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战”第三部:逝月之巨龙
奴隶。
帕林会被叫去作出解释,也会付出代价。他无法逃避,无法躲藏,因为虽然塔克西丝之眼已盲,但她仍旧是灵魂之主。她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并没有被放逐,仅仅是减弱了。帕林还是个奴隶,无论躲在那里,塔克西丝的猎狗都会把他找出来。
他呆在崩溃的龙骨柱旁,在自己可怜的肉体旁等着接受命运。猎狗很快就会来。
达拉玛从燃烧冒烟的头骨中现身。
“你不该这么做,帕林。你不该插手。你的灵魂将会被毁灭。永恒黑暗。”
“你侍奉她回报是什么?”帕林问。“你的生命?不”,他自答道,“你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生命。她赐还给你魔法。”
“魔法就是生命,”达拉玛说。“魔法就是爱。魔法就是家庭。魔法就是妻子。魔法就是孩子。”
帕林的身体坐在神庙内的硬长椅上,茫然盯着烛火,扫过房间的暴风吹得烛火无助地摇曳。
“多可悲啊,”帕林的灵魂开始消散,就像退潮的海水,“最后我才明白本来一开始就该明白的道理。”
“永恒黑暗,”达拉玛附和道。
“不,”帕林轻声说,“因为云层之上,太阳始终闪耀。”
明镜被粗暴地抓住。愤怒而恐慌的叫嚷声在他耳边响起,声音太多,他无法立刻明白。人们殴打他,把他拖来拉去,他们尖叫着争论该怎么处置他。有人要吊死他,其他人想把他原地分尸。
银龙可以抛弃这个虚弱的人类躯壳,变成真实形态。就算瞎了,他也可以对付暴徒。他展开会变成双翼的手臂,抬起头。他感到高兴,但危险也在逼近。只要一会儿,他就会变回自己,在黑暗中闪着银光,飞翔在暴风中。
他的手腕被戴上手铐。明镜几乎笑了,因为人类锻造的铁器无法困住他。他试着挣脱,但手铐并没有落下,他意识到手铐是由恐惧而不是钢铁制成。塔克西丝制造了手铐,然后紧紧铐住他。明镜努力挣扎,但无法变回自己。他被锁在了这个人类身体里,在这个失明的形态下,他会死。
明镜想打倒身边的人逃跑,但他的攻击只能刺激众人进一步折磨他。石头和拳头落下,痛苦传遍全身。一下又一下,他被打倒在地。
明镜在痛苦中听见一个坚定的声音。那个强有力的声音盖过了喧闹。
“退后!”奥蒂拉命令道。她的声音冷酷而严厉,让人本能地服从。“离开他,否则尝尝唯一神的愤怒!”
“他用魔法毁了龙骨柱!”一个人喊。“我看见了!”
“他毁掉了月亮!”另一个人喊。“他的邪恶举动会诅咒我们所有人!”
其他的声音也叫嚷起来,要求杀死明镜。
“他用的魔法是唯一神的魔法,”奥蒂拉告诉他们。“你们应该跪下祈求唯一神拯救我们,而不是虐待一个可怜的乞丐!”
奥蒂拉抓稳明镜,将他拉起来。
“你能走路吗?”她低声急切地问。“如果不行,也必须试试。”
“我可以走路,”明镜告诉她。
一股温血从明镜眼部的绷带处渗出,他头部的痛苦减轻了,但感到湿冷和恶心。他挣扎着站起来。奥蒂拉扶着他。
“好,”奥蒂拉低声耳语道。“我们后退。”她紧紧抓住明镜,按自己说的向后退。明镜靠在她身上。
“怎么了?”明镜问。
“那些暴徒暂时被压制住了。他们感觉到我的力量,感到害怕。毕竟我代表唯一神。”奥蒂拉似乎很高兴。“我想谢谢你,”她轻声说。“我曾经盲目过,你让我睁开了眼睛。”
“追上他,”有人喊道。“怕什么?她不是米娜!她只是叛变的索兰尼亚骑士。”
奥蒂拉松开明镜,挡在他面前摆出防御姿态。暴徒轰地一声涌上来。
“一个拿木棍而不是长剑的索兰尼亚骑士叛徒,”奥蒂拉对明镜说。明镜听见木头碎裂的声音,猜测奥蒂拉打烂了一张长椅。“我尽力拖延他们,你从祭坛后走。那里有个暗门--”
“我不需要暗门,”明镜说。“你来当我的眼睛,奥蒂拉。我当你的翅膀。”
“什么--”奥蒂拉喘不过气来,明镜听见她扔掉木棍。
明镜展开双臂,不再害怕。黑暗之后无法影响他。他再次看见那四射的光芒。那光摧毁了龙骨柱,也烧掉了束缚他的镣铐。脆弱微小的人类身体开始变形。他的心脏膨胀开,脉动的血液穿过厚实的血管,支撑强壮的腿和巨大的银色身躯。他的尾巴击碎了祭坛,蜡烛东倒西歪,蜡油流得满地都是。
涌上前想杀死盲乞丐的暴徒转而逃离一只瞎眼龙。
“没有鞍,骑士阁下,”明镜告诉奥蒂拉,“你必须抓紧我的鬃毛。你要靠在我头部,告诉我前进的方向。帕林怎么样了?”明镜问,奥蒂拉抓住他的鬃毛,爬上龙背。“能带上他吗?”
