踪?”
“是啊,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据说,他去什么地方钓鱼,因为他出去的时候把家里那套钓鱼的玩意带走了,他也没告诉他妈去哪里,所以他们也吃不准。她妈妈伤心极了。好像也没人调查这事儿,所以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凯利家的人,得自己照顾自己,警察不喜欢我们,法官不喜欢我们,那些住在大宅里的有钱人、势利鬼也不喜欢我们,有时,我觉得没人喜欢我们。”凯利又吸了吸鼻子。
“那你觉得他到底怎么啦?”
“我不知道,他可能掉进河里淹死了,可我要弄清楚,所以得去一次。”
“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有一件事。”凯利凑近詹姆斯低声说:“你可以把我藏起来吗?”
“把你藏起来?”
“我是说检票员来的时候。”
詹姆斯看看凯利,他惹的什么麻烦哟。凯利是个野小鬼,可詹姆斯发现很难不喜欢他他的神情总是那么幽默,也有一种无畏的反抗精神。詹姆斯心想,要是换一个环境,换一个家庭,很有可能坐在这里的就是他,而不是凯利。可他也不想冒险被赶下火车,更不想招惹警察。
“别担心,”凯利拍拍詹姆斯的膝盖说,“万一有什么事,我会担待的,就说我用枪口对着你什么的。”
“枪口?”
“没事儿,就说我威胁要砸扁你的头……别担心,我不会的。”
詹姆斯笑了。“来吧,我总有地方把你藏起来的。”
就这样,二十分钟之后,检票员把头伸进来,对座位上的詹姆斯说要查票,凯利正藏在头顶的折叠铺位,瘦瘦的身子平贴在墙壁上。
“今晚就我一个人吗?”詹姆斯问,那人查了一下登记簿。
“是啊,没错,孩子,”他带着格拉斯哥口音说。“今晚很清静,这里由你一个人包了。”
詹姆斯天真地笑了笑那人什么也不知道。
警报解除后,詹姆斯把凯利从他藏身的地方放了出来,只见他满脸通红,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可他们躲过去了。
然后,詹姆斯拿着查蔓姑姑给他的钱,到餐车去吃饭,一面担心着会碰上乔治,尽管眼下没见他,詹姆斯还是狼吞虎咽地赶紧吃完,在口袋里塞满面包卷和水果,还用餐巾纸包了几根香肠,带回去给躲在他那里的凯利吃。
他一回去,凯利满心感激,顿时贪婪地把嘴巴塞得鼓鼓的。
“你知道咱现在到哪儿啦?”他嚼着满嘴的面包含糊地问道。
第18节:黑暗里的景物
“我们刚过格兰瑟姆,”詹姆斯说,“下一站是约克……”这些名字多乏味啊。詹姆斯望着灰不溜秋的英国城镇,一排排小房子从窗外一闪而过。在欧洲旅行才带劲儿呢,那些地方的名字听上去也浪漫多了:巴黎、威尼斯、布达佩斯、伊斯坦布尔……
他站起来说:“睡觉前我得去上个厕所。”
“好主意,”凯利说,“一会儿我也去。”
詹姆斯出了隔间,随着火车的晃动,在过道里摇摇摆摆地走着,到了厕所一看,里面有人。他摇下了过道上的窗玻璃,呼吸着冷冽、新鲜的空气,向远处眺望,试着分辨黑暗里的景物。
他听到厕所里冲马桶的声音,就转过身去,喀嚓一声,门打开了。
乔治·海烈波走了出来,他肯定正在餐车里吃晚饭,真是冤家路窄。那小子看见詹姆斯,就跟见了尼斯湖上的怪兽似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詹姆斯差点笑出来。
“嗨,”詹姆斯说,“没想到我们会同车啊。”
乔治一把抓住他,猛一下把他推在门上。
“你在这里干吗?”他说。
詹姆斯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在干吗?”他说,“我不是跟你一样,去苏格兰嘛。”
“我该打开车门把你扔下去。”乔治说。
“对不起,”詹姆斯说。“我不知道跟你同车会犯法。”
“自打那次该死的越野长跑之后,我做梦也想变着法把你杀了。”
“你不认为自己过分了吗?”詹姆斯说,“不就是一次长跑比赛吗?你想作弊,可没搞出什么名堂。”
突然,乔治出其不意地一拳打在詹姆斯的胃部,把他肺里的空气全逼了出去,詹姆斯顿时痛得弯下了身子,这时,乔治又用双手猛抽他的后脑勺。詹姆斯火冒三丈,照着乔治的小腿猛踢一脚。
乔治大叫一声,踉跄地后退几步。
他咆哮着:“就是为这,我也得杀了你。”
乔治拽住詹姆斯,把他扭到窗边,詹姆斯来不及反抗,就被他连头带肩推出窗外。
冰冷的狂风抽打着詹姆斯的脸,刺得他泪眼模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轨道边的标杆与他的头只有分毫之差,嗖嗖地掠过,厚重的空气里充满了烟雾、蒸汽和煤屑,火车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利的呼啸,警告着将要靠近隧道。
“住手,海烈波!”詹姆斯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几乎被风撕碎了,根本听不清,“住手,你这个疯子!”
