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镰者
“可能自己回去了吧。”戈开美说,“当时你紧张兮兮的冲出去,我赶紧跟着你,没留意他。我们还是赶快执行李中将的奇怪命令要紧。”
霍始达点头同意。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Linux下打开Netscape,开始上网。
看着弹出的窗口,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明确的目标,不知该去哪里。霍始达回想着李华勋将军的指令,忽然有了主意。他打开电子邮件信箱,给自己在医学界的几位朋友发了一封简单的邮件。他并不奢望他们都在浩劫中幸存了下来,但如果得到了回音,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发出了邮件,他转到CNN的网站上浏览新闻。如他所预期的,所有的篇幅都被这几天来外星人的进攻所占据。总统的讲话以醒目的颜色做出链接,还有几幅照片。新闻报道的总量比起911事件时期少了很多,与两者的影响完全不成正比。但也难怪,在现在的条件下他们还有人手来更新网站的内容,已经是个奇迹了。霍始达没有在网站上看到有关破裂头颅和大脑的照片,新闻报道中也对此含糊其词。这或许是因为政府怕引起民众恐慌而做了些控制。
平时上网还干些什么?霍始达很快便开始无所事事。他开始思考李华勋将军的指令:确保你的终端不停地访问整个Internet。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样做能够对外星人产生影响?
“嘟”的一声轻响,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小窗口。
“请求建立消息连接。韦达昂。”
这似乎是一个类似YAHOO信使的聊天程序。霍始达按下确认键,韦少校很快发过来一句话。
“霍医生?”
“是我。有什么事?”
“你的终端空闲了超过3分钟。赶快上网冲浪吧。”
“呃,我想不出该干什么。”
“喜欢成人网站吗?我可以给你几个网址和密码。”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
“呵呵,开个玩笑。”
韦达昂少校的心情似乎不错。他顿了几秒,给霍始达传来一个小小的程序。
“这是什么?”霍始达问。
“是一个改进型的巡网客小程序,它能模拟普通人浏览Internet的习惯,分析当前网页上的链接并随机进入,或者在全球域名数据库中另外随机抽取新的访问地址。你不是说没头绪么?可以让它代替你上网。用Netscape打开它就行了,它会自动运行。”
霍始达按他说的运行了巡网客程序,浏览器的窗口中开始以约每秒一次的频率更新,不断变换着各网站的内容。
“太好了,这下我可轻松了。”霍始达向聊天窗口中输入,“为什么不让基地每个终端都运行它?这不是能省去许多麻烦吗?”
“不行。”韦达昂回答,“偶尔一两个终端使用巡网客没问题,但多了就会形成某种模式,不是我们所想要的随机化网络流量了。”
“那又是为什么?”霍始达随口问道。刚敲下回车,他立刻发现自己的好奇心又让他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
韦达昂沉默片刻,仿佛是在斟酌词句。
“我想,告诉你也没关系,因为待会儿可能还要请你分析脑波图。这么说吧,我们现在所进行的努力,是为了……”
“嘟”的一声,一大片乱码淹没了聊天对话框,毫无意义的字母和符号一屏一屏地刷洗窗口。霍始达手忙脚乱,“该死!”他低声骂道,不停尝试着按动各种按钮,但都不见反应。
Internet象瘫痪了一样,海量数据在网络中以电流的形态传递,短短数秒之内,几万亿兆的数据扫过死气沉沉的全球网络。霍始达的屏幕上弹出一个占满整个显示器的窗口,里面铺满无数光点,不停变换着各种色彩。红色、黄色、黑色的粒子风暴席卷屏幕,仿佛是有生命的物体。巨大的光斑涌现又消失,如同潮水起伏。霍始达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屏幕,心中充满惊叹。
由北美洲大陆东南部某个秘密军事基地引发的刺激脉冲,如同插进脊髓的钢针,在一片混沌的海洋中激起了风暴。
这是在宇宙的诞生和死亡时所出现的风暴,这是人类头脑中的精神风暴,这是整个网际网路中的电子风暴,巨大的意识降临到地球表面,在遥远的地球大气层上空,数百个灰色的球体仿佛感应到了这场风暴,一股光芒的涟漪在所有球体组成的因陀罗之网中扩散开来。
在地下十六层的指挥中心,韦达昂猛地摘下耳机大吼。
“弥赛亚醒来了!”
