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







  湘潭带漆,必须多带,此物难辨真假,不可邀人去同买,反有奸弊。在省考试时,与朋友问看漆之法,多问则必能知一二。若临买时,向纸行邀人同去,则必心亏。如不知看漆之法,则今年不必买太多,待明年讲究熟习,再买不迟,今年漆新寿具之时,祖父母寿具,必须加漆。以后每年加漆一次,四具同加,约计每年漆钱多少,写信来京,付至省城甚易,此事万不可从俭,子孙所为报恩之处,惟此最为切产,其余毕竟虚文也。孙意总以厚漆为主,由一层以加至数十层,愈厚愈坚,不必多用瓷灰夏布等物,恐其与漆不相胶粘,历久而脱壳也,然此事孙未尝经历讲究,不知如何而后尽善。家中如何办法,望四弟写信详细告知,更望叔父教训诸弟,经理家事。

  心斋兄去年临行时,言到县即送银廿八两至我家,孙因十叔所代之钱,恐家中年底难办,故向心斋通挪,因渠曾挪过孙的,今渠既未送来,则不必向渠借也。家中目下敷用不缺,此孙所第一放心者,孙在京已借银二百两,此地通挪甚易,故不甚窘迫,恐不能顾家耳。

  曾孙妹妹二人体甚好,四月念三日,已种牛痘,万无一失,系广东京官,设局济活贫家婴儿,不取一钱,兹附回各法一张,敬呈慈览,湘潭长沙皆有牛痘公局,可惜乡间无人知之。

  英夷去年攻占浙江宁波府及定海镇海两县,今年退出宁波,攻占乍浦可痛恨,京城人心,安静如无事时,想不日可殄灭也。孙谨禀。(道光二十十年四月廿七日)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兄弟在京平安,孙妇身体如常。曾孙兄妹二人种痘后,现花极佳,男种六颗,出五颗,女种四颗,出三颗,并皆清吉,寓内上下平善。

  逆夷海氛甚恶,现在江苏滋扰,宝山失守,官兵退缩不前,反在民间骚扰,不知何日,方可荡平。天津防堵甚严,或可无虑,同乡何子贞全家住南京,闻又将进京,谢果堂太守,于六月进京,初意欲捐复,多恐不能,郑莘田放贵州西道,黎樾乔转京畿道,同乡京官,绝少在京。

  孙光景虽艰,而各处通挪,从无窘迫之时,但不能寄货回家,以奉甘旨之需,时深愧惊,前寄书征一表叔,言将代作墓志,刻下实无便可寄,蕙妹移居后,究不知光景如何?孙时为挂念,若有家信来京,里详明书示,孙在京自当谨慎,足以仰慰慈怀,孙谨禀。(道光二十年六月初十日)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在四川,于十一月廿日返京,彼时无折弁回南,至十二月十六日始发家信,十二月除夕又发一信,交曾受恬处,受恬名兴仁,善化丙子举人,任江西分宜县知县,上年进京引见,正月初四日出都,迂道由长沙回江西;男与心斋各借银一百两,与渠作途费,男又托渠带银三百两,系蓝布密缝三包,鹿胶二斤半,阿胶二斤,共一包,高丽参半斤一包,荆七银四十两一包,又信一封,交陈宅,托其代为收下,面交六弟九弟,大约二月下旬可到省。

  受恬所借之银百两,若在省能还更好,若不能还,亦不能急索;俟渠到江西必还,只订定妥交陈宅,毋寄不可靠之人耳,若六月尚未到,则写信寄京,男作信至江西催取也。

  廿二夜,男接家信,得悉一切,欣喜之至!祖父大人七旬晋一大庆,不知家中开筵否?男在京仅一席,以去年庆寿故也,祖母大人小恙旋愈,甚喜!以后断不可上楼,不可理家事,叔父大人之病,不知究竟如何?下次求详书示知,男前次信回,言付银千两至家,以六百为家中完债及零用之费,以四百为馈赠戚族之用,昨由受恬处寄归四百,即分送戚族可也,其余六百,朱啸山处兑钱百三十千,即除去一百两,四月间再付五百回家,与同乡公车带回,不同县者亦可男自有斟酌也。

  男自四川归后,身体发胖,精神甚好,夜间不出门,虽未畜车,而每出必以车,无一处徒步;保养之法,大人尽可放心,男妇及孙男女皆平安,本家心斋,男待他甚好,渠亦凡事必问,男所作诗赋,男知无不言。冯树堂于正月十六来男寓住,目前渠自用功,男尽心与之讲究一切,会试后,即命孙儿上学,每月修金四两。郭筠仙进京,亦在男处住,现在尚未到,四川门生,已到四人,二月间即考国子监学正。

