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坛经讲座
。这里,你再回过头来,看六祖回答“黄梅意旨”的那个“我不会佛法”是那么地亲切、透彻,不如此,不能扫除“圣解”,不如此,就会给后人留下窠臼,决不能以为这是文字游戏,以为是说相声。
现在再谈谈禅宗的参话头。禅宗内许多公案,都可以作为话头来参,如六祖的“父母未生前自己的本来面目”;赵州的“狗子无有佛性”;马祖的“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云门的“东山水上行”等等,太多了。但清代以来,最流行参的话头是“念佛的是谁?”要知道,参话头是参,不是要你在那儿分别思维,但同时不要你著空。譬如“念佛的是谁?”这个话头,你参嘛,张三是“我”吗?没有父母,哪儿来的这个张三呢?没有学佛的因缘,我这个“张三”又哪里知道念佛,并且来参“念佛的是谁”呢!三天没饭吃,哪里又有气力来念佛呢?没有地球,哪里又来这种种因缘呢?你又到哪里去念佛呢?依佛法缘起的道理来讲,念佛的那个你缺一个缘都不得。但你又存在,又在那儿念佛啊!所以你又再看看这个“念佛的是谁?”这无上大法啊,是禅宗的独家发明。面对上面提到的种种,你怎能不起疑情,但疑要真疑,不要轻飘飘地疑一下了事,要穷追到底,水落石出,这才叫“参禅”。要加个参字,这么一参,一怀疑,必然要起分别思维,你不要在这上面害怕起分别思维,任他起,如“念佛的是谁?”你来分别思维嘛,分别思维在其中没有用,否则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念佛的是谁?”一引伸,今天讲经,讲经的是谁呢?大家在这儿听,听经的又是谁呢?我们吃饭、走路、工作、生活的又是谁呢?我遇到事情一生气,生气的又是谁呢?生病了,全身痛,痛的又是谁呢?这些都是活话头;而且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说这就是“我”嘛,这个“我”又哪儿来,又到哪儿去呢?父母未生之前,百年火化之后,这个“我”又在哪儿?要了生死解脱,这个事情糊里糊涂的怎么行!在“般若品”中我们曾提到过的高峰原妙禅师,那则公案的重心就是参话头,尽管其中也有机峰棒喝,而高峰之悟是在参话头上悟的。他先参赵州的“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有得,再参“无梦无想时主人公在何处?”而彻悟。所以不能小看参话头,那可是历代许多祖师们提倡的,他们心中得到好处,所以认为这个法好。显然机锋、棒喝和参话头是一个整体,目的只有一个,促使你开悟,这些方法交互使用,相互勘验,效果更大。
关于卧轮机缘。其大意在“定慧品”和“坐禅品”中已经谈过。有的同学对这个问题还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借这则机缘再谈一下。卧轮禅师可能得了定,有了一点功夫,可以切断一切分别思维,达到了“对境心不起”——不动心了。这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六祖还要批评他呢?六祖认为,思想本来是活的,本来就是自性。“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你硬要把它压下去,自己把自己捆起来,怎么行。禅宗是绝对反对百不思,百不想的,因为这是断灭见,是邪见。念头是谁起的呢?你如果承认人人都有佛性,这个念头离开了这个佛性吗?禅宗认为,就这个念头就是这个自性,就是这个佛性。再者,一切法空,这个一念也是空的,既然是空的,取掉它干什么呢?水中月,镜中花嘛,你又怎么个取法呢?又何必去取呢?禅宗对付念头与教下的方法是有区别的,教下是对治法,禅宗不对治,念头就是自己,明白吗!一切法空,你还起什么妄念?一切法都是你自己,你还起什么妄念?认识了这些问题,妄念就起不来,尽管起了妄念,你明白它是空,不起作用,这个妄念就悄悄过去了,如雁影过潭一样;你真的对治它时,却恰恰是你又在动妄念了
大慧杲作过一个偈语:
荷叶团团团似镜,菱角尖尖尖似锥。
风吹柳絮毛球走,雨打梨花蛱蝶飞。
荷叶是圆的,形状是像一面镜子;菱角是尖的,尖得像一个铁锥,在这上面,你还有什么多余的分别,还会有什么妄想呢?