* * *
'本集片尾曲'
一切将再次变得宏大而强盛: 大海涌起波纹,陆地平展开阔, 树木高耸,墙篱低矮; 在江河两岸,生机盎然 牧民和农夫在那里繁衍。
无需教堂拱卫主,就像 他是神秘的隐身人,我们为他哀痛, 好像他是一头被猎获的受伤的野兽, 所有的房屋都显得友好,一种无穷尽的 献身精神将人类浸润, 成为我们之间联接的纽带。
不要空守彼岸,不要向那边窥望, 甚至连死亡也不要想去贬低它 我们应懂得尘缘,尽可能地体会它 感受它的抚摸,像来自亲友的手。
──选自Rilke诗集
【持镰者】
第九章:在我们内部的敌人
Chapter IX: Madam; I’m Adam。□ ShakeSpace
Chapter IX: Madam; I’m Adam。 | 第九章:在我们内部的敌人
一辆漆着蛇和箭标志的白色厢车从基地大门驶入,卫兵在核准证件后要求检查车内的人员。当车门拉开时,年轻的卫兵对眼前的景像皱了皱眉头。两个穿着白色拘束衣的精神病人眼神空洞地透过他的身体注视着远方。卫兵觉得在他们身上施加的束缚几乎没有必要,因为在他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在他们的眼睛里只有苍白的死亡笑容。
卫兵从看护手中接过身份证明。班来利'Reilly Benson'下士,27岁。狄休'Hugh Dickens'下士,26岁。照片上的脸精神饱满,朝气蓬勃,与车厢中那两个精神病人判若云泥,可又的的确确就是他们。卫兵强烈感觉到把疯子和普通人隔离开是社会管理者们所作出的十分明智的决定。他打印出通行卡,签署完自己的名字后交给司机,将那两个沉醉在虚幻狂喜世界中的疯子再度关闭入黑暗的车厢里。
* * *
“我们的眼睛忠实反映出外界的事物,当它看见一样东西,眼睛中就存在那件东西的映象。如果外界一片黑暗,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外界所有刺激投射到大脑,在其中构筑出一个界面,我们与世界交互沟通的界面。外界事物作为概念符号存在于大脑中,这些符号可通过神经元的激发模式而被确认。在正常人的精神活动中,大脑通过这个符号世界而构造出意识。在意识的构造中,自我是一个协调的中心点,也是所有决策判断的中心点。在无限可能中,自我意识分析作为外界映象的符号,由此作出行动和思考的选择。”
霍始达停下来思考下面的话。两名前陆军下士裹在拘束衣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墙。
“嗯,基本上是上个世纪中期心理学的理论,符号主义和结构主义的看法。”杜马略少校说。
“是吗?”霍始达略感尴尬,“我还以为这是脑科学领域比较新的成果。”
“隔行如隔山。”李中将评论道,“说下去吧。”
中将的表情十分严肃,霍始达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听到的那个传闻来。据说当弥赛亚复活后,李将军竟以它的生命为条件威胁它帮助人类抵抗外星侵略。整个基地中,或许也只有李将军才敢于那样与弥赛亚谈判吧。
“哲学不是我的专业。”霍始达说,“我不想对意识问题的哲学本质作太多讨论,我只关心如何将我的发现应用到当前的危机中。”
李华勋点了点头:“那么,医生,你要给我们看的是什么呢?”