  今年正月初三,下诏举行恩科,明年皇太后万寿,定有覃恩,可请诰封,川国所最为切望者也,去年因科场舞弊,皇上命部议定,以后新举人到京,皆于二月十五复试;倘有理文荒谬者,分别革职停科等罚,甚可惧也!在京一切,男自知慎,余容续陈,谨禀。(道光二十四年正月正月廿五日)
  四位老弟足下:二月有折差到京,余因眼蒙,故未写信,三月初三,接到正月付四所发家信,无事不详悉,欣喜之至!此次眼尚微红,不敢多作字,故未另禀堂上,一切详此书中,烦弟等代禀告焉,去年所寄,余有分债亲族之意,厥后屡次信问,总未详明示悉,顷奉父亲示谕云:“皆已周到,酌量减半。”然以余所闻,亦有过于半者,亦有不及一半者,下次信来,务求九弟开一单告我为幸!

  受恬之钱,既专使去取,余又有京信去,想必可以取回,则可以还江岷山东海之项矣,氓山东海之银,本有利息,余拟送他高丽参共半斤,挂屏对联各一付,或者可少减利钱,待公车归时带回。父亲手谕,要寄百两回家,亦待公车带回,有此一项,则可以还率五之钱矣,率五想已到家,渠是好体面之人,不合责备他,惟以体面待他,渠亦自然学好。兰姊买田,可喜之至!惟与人同居,小事要看松些,不可在讨人恼。

  欧阳牧云要与我重订婚姻,我非不愿,但渠与其妹是同胞所生,兄妹之子女,犹然骨肉也,古者婚姻之道,所以厚别也,故同姓不婚,中表为婚,此俗礼之大失,譬如嫁女而号泣,奠礼而三献,丧事而用乐,此皆俗礼之失,孝辈不可不力辨之,四弟以此义告牧云,吾徐当作信复告也。

  罗芸皋于二月十八日到京,路上备尝辛苦,为从来迸京者所未有,地廿七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补行复试,所带小菜布匹茶叶,俱已收到,但不知付物甚多,何以并无家信?四弟去年所寄诗,已圈批寄还,不知收到否?汪觉庵师寿文,大约在八月前付到。五十已纳征礼忧,可贺可贺!朱家气象甚好,但劝其少学官款,我家亦然,啸山接到咨文,上有祖母已殁字样,甚为哀痛,归思极迫,余再三劝解,场后即来余寓同住,我家共住三人,郭二于二月初八日到京,复试二等第八。树堂榜后要南归,将来择师尚未定。

  六弟信中言功课在廉让之间,引语殊不可解,所需书籍,惟《子史精化》家中现有,准托公车带归,《汉魏六朝百三家》,京城甚贵,余已托人在扬州买,尚未接到。《稗海》及《绥寇纪略》亦贵,且寄此书与人,则帮人车价,因此书尚非吾弟所宜急务者,故不买寄,元明名古文,尚无选本,近来邵蕙西已选元文,渠劝我选明文,我因无暇,尚未选,古文选本,惟姚姬传先生所选本最好,吾近来圈过一遍,可于公车带回,六弟用墨笔加圈一遍可也。

  九弟诗大进,读之为之距跃三日,即和四章寄回,树堂筠仙意城三君,皆各有和章,诗之为道,各人门径不同,难执一已成见以概论,吾前教四弟学袁简斋,以四弟笔情与袁相近也,今观九弟笔情,则与元遗山相近,吾教诸弟学诗无别法,但须看一家之专集,不可读选本,以汨没性灵,至要至要!

  吾于五七古学社韩,五六律学杜,此二家无一字不细看,外此则古诗学苏黄,律诗学义山,此三家,亦无一字不着,五家之外;则用功浅矣,我之门径如此,诸弟或从我行,或别寻门径随人性之所近而为之可耳,余近来事极紊,然无日不着书,今年已批韩诗一部,正月十八批毕,现在批史记三之二,大约四月可批完。诸弟所看书,望详示,邻里有事,京望示知,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日)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男于三月初六日,蒙恩得分会试房,四月十一日,发榜出场,身体清吉,合室平安,所有一切事宜,写信交折差先寄。兹因啸山还家,托带纹银百两,高丽参斤半,《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二套,《绥寇纪略》一套,皆六弟信要看之书。