再如唐代,有一个和尚向翠微禅师请教,翠微说:“等无人时对你说。”过了一会儿,周围没人,和尚说:“现在老师可以给我说了吧?”翠微和他一起进竹园,和尚又说:“这里更清静了,老师可以说了。”翠微指着一长一短的两根竹子说:“你看,这枝竹长,那枝竹短。”这时那个和尚就有所省悟了。为什么呢?在这里,分别心用得上吗?还会起妄想吗?就是这个明明历历的一念啊!说它无,它却知道“这竹长,那竹短”,说它有,那些分别,那些妄想,又在哪儿呢?这里,你可以看到宗师接人的手段真是太高明了。这类公案,在《五灯会元》里很多,在大家的日常生活中更多,俯仰皆是。有的祖师,听见鸡狗叫开悟了,有的听人骂架开悟了,有的跌个跟斗开悟了,有的被骂得头破血流,被打得头破血流开悟了。只要平时用功,参得紧,悟缘就在你的身边啊!
机缘品第七
在禅宗的“灯录”里,机缘有其独特的意义。“机”是指那些来参学的人各人的程度不一样,学问背境不一样,根性的利钝不一样。而教师则要根据各人不同的情况善于接引,两者一扣,就是“机”。两人想见投机不投机,大约就有这个意味。投了机,合了缘,参学的人达到了目的,教师也完成了任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有缘”,所以叫“机缘”。机缘品特别重要,不弄懂这一品,以后你看《五灯会元》一类的书就没有办法。你若懂了这一品,你再看祖师们的机锋转语,行棒行唱等种种作略,就不会茫然了。在这一品中,你看六祖用了哪些方便接引了哪些不同根器的人,同时我们也可以对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机”,应该遇什么样的缘。更重要的是指出了应怎样用功。这一品的内容较多,或许某一机缘的情形与你相近,你就可以看看他们是怎样开悟的,六祖大师又是怎样教授他们的。这里面涉及到禅宗真正修持的问题,涉及到禅宗内师徒之间授受关系和方法的问题。
有的学者认为宗宝本的机缘品较敦煌本充实了不少内容,故说这不是六祖的原本。我认为,添得好就等于是六祖说法,并且这些内容与前面六祖所讲的那些是一致的。根据这些具体的实例把六祖的思想表现得更加明确岂不更妙!从六祖的传记收,从其它禅师的有关记载中以及传闻的那些事例记集成一品也很不错,六祖前面的那些主张,通过对这些人的开示,其精神才更加明了,更加深刻,所以,对这一品,必须好好地体会。
顿悟的力量
时祖师居曹溪宝林;神秀大师在荆南玉泉寺。于时两宗盛化,人皆称“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顿渐之分。而学者莫知宗趣。师谓众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然秀之徒众,往往讥南宗祖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秀曰:“他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传衣法,岂徒然哉!吾恨不能远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于此,可往曹溪参决。”
一日,命门人志诚曰:“汝聪明多智,可为吾到曹溪听法。若有所闻,尽心记取,还为吾说。”志诚禀命至曹溪,随众参请,不言来处。时祖师告众曰:今有盗法之人,潜在此会。志诚即出礼拜,具陈其事。师曰:“汝从玉泉来,应是细作。”对曰:“不是。”师曰:“何得不是?”对曰:“未说即是,说了不是。”师曰:“汝师若为示众?”对曰:“常指诲大众,住心观净,长坐不卧。”师曰:住心观净,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志诚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师处学道九年,不得契悟。今闻和尚一说,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为教示。”师曰:“吾闻汝师教示学人戒定慧法,未审汝师说戒定慧行相如何?与吾说看。”志诚曰:“秀大师说,诸恶莫作名为戒;众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彼说如此,未审和尚以何法诲人?”师曰:“吾若言有法与人,即为诳汝。但且随方解缚,假名三昧。如汝师所说戒定慧,实不可思议。吾所见戒定慧又别。”志诚曰:“戒定慧只合一种,如何更别?”师曰:“汝师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见有迟疾。汝听吾说,与彼同否?吾所说法,不离自性,离体说法,名为相说,自性常迷。须知一切万法,皆从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听吾偈曰:
