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道传–又四十年
一九八零至八二年在生活上照顾二位老人的; 主要是周媛姊妹。从八三年起近十年之久; 在生活上照顾二老的则是章冠英弟兄。
第 三 十 八 章 迁 居 武 康 路
平江路的住处; 只有一个房间; 会客睡卧都在一处; 窄小得很。来访的人数一多; 就坐不下。有一次; 十几位美国人来看王先生; 旁边住的一家街坊临时搬了几把椅子过来; 又因天热; 还拿过一个大电风扇来; 这才勉强让客人呆下去。又有一次; 一位日本客人来看他; 临走的时候告诉王太太说:“我还有几个日本朋友要来。”结果第二天又来了十个日本人; 都是男的; 其中只有一人懂中国话; 他们就是想见王先生一面。
后来王先生儿子的工作单位分配给他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 在武康路六十九号; 这个地方给两位老人住就宽敞多了。一九八三年秋; 他们把家迁到新地方去。
在接见外宾的过程中; 王先生总是毫不隐瞒地谈他过去的失败; 并且给他们看见; 一个人失败到那么一种地步; 还能站起来。对国内外来访的人讲话时; 他常用孟子的话来自勉:“居天下之广居; 立天下之正位; 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 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 贫贱不能移; 威武不能屈; 此之谓大丈夫。”并说他在五十岁之前作到前面两点; 五十岁之后才作到第三点; 即“威武不能屈”。他也告诉他们; 他在监里学到了一个宝贵的功课; 就是饶恕人。以前有人出卖他; 控诉他; 抵挡他; 他都本着基督的爱饶恕了他们。论到马太福音六章十四至十五节的话时; 他说:“饶恕人并不是换取神饶恕的条件; 乃是被神宽恕后的一种表现。”
王先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就是一直希望通过说理的办法; 使他的冤案得伸; 还事实以本来的面目; 他觉得这样就符合绝对真实的原则了。他认为这不单是为他自己; 也是为中国的政府和中国教会; 所以他就理直气壮地要写材料; 呈到政府有关部门去。王太太则认为:“你要写; 也可以; 但里面必须没有自己。什么时候一件事情里面有了你自己; 你就不能作了; 连一句话也不能说。有你掺杂进去; 就变成你为自己说理; 这是不可以的。”
王先生晚年比较固执; 恐怕这也是一般老年人的通病。王太太曾经对他说:“你撒过谎; 那是你的失败。你要讲理; 也许是你更大的失败; 你必须从这个失败里出来。你说你冤枉; 我冤枉不冤枉啊? 你去坐监; 我也去坐监。我干了什么啦; 要坐十五年监; 再加上四年刑满劳动; 一共十九年? 没有什么可怨的; 一切都是天父许可的。天父许可的; 一定与我们有益。今天我们不明白; 将来一定会明白。我觉得那没什么; 我一点也不觉得冤枉。”王太太劝他的时候; 当时他觉得很好; 并且称赞她为“恶恶之妻”; 但事过以后; 又回到原来的思想上去。王太太就不再多说; 只为他祷告了; 她实在是一位有智慧和有见识的贤内助。
本来在白内障手术之前; 王先生就已经写好了《上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书》开头的一部分; 并且给一些弟兄姊妹看过; 几乎没有一个人支持他作这件事; 因为那不只无益; 甚且有害。但王先生执意要写; 大家就只好为他祷告。后来眼睛越来越差; 虽然动了手术; 视力仍旧没有恢复; 可知这是神的拦阻。眼睛不行了; 他就用录音来代替; 一盘一盘地录; 录了好多盘。那时他说话的条理还很清楚; 录的时候偶而话说错了; 王太太就在旁边提醒他; 他倒也接受。但有时正当他聚精会神地在录时; 她忽然一提醒; 他就跟她急了。这件事他始终没有作成; 因为要录的东西太多; 他实在没有办法录下去; 只好放弃。就连他辛辛苦苦已经录出来的; 今天也都不知去处。