“他的身体不在那里,”奥蒂拉回答。
“我就担心会这样,“明镜平静地说。“另一个呢?达拉玛。”
“他在那里,”奥蒂拉说。“他独自坐着,手上沾满鲜血。”
明镜伸开双翼。
“抓紧!”他大喊。
“我抓着呢,”奥蒂拉说。“抓得很紧。”
她握着五头龙徽记,手指被徽记烧伤了。同触碰屠龙枪的痛苦相比,这不算什么。奥蒂拉一把扯下徽记。
银龙向上一跃,利用暴风气流升高。
奥蒂拉把徽记举到嘴边,亲吻一下,然后松开手,让徽记落下。徽记急速落入玛烈死后留下的土堆中。
米娜的信徒见证了惊险的战斗。看见玛烈落下,他们欢呼雀跃,但米娜也随敌人一同落下,他们惊恐万分。
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米娜像以前一样,在烈火中复生。浓烟滚滚而上,但米娜并没有出现。
西瓦诺谢跟其他人一直注视着。他开始行走,他要去神庙。那里会有消息。他走着,血液流通,僵硬的肌肉也松弛了,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仅活着,而且自由了。
大街上人们惊慌奔跑,有些人放声哭泣,有些人漫无目的地徘徊,不知道该做什么,等着有人来告诉自己。有些人重述战斗,反复谈论他们看见的情形,尽力让它真实。人们聊起月亮,现在月亮消失了,如果唯一神曾存在过,唯一神也消失了,米娜也走了,根本没人注意西瓦诺谢。人人都陷入绝望中,根本不在意一个精灵。
我可以走出圣克仙,西瓦诺谢对自己说,没人会阻止我。
然而,他无意离开圣克仙。他不能离开,除非能确定米娜的情况。西瓦诺谢走到神庙,一大群人聚集在龙骨柱前,沮丧地盯着那堆曾象征塔克西丝王后荣誉的灰烬。
西瓦诺谢注视着那堆灰烬,看到自己的过去,看到自己原本的未来。
西瓦诺谢看见引导自己到现在的一系列事件,他用永不休息的灵魂之眼看着。他看见食人魔进攻的那个可怕夜晚。他看见,对母亲和对她强迫自己过的生活的仇恨将他毁灭,当母亲也许会死在食人魔手上时,恐惧和内疚将他毁灭。他看见自己跑过黑暗去救母亲,看见自己自以为会是救世主。他看见闪电让自己摔晕迷,看见自己落下山坡,滚到魔法罩旁,然后,他看见了凡人之眼无法看见的东西。女神的黑暗之手抬起魔法罩让他进入。
西瓦诺谢凝视黑暗,黑暗也在凝视他,他意识到自己以前看的是黑暗之后的眼睛,那时他没有眨眼,也没有移开视线。
他再次听见与米娜相遇的那一夜,米娜说过的话。那时他以为那些是废话,毫无意义。
你不爱我。你爱的是在我身上看见的神。
母亲的每一个渴望,都在他身上实现。她想统治西瓦那斯提,而西瓦诺谢成了西瓦那斯提国王。她想得到人民的爱戴,而人民爱戴西瓦诺谢。那是西瓦诺谢的报复,愉快的报复,但只是其中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他抛下了一切。没什么能比这更伤害母亲。如果女神利用过他,那也是因为塔克西丝曾看进他内心深处,看见一只灵魂之眼在眨眼。
第二十一章 逝者和垂死之人
锐刃的力量在下落过程中消失殆尽,他无力再鼓动双翼,开始不受控制地螺旋下坠。加尔达害怕地想象尖利的岩石迎面而来,不过锐刃一头撞进了一个小松树林。
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加尔达看见黄色岩石、绿色树木、蓝龙鳞甲和红色鲜血混成一团模糊。他闭上眼,把头埋在龙颈上,全力抓紧。晃动中,他听到树枝和骨骼折断的声音,闻到强烈的松针气味,也尝到鲜血的腥味。他的头撞在一根树枝上,长角几乎撞断了。他的后肩也被撞了一下,腿和手臂被碎裂的树枝划伤。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加尔达只能喘气,虽然全身伤痕累累,但他居然还活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受了重伤,于是小心地走了几步。