霍始达朝戈开美做了个手势。后者起身离开会议桌,打开了墙上的一个开关。会议室一侧的窗帘沿自动轨道缓缓收起。通过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可以看见在上次攻击中遭受MU副作用影响的患者都坐在隔壁房间里。茉莉和另两个从新墨西哥送以前患者来的医护人员在一边监护着。
“我们发现受到MU侵蚀的患者,其自我意识都完全丧失了。也就是说,虽然他们的感官还能够接受外界的信息,但是却不能形成自我意识。举例来说,当光照射到他们的眼睛中,可以观察到瞳孔收缩,大脑的视觉皮层也有相应波动,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身体反应。他们对饥饿和疲劳等身理状况也都不能察觉,在很饿的情况下面对食物仍没有进食的欲望。”霍始达说。
“等一下。”李华勋中将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他们丧失了自我意识?”
“是的。”
“你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自我意识?”
“的确,自我意识是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一个概念。但从患者的行为来看,丧失自我意识是最恰当的描述。他们的身体反应仿佛行尸走肉,似乎──请允许我这么作比方──他们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
李将军抬起眉毛朝杜马略少校看看。
“霍医生,你所举的患者症状也可以有其他解释。”杜马略少校说,“有些精神病的症状与此类似。”
“我支持霍医生的看法。”戈开美说。
“二比二,平局。”杜马略说。
“三比二。我这里还有一个支持者。”霍始达指了指桌上的一大摞文档,“温赉博士曾经提出过三重人格的想法。那是在MU装备研发的初期。他称此为自我人格的丧失。”
“天啊,你全看完了?”戈开美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文档小山,“那是博士的个人笔记吗?我都没来得及看过。”
“花了两个通宵。很值得。”
“三重人格?自我、本我和超我?”杜马略问。
“不是弗洛伊德的那套。”霍始达说,“温赉博士也只是作了一些初步的推想,大多是根据实验得到的脑电波正交特征值组而进行的推测。他把自我人格称作ADAM。所有的个体生存反应,从生存本能所进化而来的意识,比如自我保护、觅食、反抗自杀的倾向……等等都属于这一人格。”
“那么第二人格是什么?EVE?”杜马略开玩笑地问。
“猜对了。”霍始达说,“EVE人格负责所有与繁殖相关的意识,比如求偶、生育、对儿女后代的关心,等等。”
“但我猜不到第三人格是什么。”杜马略说。
“我也一样。”霍始达说,“温博士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你们科学家的习惯吗?”李将军皱眉说,“提出自己也不明白的理论?”
“将军,这仅仅是博士的推想。”霍始达解释道,“从脑电波的模式组中可以分析出ADAM和EVE这两组含义明显的曲线,剩下与它们正交的那些曲线我们找不出合适的解释,只好把它们合并归到第三类。在读了博士的分析后,我的看法是,ADAM和EVE这两组人格已经能够概括绝大部分的人类行为。人类具有两种生命: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是个体的生命,也就是ADAM;家族和血统的繁衍则是基因和种群的生命,也就是EVE。所有的人类行为都是为了延续这两种生命而存在的。”
“不知道温博士为何要用ADAM和EVE来为这两个人格命名,感觉怪怪的。”戈开美喃喃自语地说。
“可能是因为创世纪中的描述吧。”霍始达说,“伊甸园中的那两棵圣树,正好象征着人类的两种生命。”
“好吧,医生,现在给我看看你的理论究竟有何实际意义。”李将军说。
霍始达拿起一个类似手表的钢环,走到那两名在MU开发初期受副作用影响变成白痴的前陆军下士面前。他解开他们的拘束衣,拎起其中一人的手,那人的手臂就象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布。霍始达将这个钢环套在那人的手腕上,从钢环里引出一个电极固定在他的手掌心中。
“现在我把电流强度调到最大。这个电流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但将会引起强烈的不适感。”
说完,霍始达退到离患者六七英尺外,按下遥控器。那人的身体腾的一下挺直,手臂笔直前伸,绷得紧紧的,不停抖动,好像抓着一块烧红的炭,极力想甩掉。他的脸上却没有表情,仿佛手臂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脊髓的自动反射。”霍始达解释道,“现在请注意隔壁的那些患者。”
“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中将说。
“没错。正常情况下,其他患者当然不该有什么反应。但是──”霍始达关闭遥控器,拿起连到隔壁的麦克风,“茉莉,请带一位患者到这边来好吗?”
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