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高僧传1
孝武帝下令:找到摩诃衍要好生照顾,护送京城。很快,他便出现在孝武帝面前。宣暄毕,孝武帝问他事情的原委,对他说:
“朕盼望法师已经很久了,到今天才得相见。”
“贫僧既已沾染罪过,理当粉身碎骨。现在蒙陛下接见,如获重生再造。”
“法师不必过于自责,罪在义宣。我且问你,参与谋逆的有哪些人呢?”
“出家人不参与军事,但张畅、宋灵秀都逼迫过我。贫僧惟一明了的,是宿缘所定,难逃此劫。”
“法师放心,这没有什么可怕的。从现在起,你就住在后堂,朕随时请教。”
会见结束了,跋陀罗仍被奉为高僧。
当初在荆州十年,他与谯王书信来往,无不记录在案。平叛后朝庭派人检查书信,发现他言及军事者连片言只语都没有。孝武帝更相信了他纯净谨慎,礼遇愈加优厚。两人谈论道法之余,也闲谈山水人物。孝武同他开玩笑:
“想念丞相(谯王)吗?”
“受他十年供养,怎能忘记他的恩德呢?现在我向陛下求愿,愿为他烧香三年。”
“法师果然是仁义至尽,朕答应你就是了。”孝武听后不由得面色惨然,他没有理由拒绝。
一年一年过去,跋陀罗终于老了。
孝武帝在东府举行宴会,王公大臣齐集,下令召见跋陀罗。当时跋陀罗未及净发,须眉皆白。孝武帝遥遥望见他,转身对尚书谢庄说:
“摩诃衍聪明善解,只是老了。朕试问他一问,他必能领悟。”
跋陀罗迈步登阶,孝武帝上前相迎:
“摩诃衍不负远来之意,但惟有一在。”
“贫僧远来归依帝京,已近三十年。天子的恩泽礼遇,使我愧不敢当。但年过七十,老而且病,惟有一死在。”他应声答道。
孝武令他近身而坐,满朝文武无不瞩目。
跋陀罗在秣陵境内凤凰楼西侧造寺。每到半夜,便听见推门呼唤之声,看时却没有人。众僧也屡做怪梦,常有人梦中狂呼乱叫,如遭酷刑。跋陀罗烧香咒愿:“你们宿缘在此,我现在造寺,行道礼忏,都是为了使你们早日得到解脱。若想住下去,就做护法善神,若不住,各找各的去处安居吧。”当晚,僧俗十几人梦见鬼神数千,挑着担子移去,众人从此才得安宁。
大明六年(公元462年),天下大旱,众人祈祷山川,但数月都无效果。孝武请跋陀罗求雨,并很是绝情地说:
“法师高明,一定要感动上天,若无灵验,从此就不要再见面了。”
“贫僧有何功德?不过,仰仗佛家三宝与陛下天威,定会降下甘霖。若不见效,是老朽心意不诚,也就无颜再见陛下。”跋陀罗知道,君王待人,向来是为我所用,并无什么可说的。
他到北湖钓鱼台烧香祈请,不吃不喝,默诵经典,并加上神咒。第二天晡时(下午3…5时),西北方乌云如车盖般冒出。太阳落时,狂风暴起,阴云四合,大雨从天而降。跋陀罗在雨中静立,如黑色的石头。
明帝当朝,他更被当做国宝一样看待。他明显苍老了,老年的岁月多回忆与余闲,他常把玩拿了数十年的香炉,常静观到他手上来取食的鸟儿——几十年了,他吃完饭,总将剩余分给鸟儿。娇小、活泼的生灵叽喳着忒楞楞飞去,他深不可测的眼睛朝向天空,在渺渺茫茫之中,他似乎见到了什么。
泰始四年(公元468年)正月,他觉出日子不多了,便从容地与众人告别,帝王,公卿,名僧,名士,弟子,熟悉的面孔都为他悲哀,他却总是微笑。
临终那天,他久久地朝西方站立,眼中一片光明,对随侍弟子说:“你看那些天花和圣像。”然后便回屋圆寂了。
保志
(奇行世难知)
