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之林





  神态说不出的黯然。
  沈源疑道:“叶鸿先生试图告诉你什么?”
  斋藤秀男将木刀放好,在地上跪好,示意侍者奉上毛巾和香茶,突然脸上露出笑容,道:“其实不瞒二位,我一直认为自家的神道无念流并不是全日本最强的刀法,所以我和父亲曾经为这件事争论过许多回,不愿意继承练武馆的教师,而自己出去练习别家的刀法。”
  沈源和刘西差点把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疑道:“为什么?”
  斋藤秀男淡淡道:“幕末江户三大道场中镜心明智流以桃井春藏前辈为代表人物,此流派主要讲究的‘位’,就是姿势、身体形态的位置,形成一种非常规范而达到极致的美感,不过虽然属于讲究剑道艺术的流派,不过格斗性却也不输给任何流派,而北辰一刀流则是以‘瞬息心、气、力一致’,讲究在战斗中形成艺术性的美感,只我神道无念流以‘力’的极致取胜,属于单纯的格斗派,若论艺术性却是大大缺乏。”
  沈源从侧面观察斋藤秀男,这才发现此人的外表极其俊美,心里马上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觉得神道无念流没有足够的艺术美感的原因了,当年桃井春藏能够将镜心明智流发挥到极致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本身是一位极其俊美的人,看来这为斋藤秀男先生想必也想改善一下神道无念流的形象。
  斋藤秀男道:“我学习了六年别家的刀法,都试图将之与我家的刀法融合起来,直到我三年前刀法大成,才回到家中,然后代表道场出席每三年举办一次的各大道场比武,我所融合起来的刀法终于成功打败许多对手,虽然最后败在天然理心流的毛利雪舞手里,但我肯定了自己的刀法,为了争取日本青年第一,我必须在这三年中提高自己的实力,父亲就介绍中国,让我来到中国,所以遇上沈源先生和刘西先生。”
  沈源、刘西点了点头,他们能感受到这位斋藤秀男先生对剑道的狂热追求。
  斋藤秀男喝了一口茶,道:“沈源先生肯定是练习过印度的瑜珈术,所以才能使身体变成这样灵活,就在沈源先生方才弃刀用脚法向我展开攻击时,我心里曾有不舒服的感觉,感觉到沈源先生违背了剑道的宗旨,因为只有输或者死,我们剑者才能够放弃手中的兵器。沈源先生不要怪我说的直接,因为我当时确实就是这样想的,失礼了。”
  沈源摇头道:“该是我失礼了才对,斋藤先生当时有那种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斋藤秀男道:“不过也正是因为沈源先生的这个变化,却使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也许这个道理就是叶鸿先生想要告诉我的,甚至就是家父想要通过叶鸿先生告诉我的,这一切都是幸亏有了沈源先生,斋藤秀男感激不尽。”
  说着又是深深一礼。幸亏沈源和刘西知道日本是个极其重视礼节的民族否则早就受不住了。
  两人都想听听斋藤秀男到底感悟到了什么?
  斋藤秀男目光深远,显然在品味什么,道:“其实不管任何剑道流派都是源自于格斗中,而神道无念流更是如此,当时敝派祖先就是在参拜神像时有所参悟才创出此流派的,在格斗中注意实用性和压倒对方的气势来战胜对手,确实是纯粹的格斗剑道,并不注重姿势或者艺术的美感,我以前确实认为它不够完美,但沈源先生放弃手中的刀然后使用脚法使我后退,这种方法更加没有美感,却使我不得不败,相对来说,敝流派的刀法已经好的多,其实格斗的实用性和艺术性本来就是互相制约的,我过于追求实用性,而不肯放下手中的刀来取得胜利就是我的错误。”
  沈源老脸一红,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也没有觉得怎么样,反倒是好象说自己那招丝毫没有美感令他大感尴尬。中国的武术本来就非常注重实用性,不像日本的剑道那样讲究多多。
  斋藤秀男似乎又感叹了几声,显然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个令沈源和刘西感到不以为然的道理,最后道:“我这次回日本去,一定向家父赔罪,然后潜心研究神道无念流的刀法,再不去追求任何艺术的美感了。”
  沈源大感和他的思路无法统一,本想告诉他其实武功越到极致,就是越来越充满了艺术的美感,向叶鸿这样的宗师级高手出手,鲜有难看的动作,但一想到人家自己的体会,最后还是闭了嘴。
  斋藤秀男最后再奉上一杯茶,道:“我这次来到中国受益匪浅,它日还希望能够在日本招待两位。”
  沈源和刘西急忙点头答应,不过一想到现在自己还被玲珑的杀手集团追杀,自己要去日本还不是送上门去?