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下旬; 王长新弟兄出国前曾去上海武康路看望王先生。那时北京的王镇牧师刚刚去世; 王先生在谈到这位主的仆人时; 对他获释后的处境深表同情: 他的老伴已经去世; 子女又不与他同心; 只好去北京郊区农村; 与七十七岁双目失明的哥哥住在一起; 生活上很困难。北京三自会了解到这种情况以后; 就趁机打发人每月给他送些钱去。最初他还不知情; 后来才晓得那些钱全是从“三自”来的; 但是已经退不回去了。就这样他被拖下水; 进了三自会。那天王先生祷告时; 还特别为王镇牧师及早被主接去; 免犯更大的罪和陷入更深的罪中而感谢神。王先生常讲; 一个人的晚节很重要; 许多人都是能善始; 却是不能善终。
王镇牧师原是神所重用的仆人; 一九五五年被捕; 一九七九年才获释回到北京。在他得知王先生莅沪的消息后; 一九八零年十一月五日曾写信给他。从信中可以看出; 他那时的灵性光景很好。他说他很软弱; 请王先生为他祷告。对于“前面的路当怎样走法?”他说“主完全知道”。可惜的是; 后来他陷入“三自”的圈套。被拖下水以后; 他曾公开表示说;“今天的‘三自’不是从前的‘三自’; 今天的王镇也不是从前的王镇了。”一九八三年秋; 一位刘老姊妹由黎培珍姊妹陪同去看王牧师。在谈话中黎姊妹一言未发; 但到临别走出房门时; 她说了一句话:“我今天来; 是作巴兰的驴。”王牧师默然不语; 别后他却写信给刘老姊妹说:
“你的朋友对我有什么意见; 可以指出来。”黎姊妹看了这信; 因为知道他有心脏病; 怕气着他; 就不想说什么。但有的肢体劝他:“你应当说实话。”她这才写了回信。她说:
“巴兰是神的先知; 应邀去见巴勒。巴勒叫他咒诅以色列; 他却唱起赞歌来。。。。。。。 但后来巴兰却是与巴勒合作; 为他出谋划策; 败坏以色列人(民廿二至廿五章; 启二章十四节后半)。你也是神的先知; 今天却与不信的人合作; 把信徒领进迷津; 使他们走错误的道路。”最后她说:“如果我说错了; 愿神管教我。”
王镇牧师回了信; 最后他也加了这么一句:“如果我错了; 愿神对你的管教落在我身上。”黎姊妹看了大吃一惊; 因为先知说话是算数的。没有想到;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 就听见王镇牧师去世的消息; 而且死得很奇特; 令人触目惊心。
王先生搬到武康路以后; 从一九八四年起; 每个礼拜天上午在他家里都有聚会。屋里总是坐得满满的; 大概有四、五十人之多。客厅可以坐三、四十人; 门口和小房间可坐十多个人。起初都是他自己讲; 后来就改为念他过去所写的文章; 念完了由他自己再补充一些。一九八九年后; 他说话经常重复; 虽然有人提醒; 也还是不行。常常是他刚讲过的; 马上就忘了; 于是从头再说。这个聚会是公开的; 一直没有停过; 没有人干涉; 政府也从未问过他一句话。
一九八五年; 有人建议出版他三十多年前在《灵食季刊》上发表的译作《建立德行》。全书三十二章; 其中尚有八章 (即第三章; 以及第二十六至三十二章); 他没有来得及翻译; 工作就停顿了; 乃乘陆敏如姊妹去加拿大之便; 嘱托王长新弟兄译出来; 使全书得以出版问世。王弟兄遵命于一九八六年冬译毕; 一九八七年六月由香港晨星出版社出版。
一九八七年王先生卧病前; 安息日会的凌曜西先生带着一位神学生来看他。凌幼时曾跟母亲去北京西郊的青龙桥受浸; 是王先生给他施浸的。后来他去美国; 在安息日会的学校读书; 毕业后被按立为牧师; 回国就担任上海安息日会的总干事。解放后他也曾坐过监; 而且判刑判得很重。那天他来对王先生说:
“其实你领导‘三自’比吴耀宗合适; 因为你们教会本来就是三自的。特别是全国各地好多信徒都认识你和了解你; 所以你领导比较合宜。”
王先生用很简单的话回答他说:“我二十岁的时候改名叫王明道; 我不预备在八十几岁时; 再改名叫王犹大。”
凌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就问王先生说:“这跟犹大有什么关系呢?”