保志本姓朱,少年出家,随师傅修习禅业,一向恭谨勤奋,到宋太始初年(465—471年)却忽然变得行迹怪异起来,居止不定,饮食无时,几寸长的头发蓬乱如草,却不梳不剃。肩上一条锡杖,杖头挂些刀剪、镜子、布匹一类的东西,常常就这样赤脚穿行于大街小巷。到齐建元年间(479—482年),更加神怪非常。他眉开眼笑地与人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人家也不以为意,后来遇到变故,再追想保志的话,分明他是在说着预兆。有时也来一两首诗,词句有如谶语,有时接连几天不吃东西,却面无饥色。保志的名声越来越大,很快京城的士庶僧俗,纷纷拜他为师。
齐武帝萧赜见他影响日广,便以欺诈、迷惑百姓的罪名将他收在狱中。第二天,有个狱吏到闹市中游荡,见保志在那里与人说笑,顿生疑惑,悄悄返回狱中,见保志仍在地上打坐,“难到是我看花了眼吗?”狱吏扪心自问。一天,保志忽然对狱卒嚷嚷道:“哈哈!门外有两人来给我送吃的啦!用金钵盛着,你们快给我拿过来!”果然文慧太子、竟陵王萧子良都来给他送饭。建康令吕文显将此事报告武帝,武帝见他果真不是凡人,便将他迎入宫中。
不久,景阳山上又出现一个保志,与七个僧人在一起。武帝大怒,下令派人检视后堂,四处找寻,没有保志的踪影。门卫禀奏道:“保志很早就出去了,我省视他时,见他正用墨涂身。”僧正法献见他衣服破敝,便想送他一件,派人到罽宾、龙兴两寺寻找,都说:“昨晚在此过,过早晨就走了。”又找到他常去的厉侯伯家,侯伯说:“昨晚他在这里讲经布道,现在还没睡醒呢。”来人屏息一听,果然醋声传来。这时法献才明白:他是分身三处过的夜。保志常在数九隆冬袒胸露背,四处走动,僧人宝亮便有意送他一件衲衣,只是没有机会。一天保志忽然进门,拿上衲衣便走,宝亮目瞪口呆。有时保志向人讨要生鱼片,施主为他办好,他只顾低头大嚼。保志走后,盆中的鱼儿仍旧活泼泼地乱跳。保志并非只玩小法术的一类人物,他看武帝残暴嗜杀,便借给他神力。武帝见到地狱中高帝萧道成在没完没了地遭受锥刀之苦,皤然悔悟,自此永远废除了锥刀酷刑。
保志与朝中许多显要都有交往。卫尉胡谐病重,请他来看,保志端详一下病人的形色,便说:“明屈。”家人弄不清楚,保志不作解说,第二天也不再去,胡谐就在当天死了。事后他对人说:“明屈,不是明日尸出么?”太尉司马殷齐之随陈显达出镇江州(江西九州),向保志辞行。保志取出纸墨,画了一棵树,树枝上立着一只小鸟。说:“好好保存。事情危急了就爬上这棵树。”后来显达叛逆,留齐之镇守江州。叛军很快溃散,齐之窜入庐山,后面追兵很急,齐之走投无路,猛然抬头,见林中的一棵树与保志所画一模一样,这不就是危急关头么?齐之顾不了许多,挥鞭赶走坐骑,匆匆爬到树叶间,稍定下神他才注意到,枝头一只小鸟瞅着他,不飞也不动,齐之当下就明白了。追兵赶来,在树林里转来转去,谁也没对这棵枝头立着安祥的鸟儿的树发生疑问,齐之终于得救了。屯骑桑偃准备谋反,悄悄地去找保志讨主意。保志一见他的身影,撒腿便跑边跑边大叫:“围台城,欲反逆,砍头破肚。”桑偃心知不妙。果然,还没出一旬,事情败露,桑偃逃到朱方,被人抓住,落了个砍头破肚的下场。到了梁代,鄱阳忠烈王曾请保志到宅中相叙,正说着话,保志冷不丁地要荆条,仆人四处寻找,将荆条弄来了,保志将其放在门上,弄得一群人莫明其妙。不久,忠烈王出任荆州刺史,谜底才算揭开。
保志在齐代,出入宫庭总是受到很多限制,到梁代,皇帝下诏说:“志公形迹虽拘挚于尘世,神思却畅游于尘外,水火不能伤虎蛇不能害,谈玄讲道,都高妙入神怎能以俗人的常情,无谓地将他束缚呢?从今往后,志公的行动出入,不得再禁。”这样以来,保志更随意了,天旱不雨时,他便念经求雨,皇帝问他如何解除烦恼,他便悉心讲解。
后来,法云在华林寺讲解《法华经》,招来了一种很怪的黑风。保志问他:
“黑风是有还是没有?”