  第四部 陶然忘忧 第九章 辽东崔剑
  (更新时间:2004…6…15 22:11:00 本章字数:5789)
  陶然亭公园醉翁亭。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明月当空,虽然还有一日才是满月,不过今夜的月却是一个月中最特殊的时刻,因为过了今夜,月就要开始缺了。
  月圆月缺,这是世间永恒不变的道理,飞龙在天之后就是亢龙有悔,盛极而衰也是宇宙万物的至理,白道和黑道之争是不是也是如此?
  叶鸿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借此闻到茶香,这是朱浩成特地送他的茶叶,虽然他对品茶并没有多少研究,不过却也可以品尝出茶道既人道的道理。
  其实任何一种能够称为道的东西,其中的道理就是一样的,所谓万物一马也,天地一指也。只可笑人还想超脱出这个道理,那全是因为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原因。
  他自己也是。
  他原想白道压制住黑道至少还可以坚持十年,可惜他虽然掌握了万物的物理,却永远掌握不了一个东西,那就是人,人就是变化,自从辽东黑道悄然崛起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崔剑绝对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材,要不然也不能在一夜之间使整个辽东白道臣服的臣服,灭亡的灭亡,而接下来密宗达明活佛的弟子薛耒入主广东,出身于上海政界的段六以庞大的经济实力使傅家灭家,到如今的十大世家已经名存实亡,一切就是在这短短的三年内发生。
  人可以改变历史,同时也在创造着历史,就像当初他一手将白道统一起来一样,现在因为三个人的出现使整个黑道复苏。
  他一直没有说起在安哥拉寻找魏贤的这段经历,而且那个奇异的白人传教士也已经不知所踪,但他知道虽然他这次并没有找到魏贤,魏贤却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一定有极其神奇的事情在魏贤身上发生了,这种预感一直非常的强烈。
  也许那是可以使荒草成林的奇迹,这是他在魏贤所居住过的地方的墙壁上发现的一句话:“在我眼里生命就是我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荒草,我期待着它成林的时刻。”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切的了解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但显然这是魏贤留给他的线索。
  一种强烈的感觉突然遍布全身。
  叶鸿的精神集中起来,他终于发现了崔剑,显然崔剑也发现了他。
  过了不久不远处传来清楚而自然的脚步声。
  叶鸿轻轻喝了一口茶,用一支铁棍去拨茶壶下的火苗,淡淡道:“是不是崔剑来了?”
  一个粗壮的声音答道:“是我来了,想不到叶鸿竟然私自在公园里点火煮茶,哈哈,听说北京的规矩非常多,到处是小脚的老太太,抓住要罚款的。”
  叶鸿微微一愣,不由得失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崔剑说话竟然是这样的声音,这样一副腔调。
  一个足可以作为东北大汉典型的高大男人大步走入亭子,浓眉大眼,加上古铜色的皮肤,宽大的耳朵,杂乱的头发,脸上一个憨厚的笑容,简直和在东北地间辛勤耕种的农民一模一样。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崔剑?
  叶鸿心中微动。
  崔剑直接走到叶鸿对面坐下,直视着叶鸿的眼睛,叶鸿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位让整个黑道、白道闻风丧胆的人物。
  崔剑有着一双绝对算不上精光四射的眼睛,却在眼睛里露出一种深切的禅味,这种非常深刻的感觉叶鸿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这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是绝对没有任何杂质的天然,仿佛拥有者并没有在思考什么,却又好象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崔剑这张脸上最突出的部分还是他的鼻子,挺直高耸的鼻梁使整个人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霸气,这种霸气与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淡泊又形成独特的对比,好象崔剑整个人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
  而他的衣服更是搞笑,只是一件随便挂在身上的T恤,袖子挽起,非常碍眼,这种人走在北京大街上都会被人多瞪两眼。
  两个人同时相视大笑,叶鸿心里泛起感慨,这就是崔剑了。
  也只有这个样子才能是崔剑!