  高丽参,男意送江岷山东海二家六两,以冀少减息银。又送金虔竺之尊人二两,以报东道之谊,听大人裁处,男尚办有送朱岚暄挂屏,候郭筠仙带回,又有寿屏及考式笔等物,亦俟他处寄回,余俟续具,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四月十五日)
  侄国藩跪禀

  叔父母大人福安,九月初十日,接到四弟九弟季弟等信,系八月中在省城所发者,知祖大人之病,又得稍减,九弟得补廪,不胜欣幸!前劳辛垓廉访,八月十一出京,侄寄去衣包一个,计衣十件,不知已到否?侄有银数十两,欲寄回家,久无妙便。十月间武冈张君经赞回长沙,拟托带回,闻叔父为坍上公屋加工修治,侄亦欲寄银数十两,为叔父助犒赏匠人之资,罗六所存银廿二两在侄处,右三项,皆拟托张君带归。

  前欧阳沧溟先生馆事,伍太尊已复书季仙九先生,兹季师又回一信于伍处,侄便寄家中,可送至欧阳家,嘱其即投伍府尊也,牧云又托查万崇轩先生选教馆迟早,兹已查出,写一红条,大约明冬可选,此二事可嘱澄候写信告知牧云,侄等在京,身体平安,常南陔先生欲为幼女许配纪泽,托郭筠仙说媒,李家尚未说定,两家似可对,不知堂上大人之意若何?望未知,余容续具,侄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
  四位老弟足下:

  去腊寸六日,接温弟在湖北所发信,正月初八日,接诸弟腊月十五所发信,而温弟在河南托邹墨林转寄一信,则至今未到,澄弟十一月十九所发一信,亦至今未到也,澄弟生子,庆贺庆贺!吾与澄弟,去年报最,今年轮应温植洪三人报最矣,但植弟之媳问已有吉语,恐政成当在温弟之前,植弟未免疾行先长耳,四位弟媳,问皆率母亲叔父之教,能勤能俭,予闻之不胜欣喜!已办有材料,今春为四弟媳各制一衣,觅便即行寄回。

  澄弟捐监执照,说准于今年寄回,父亲中书呈祥,取麟趾呈祥之义也,前年温弟捐监,叔父名书呈材,取天骤呈材之义也,当时恐六弟尚须小试,故捐监填名略变,以为通融地步,而今温弟既一成不易,故用呈祥配呈材,暗寓麟字骥字于中,将来即分两房,曰呈祥房曰呈材房,亦免得直写父叔官中耳。

  李子山曾希六族伯,托我捐功名,其伙计陈体元亦托捐,我丁酉年在栗江煤垄,此二人待我不薄,若非煤垄之钱,则丁酉万不能进京,渠来托我,不能不应,拟今岁为之办就,其银钱嘱渠送至我家,有便将执照付至家中,渠银钱一到,即发执照与渠可也,即未收全,亦可发也,丁酉年办进京盘费,如朱文八王隧三隧六等,皆分文不借,则曾陈二人,岂可不感也哉?现在乔心农放常德知府,二月出京,四弟监照与二人执照,大约可托渠带至湖南也。

  去年年内,各族戚之钱,不知如数散给否?若未给,望今春补给,免得我时时挂心,考试者十千,及乞丐之十千,不审皆给否?务乞详以示我,竹山湾找当价,不知比楚善叔一头原价何如?乞明告我,即买竹山湾,又买庙堂上,银钱一空,似非所宜,以后望家中毋买田,须略积钱,以备不时之需。

  植弟诗才颇好,但须看古体专集一家,乃有把握,万不可徒看选本;植弟则一无所看,故无把握也,季洪诗文,难于进功,须用心习字,将来即学叔父之规模,亦有功于家庭。

  纪泽儿自去腊庞先生归河间,请李碧峰来代馆,日加奖护,悟性大进,一日忽自作四言诗一篇,命题曰《舜征有苗篇》,余始不信;次日余与黄翥吾面试之,果能清顺,或者得祖父德荫,小有成就,亦未可知,兹命其誉出寄呈堂上,以博一笑,然记性不好,终不敢信其可造也,兹寄回正月初一至初十日上谕及宫门抄,以后按月寄归,予身体平安,家中大小如常,二儿肥胖,余不一。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正月初十日)
  字谕纪泽儿:余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行,十人日到岳州,由湘阴宁乡绕道,于念三日到家,在腰裹新屋,痛哭吾母,廿五日至白杨坪老屋,敬谒吾祖星冈公坟墓,家中老小平安,地方亦安静,合境团练,武艺颇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