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
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
诚闻偈悔谢,乃呈一偈:
五蕴幻身,幻何究竟?回趣真如,法还不净。
师然之。复语诚曰:“汝师戒定慧,劝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劝大智根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
志诚再拜启师曰:“如何是不立义?”师曰:“自性无非、无痴、无乱,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诸法寂灭,有何次第?”志诚礼拜,愿为执侍,朝夕不懈。
五祖名下的著名弟子,除了得到达摩衣钵的六祖外,还有十来位大师,其中最了不起的是神秀。神秀除了在最根本一着上比六祖差,因而没有得到衣钵,但在平常人看来,几乎样样都比六祖强。神秀相貌好,学问好,修行好,福报也好,曾得到武则天的礼敬,武则天把他迎入宫内供养,并亲自行跪拜礼。长安洛阳两京,不知有多少王公大臣拜在他的门下。他寿缘又长,活了一百多岁,弟子又多,全是在中原一带的名都大邑寺庙里的住持,所以影响极大,声势显赫。神秀圆寂后,唐玄宗时著名的宰相张说亲自给他制碑文,说他“身长八尺,秀眉大耳,应王伯之象,合圣贤之度”,诏请而来,趺坐觐君,肩舆上殿,屈万乘而稽首,洒九重而宴居”,而且被推为“两京法主,三帝国师”。你看,多大的气派,多大的场面啊!
相比之下,六祖就寒酸多了,虽然在五祖那里得了衣钵,但十六年来东躲西藏,不断有恶人来骚扰。后来出世说法,也仅仅在岭南曹溪。现在广东开放得早,内地人认为广东洋气、气派,但在唐代那里几乎还是蛮荒之地,乃至六祖被人称为“獦獠”——蛮子。六祖的形象当然远远不如神秀,下层劳苦民众,日晒雨淋打柴为生,形象当然不可能好到那里,又没有文化,字都不识。六祖开法后,虽然得到韶州那位韦刺史的拥挤,但场面与神秀比,就差之天远了。这么大的差异,但仅仅几十年之间,六祖的法——南宗顿教遍行于天下,而神秀的法——北宗渐教却湮没无闻。这里原因何在呢?道理很简单,六祖的法就是比神秀高,高得多,而且干净彻底,简便易行,所以人们乐于奉行。在“顿渐品”中,我们也可以较为清楚地看到这一点。神秀本人对六祖也是推崇的,甚至还向武则天推荐过,也曾派弟子前来学习,只不过神秀的学生,受到六神的开示后,就不再愿意回去了。
禅宗有关戒定慧的主张,在前面已经多次提到过。神秀对此的解释又如何呢?神秀说:“诸恶莫作名为戒,众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不要认为只有六祖才代表禅宗,神秀也是禅宗的大师,也是五祖的弟子,他的见解虽然还不能与六祖相比,但在当时已经是极其高明的了。大家知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是佛的一首谒语,可以说是对全部佛教的教、理、行、果的精要概括。神秀把这个偈子用来作为对戒定慧的理解,的确也恰到好处。前面曾说过“祖师禅”和“如来禅”,神秀这几句,可以说是对“如来禅”的最佳表述。神秀北宗之禅,就是“如来禅”。如法修行,次第而进,所以又称为“渐门”。“如来禅”可以说是佛教内正统的修持方法,稳妥可靠,与教下也没有多大的分歧,一般学佛的人都走的这个路子,也可以取得成就。
但六祖大师这里却是“祖师禅”,其特点是直彻本源,因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