“若按世俗常理说是有,若按第一义真谛说,是没有。”法云答道。法云所说,涉及到佛家“空”的观念。世俗看来,事物是实有的,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难到能说没有吗?而佛家却认为,万物都是地、火、水、风四大元素的暂时组合,所以万物没有自身固有的性质,从这点说,万物皆“空”,黑风自然也不例外。保志往复问难三四回,便笑着说:“如果固定不变的体性是虚空不实的,这也不可能,难以理解。”他的话总让人觉得闪烁朦胧,无从把握。
保志闻名于世,显现奇迹有四十余年,男女恭信的有无数人。天监十三年(公元514年)冬,忽然对人说:“菩萨要走了。”不出十天,便无疾而终,尸体柔软而有异香,面貌光亮愉悦。保志本姓宋,金城(今甘肃兰州、青海西宁一带)人,他的年纪推算起来,当在九十七岁上下。
法愿
(洞晓世事 守戒如一)
在宋都城建康附近的沈桥边,住着一位名声远扬的算命先生。此人姓钟名武厉,曾任过新道县令,家世信神,很早便学会了歌舞鼓乐、以及零杂技艺,尤其擅长算卦相面。一次他揽镜自照,不禁得意起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见到天子了。”于是便在沈桥做起了算命的营生。
钟武厉相过许多人的面,说其近期内将发生的事,无不灵验,名声越传越大,一次他对两个人说道:“你会做三州刺史,你将位极三公”。这第一个便是曾发过‘应乘长风,破万里浪’宏愿的宗慤,第二个便是后来飞黄腾达的沈庆。消息不胫而走,不久事情让宋太祖刘裕知道了。刘裕将他召来,让他给事先化妆的囚徒和一个漂亮的奴婢相面。他将二人稍端祥,指便着囚徒说:“君多灾多难,一下台阶便要戴上枷锁。”又对奴婢说:
“君是下贱人,不过是暂时得以幸免罢了。”太祖听后吃惊非小:果然名不虚传。便令他住在后堂,不时去了解阴阳秘术。
不久,钟武厉请求出家,接连请求三次太祖才答应了他。他便成为上林寺远公的弟子,取号法愿。
孝武帝即位,宗慤出任广州刺史,携法愿一同前住,并从他受五戒。很快谯王横逆作乱,向岭南一带发出檄文以相号召,宗慤拿不定主意,问法愿怎么办,法愿说:“现在太白星冒犯南斗星,肯定要有大臣被杀,现在你应当这样……,赶快改主意,必得大功劳。”结果与法愿所说丝毫不差。宗慤对他感激不尽,后来改任豫州刺史,仍带他前往,竟陵王刘诞举事,又是法愿给他出主意应付。不过,他的麻烦也在这里惹下了。
一次法愿与宗慤商议,想减少僧人的床脚,使之合于八指之制。谁想这样一来冒犯了当时独步江西的僧导,他忿忿不平地指责法愿胡乱管教僧人。以僧导的地位和名声而说这样的话,影响之大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很快传到孝武帝耳朵里,孝武令他速回京城。
法愿刚一上殿,孝武帝就劈头问他:
“法愿,为什么假装吃素呢?”
“贫僧吃素已整十年了,并未假装。”法愿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孝武帝见他敢顶撞自己,顿时大怒命令道:
“沈攸之,把肉拿来,我看他吃不吃?”直阁沈攸之拿肉硬往他嘴里塞,法愿双唇紧闭,两人折腾了一会儿,法愿的门牙都弄掉了两颗,肉也未咽下一点。孝武帝脸色都变了,最后命令他罢道还俗,作广武将军,在华林殿值班伺候。法愿没有继续反抗,他顶盔戴甲,作起了将军。法愿虽然形同俗人,但谨守禅戒,从未破犯。不久孝武帝驾崩,昭太后才令他重新出家。明帝太始六年(公元470年),佼长生舍宅为寺,取名正胜,礼请法愿居住。
齐取代宋以后,高帝和武帝对他都以师礼相待。武帝永明二年(公元484年),法愿的兄长去世,法愿回京,住在湘宫寺,武帝亲自来问候,法愿派人转告:“脚病还未好,不能相见。”武帝转身就回去了。
文惠太子到湘宫寺问候,法愿连座也不让,太子只好垂手侍立一旁。他小心翼翼地向法愿探问:“用奏乐、击鼓、打铙来供养佛祖,那该是怎样的福分呢?”法愿不屑一顾:“当初菩萨以八万伎乐供养佛祖,尚不能趁心如意,现在你吹竹管子,打死牛皮,有什么可说的?”当时的王公贵族都从他受戒,他要见这些人都是直来直去,用不着通报。
法愿的名声显赫,众人沓随喜施舍,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