没有剧痛感,骨头应该没事。血不断从鼻子滴下,他耳朵里嗡嗡响,头也不住颤动。这时,锐刃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龙的头部和上身卡在不堪重压而折断的松树中。加尔达弄开一堆断树枝,滑下龙背。他迷迷糊糊地以为蓝龙是在松树枝架子上休息。龙下身--折断的双翼和尾部--拖在石地上,留下一片血迹。
加尔达扫视四周,寻找玛烈,很快就在远处看见了显眼的尸体。死去的玛烈成了一座山--一座血淋淋的肉山。浓烟和火焰吸引了加尔达的视线。火烧光尸龙后,蔓延到松林里。圣克仙就在下方远处山谷中,但他看不见城市。黑色雷雨云在下方旋转,加尔达所站之处阳光明媚,他看不见相比之下黯然失色的新眼。
加尔达没时间去管新眼,他只关心米娜。牛头人担心地发狂,想马上去寻找米娜,但他欠英勇的蓝龙一条命,至少应该和蓝龙呆在一起。无论是牛头人还是龙,都不会独自死去。
锐刃仍然活着,仍然呼吸,但他的呼吸痛苦而微弱。血从他口中流出,眼神也变得暗淡,但一看见加尔达,锐刃就振奋起来。
“她……”蓝龙被自己的血呛住,无法继续。
“玛烈死了,”加尔达声音低沉。“谢谢你加入战斗。这光荣的胜利将会世代传颂。你死得英勇。我会怀着敬意记住你,我的儿女、孙儿以及他们的子孙都会记住你。”
加尔达没有子女,也不可能有,这些话是古代献给英勇战死的武士的颂词。不过加尔达是真心的,他想象得出垂死的龙最后一刻的极大痛苦。
蓝龙又抖了一下,身体松弛下来。
“我尽职了,”他喘口气,死了。
加尔达抬起头,发出一声悲痛的怒吼,声音在山间回荡--最后的、适当的颂词。然后,他终于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去看看米娜怎么样了。
我不应该担心,他告诉自己。我看见过米娜不怕毒药,还毫发无损地从燃烧的火葬堆中走出来。唯一神爱米娜,也许她以前从未像现在这样爱过一个凡人。塔克西丝会保护并照料自己的宠儿。
加尔达反复告诉自己,却仍然担心。
他扫视龙尸周围粗糙的石地,血肉溅湿了很大一片区域,石头变得滑溜溜的。他希望看见神色喜悦的米娜大步朝自己走来,但是龙落下的那片石地没有任何动静。鸟儿因龙的到来四散而逃,其他的动物也藏进地里。这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在岩石间呼啸。
没有沾上血肉的石地就已经够难爬的了,加尔达爬得很慢,每一个动作都会带来尚未发现的伤口的痛楚。他找到了他的长矛,上面沾满鲜血,刃已经断了。加尔达很高兴找到长矛,他可以将其作为纪念品献给米娜。
他全力寻找米娜,但找不到。他反复呼喊,“米娜!”响亮了百倍的声音从山侧传回,却没有回应。回声慢慢减弱,直到消失。加尔达爬上一堆乱石,终于到了玛烈的尸体旁。
看着巨大的红龙遗体,加尔达没有感觉到高兴和胜利,只有疲倦和悲痛,还有对这场战斗带来了什么的好奇。
“也许米娜没能幸存,”一个声音在心里说,他为之一颤。
“米娜!”他再次呼喊,这次他听到一声呻吟。
玛烈沾满鲜血的腹部动了。
加尔达惊慌地举起折断的长矛,牢牢盯着龙头。龙头平靠在石头上,只能看见一只茫然凝视天空的眼睛。玛烈的脖子已经扭曲断裂,她不可能还活着。
又一声呻吟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喊,“加尔达!”
加尔达欢呼一声,扔下长矛冲向前。龙腹下,一只沾满血的手无力地挥动着。龙把米娜压在了身下。
加尔达用肩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