乔治终于把他拖了进来,一阵狂笑。
“害怕了吧,啊?”
“我当然害怕。你差点把我的头也砸掉了。这招也太损了。”
“可我告诉你,邦德,我要杀了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不,你不能。”
詹姆斯回头看见凯利站在那里。他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瞪着乔治,詹姆斯很高兴他站在自己一边。
“这可是二对一啊,”凯利继续说,“我想最好警告你一下,我打起来可没章法。”
乔治看上去有点糊涂,他显然吃不准凯利是哪一路的。可那个头发如火焰般的男孩,他站立的姿势和眼神中,有某种东西警告美国人必须悬崖勒马,乔治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回餐车去了。
凯利扬起一根眉毛:“吉米,瞧,我离开你一会都不行啊,伙计。”
后来,哥俩躺在卧铺隔间昏暗的灯光下,凯利才问詹姆斯这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詹姆斯说,“他是我们学校的男生,我俩不怎么合得来。”
“看得出来。你到底在哪儿上学哪?”
“伊顿呗。”詹姆斯说。
“哎哟,敢情,”凯利说着从上铺弯下身来,用一个手指把自己的鼻尖推上去,做成一个傲慢的鬼脸,“我可不要那种花花公子躺在下铺呀,不过哥们,你挺好,我喜欢你。好啦,我们闭会儿眼睛吧,苏格兰再见了。”
詹姆斯躺在那里,轻轻地左右摇晃着,想睡一觉,可他发现自己又不困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念头掠过他的脑海:关于伊顿、上铺的陌生男孩,关于海烈波和苏格兰,还有关于他父母的念头。
他从未向任何人谈起自己的父母。他喜欢把他们藏在心里。可他的生活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他希望爸妈能在身边,帮他理出头绪。
他想念爸妈,想极了。
第8章爸爸出门打猎忙
每个孩子都以为自己的生活是正常的,因为,他们就知道眼前这点事情,又没有什么比较。詹姆斯·邦德也不例外,而实际上,他的童年离正常生活差得很远。
他的父亲,安德鲁·邦德,出生在苏格兰西部的格林科,但是,他十二岁就离开家乡,到寄宿学校就读,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他直接进入圣安德鲁大学主攻化学,可他的教育被1914年的世界大战打断,当时,整个欧洲,乃至全世界,都陷入了血淋淋的暴乱之中。
安德鲁不假思索地加入了皇家海军,从无数的海战中幸存下来,其中有一次在北大西洋,船都沉了,最后一分钟,他才被人从冰冷的海水中营救出来。大战结束时,他是皇家海军舰队“忠诚号”战舰的上校。他在战争中失去了许多朋友,这使他变得作风硬朗,有一种冒险精神,敢于尝试生活里的一切经验。
战后,维克公司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这是一家专门制造和销售武器的公司。他的足迹遍布欧洲,他与政府官员、军事将领和政客交谈,说服他们购买公司生产的武器。就这样,他在旅馆里度过了两年。可是,在一次旅途中,他遇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叫莫尼卡·德拉克斯,是一位瑞士富商的女儿,不久之后,安德鲁就向她求婚了。他们想安定下来,过正常的生活,可安德鲁还是到处跑个不停。詹姆斯在瑞士的苏黎世出生,六岁之前,他分别住过瑞士、意大利、法国和伦敦。可詹姆斯长大后,莫尼卡想扎下根来,她再也不想过这种吉普赛似的流浪生活。安德鲁想去哪儿都行,可莫尼卡想给自己和儿子营造一个安定的家园。
在以后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