  他行走起来全然没有任何武学大师的风范,全然似一个日落归家的农民,而且每个动作都是随意舒展,丝毫不拘束自己的躯体,仿佛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气运行,不过叶鸿却知道谁要是想向他动手的话,马上会遇上最可怕的反击。
  因为他的一切都在动静之中以一个奇异的规律转换着,随意而天成。
  他从来没有想过崔剑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但这个人走到面前时,他却认为只有这个人才能是崔剑。
  崔剑仔细地瞅了瞅叶鸿杯中的茶,笑道:“这是杭州最出名的龙井,而且是极品,嘿嘿,据说很贵,上次段六子送给我几包,不过都被我他妈的当场扔了,这小子没安好心,整天拿几个臭钱当着宝,咱们东北人不吃他这套!”
  叶鸿替他倒了一杯茶,笑道:“我请你喝一杯茶,改日你请我喝一杯酒,虽然我从不喝酒,不过要是崔剑的酒,我确实想尝尝。”
  崔剑接过茶,牛饮而尽,完全没有一丝绝代高手的风范,笑道:“你说的对,咱东北人哪能没有酒喝?幸亏我当时没出家,嘿嘿,最近我一直都在酿一种新酒,绝对够烈的,改日你来东北,咱们吃酸菜炖大肥肉片子,来几盅。这边的酒干脆就不叫酒,那叫马尿,喝起来酸不啦叽的,没啥意思。”
  叶鸿微微一笑,点头答应,崔剑若是混进那个村子里当农民,没有人会认得出来,而且还是绝对豪爽好客的那种。
  崔剑挺起虎背熊腰,看了看亭子,道:“你猜出来我和朱浩成打架的地方啦,果然是叶鸿。”
  叶鸿差点把茶喷出去,竟然称这场惊动整个中国江湖的决战称做“打架”,崔剑绝对是第一个,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崔剑你是想告诉朱老你的目的是北京吧!”
  崔剑点了点头,挺起胸膛道:“你别小看我老崔,书我还是读了不少,讲道理没几个人妈的能讲过我的,我写信给朱浩成的时候确实心里就想着这家伙能猜出来,因为人家毕竟是经学大师,学问还是比我多。嘿,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叶鸿又替他倒上一杯茶,问道:“那你为什么来找我?不怕我突然出手对付你,让你受伤后,明天输给朱老么?”
  崔剑接过茶,又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你确实有这个实力,甚至今天晚上就把我收拾在这里也有可能,不过我老崔相信你不会这样做,其实不仅仅我来找你,你不也是来找我?要不然为什么等在这里,还准备了两个茶杯?老崔就不客气了,我这门有一门大法,可以搜天索地,当我发现你时,就过来了,其实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叶鸿哑然失笑,自己确实是在等他,也发现他使用某种精神密法来搜索自己,所以干脆用精神力与他进行沟通,其中的玄妙确实旁人难以体会,淡淡道:“你有什么问题要来问我?”
  崔剑双目再度迎上叶鸿的目光,语气一转,道:“我想知道你认为明天谁能赢!”
  叶鸿心情如古井无波,注视着他那没有一丝一毫杂质的目光,淡淡道:“你为什么会问我?”
  崔剑摇头苦笑,道:“这天下,我不问你还能问谁去?”
  叶鸿转动茶杯,道:“你不怕我说出任何一个推测都会影响你的道心么?你若今天晚上被我攻破你的道心,明天必输无疑!”
  崔剑终于移开目光,笑道:“果然不愧是叶鸿,幸亏你什么都没有说,要是你说朱浩成会胜的话,那么我马上会信心大失,要是你说我会胜的话,我也会背上包袱,甩都甩不掉。”
  然后长叹一声。
  叶鸿再次替他倒上茶,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给你的答案,所以才会来找我是不是?”
  崔剑忽然变得无比沉静,和方才坦荡无拘的风格大相径庭,很难想象两种感觉能够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此迅速的转变,终于露出当代道家第一人的高手的风范,仰头望向天空的明月,道:“其实我对这一战没有任何的把握,自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