从这里就看见; 不少人坐了很多年监; 可是到头来在真理上和道路上还是不清楚。
一九八七年冬天的一个晚上; 王先生患感冒; 稍微有一点点烧(摄氏三十八度); 翌晨烧退; 休息了两天就好了。过了大约两个礼拜; 他又有一点点烧; 再休息休息; 就起不来了。到十二月十二日(礼拜五)第三次感冒时; 医生担心会有并发症; 叫他多多休息。此后他的健康每况愈下; 行动就很困难了。一九八八年; 他虽然没生什么病; 但是人懒了; 从前客人离去时; 他总要起来送客; 现在就说:“我不送了。”这是因为他身体软弱; 没有力量起来。从这年冬天起; 小便常常失禁; 把床弄湿。这种情况持续到一九八九年冬; 健康又渐趋好转; 起居恢复正常。从这时起; 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患过感冒; 说话也颇有力; 还经常说说笑话; 因为喉咙里常有痰; 他晚间躺在床上时; 口里就常哼着说:“老来难; 老来难; 一天到晚吐粘痰; 错把李四当张三。”
一九八八年; 美国著名布道家葛培理博士; 由滕近辉牧师陪同到中国去访问。他说他到中国去有两个愿望: 一个是想去看看他岳父当年的故居; 另一个是想去看看王明道先生。他曾把这件事向中国外交部方面讲过; 回答是:“你只管去看。”但葛培理博士是宗教界人士; 他访问中国; 应该由三自会邀请。这样一来; 他在王先生那里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葛培理博士的高级顾问曾设法疏通; 但王先生夫妇却通过各种渠道转达他们的意思; 希望他不要去。王先生是反对三自会的; 而他去中国与三自会有关; 当然王先生就不欢迎他去。最后他还是去了。
四月廿三日(礼拜六)上午十时许; 王先生已经吃完早饭; 一位医生正在给他推拿; 葛培理博士一行十余人来了。除了他自己以外; 还有他的夫人、滕近辉牧师和一位英国人等。首先由滕牧师发问; 然后王先生就引启示录二章十节“你务要至死忠心”的话; 讲述他受苦的经过。他说:“一个人在一个短时间、在一件事上忠心还容易; 但要至死忠心就不容易了。所以能至死忠心; 那是十分可贵的。”他们呆了没有多少时候就走了。王先生觉得葛培理这个人在各方面都还可以; 就是因为他跟三自会发生了关系; 给王先生的印象不好。
一九八九年; 金陵协和神学院副教授汪维藩先生; 在《天风》月刊第九期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叫作《吴耀宗与王明道》。汪先生是五十年代批王(明道)的一名健将; 得到有关领导的赏识; 因而能青云直上; 由一名普通神学生成为教授。沉默了三、四十年之久; 如今又旧调重弹; 实在耐人寻味。如果我们研究一下“六*四”天*安*门事件前后金陵协和神学院的动态; 当不难了解个中的奥秘。汪先生在这篇文章中说:
“首先一件引起人们注意的是这样一件事: 国外反动势力宣传; 王明道先生已经被人民政府处死; 有人请王明道先生辟谣; 只要让人知道他活着就够了。可是他拒绝辟谣。当时有反对使用原子弹的签名运动; 他也拒绝签名。知道这些事的人对他这种做法极为不满。
“一九三六年日本侵略势力扩张到北京; 王明道讲道时说:‘我们的仇敌饿了; 就给他吃; 渴了就给他喝;’‘为那咒诅我们的祝福; 为那凌辱我们的祈祷;’号召‘忍受别人无理的待遇’。一九四七年他还号召信徒‘守法’、‘服从权柄’。可一九四九年后; 他号召信徒‘拼上自己的性命; 将生死置之度外; 时刻冒着死亡的危险’; 他号召‘战! 战! 战!’这样的对比; 正像王明道先生自己在一九四八年向一群青年说的:‘国民党是亲娘; 共产党是后母。’
“攻击某某人为‘不信派’; 乃至不赞成或反对基督徒的某一个运动或某一个组织; 并不构成反革命罪。香港和海外有人竭力想引出这样的结论: 王明道先生以后的被捕; 是由于他反对三自。这是和事实完全不符的。”
王先生在八九高龄得悉这篇文章后非常生气。他说:
“他把事情整个颠倒过来了。我跟日本人抵抗了七、八年之久; 他说我讨日本人喜欢。我说要爱仇敌和服从国家法律; 他说我向日本人投降。我八年的时间在北京就是因为不向日本投降; 都准备进宪兵队、准备死了; 他还说我讨日本人的喜欢。”
“关于说我拒绝辟谣一事;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国外有此谣传; 而且无论是政府干部或是三自会的人; 都从未有一个人来请我辟过谣。
“所称1948年我向一群青年人讲过‘国民党是亲娘; 共产党是后母’的话; 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
“汪先生说攻击某某人为‘不信派’; 乃至不赞成或反对基督徒的某一个运动或某一个组织; 并不构成反革命罪。这种讲法没有根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