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前传·斗佛





  我心里一堵,脸上却故作轻松道:“难怪很久没见到那面具男了。”
  “面具男?”他重复着这三个字,笑起来,目光却慢慢变得沉静。
  “莫离,”他轻轻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完全变为魔帝。”
  “那时候,”他顿了一顿,“我希望,你能亲手杀了我。”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我沉默转身,向外走去。
  长长走廊,沉静池水,明亮月光。
  (三十八)
  “小白,你回来了。”
  小兔子激动地跳过来,抱住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担心死我们了。”她耸耸鼻子,眼圈都红了。
  刹夏的眼圈也有点红,“幸好你没事。”
  我感动地用力抱抱她们。
  三藏也扭着腰肢扑过来,“小白,人家也担心死你了。”
  黑线。
  咚的一脚。
  三藏半坐地上,咬着手绢,一脸怨妇状,“小白,你变心了,你要她们,不要我了。呜呜呜。”
  众人顿觉嗖嗖一阵冷风。
  “对了,小白,诅咒已经解开了吧。”小兔子笑眯眯地看着我。
  诅咒?
  我额头冒出了冷汗。
  天哪,我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小兔子依旧兴致勃勃,“我问你话了,怎么不说?”
  “我,我——”看着刹夏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我迟疑着说不出话。
  “小白,难道说,”小兔子终于发现了我的可疑,她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
  我紧张得看着她。
  “诅咒已经解开了。”
  突然耳边传来悟空懒洋洋的语气。
  我们大家都扭转头,惊讶地看着他。
  小兔子最先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
  悟空嘻嘻一笑,“不是说接到绣球的人会在子时前死掉吗?”
  他朝着我抬抬下巴,“子时早就过了,你们见过这么活蹦乱跳的死人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兔子定定看着我,她突然右手抓住我的手腕,左手刷地撩开我的袖子。
  “你们快来看。”
  她的声音惊喜得有点颤抖,“小白手上那些奇怪的红色东西消失了!”
  大殿上的所有人一下全部激动起来。
  “可以归位了,可以归位了。素娥姐姐。”小兔子蹦跳着抱住刹夏。
  刹夏呆呆地站着,慢慢地,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看着她们,轻轻微笑。
  悟空朝我走过来。
  我对着他大大一笑。
  悟空也笑了。
  他拉起我的手。
  “走吧,我替你包扎一下。”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两个手掌都血迹斑斑。
  大概是之前,见到佛祖时太过紧张。
  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全都嵌入了肉里的缘故吧。
  “好,”我抬头看着他,“我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呢。”
  于是我们两人,牵着手。
  穿过繁华的宫殿,喧哗激动的人群。
  走到了外面。
  外面,风很大,天很黑。
  可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岂非也正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候?
  (三十九)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收拾包裹,准备离开。
  小兔子抓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小白,今天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们。”
  我嘻嘻一笑,鬼祟地看了看八戒,“放心吧,很快的,等我一取完了经就去月宫。”
  “真的?”她开心地咧出了三瓣嘴。
  于是,挥手告别。
  告别也许令人无奈,也许使人伤感。
  但是,没有别离的痛苦,哪来相聚的幸福?
  第七章
  愿以此功德
  回向十法界
  愿一切众生
  皆生极乐国
  (一)
  你见过这样的情景吗?
  一个老头子,很老很老的老头子,白胡子都拖了一地。穿着宽宽大大干干净净的寿衣,瘪着嘴,坐在棺材里用仅剩的几颗牙用力地撕鸡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去。”“你去。”我们互相推脱。
  最后八戒被我们几个乱推一气的家伙给推了出去,他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位老人家,我们长途跋涉,又饥又渴,可否在你这里借住一宿,化些斋饭?”
  “去去去。”那老头子挥舞着鸡腿,满嘴含糊,“我已经是死人了,我听不到你们说什么,你们也看不见我。”
  默……
  三藏头一甩,亲自出马。
  “老人家,我们乃是从东土大唐——”
  还未等他说完,那老头子就像被猫咬了屁股一般,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唐三藏,围着他慢慢打转。
  三藏又是一甩头。
  “哦呵呵,不用看了,我每个角度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那老头子看着他,突然嘴一撇,竟像一个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
  “大师,你终于又来到我身边了,呜呜呜。”
  “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
  啊?什么!
  悟空,八戒,沙僧和我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大家不约而同地躲到一边咬耳朵。
  “啧啧,看不出三藏居然是这种人。”
  “莫非三藏以前曾对这个老人家始乱终弃?”
  “大家不要乱说三藏嘛,说不定是那老男人一厢情愿地喜欢他。”
  “哦;也有可能。”
  三藏在一边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你们,你们——”
  我们乖乖闭嘴,用手指了指那个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头子。
  三藏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把他扶了起来。
  “老人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
  “以前我们有见过面吗?”
  “有啊!”那老头子泪眼汪汪道,“我这条命还是大师你救的呢。”
  “有吗?”三藏挠挠脑袋,“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寇,名员外,大师你不记得了吗?”他满怀希望地问道。
  “寇员外?”三藏沉思道,又问他,“那我呢,你既然认识我,也就应该知道我的法号吧。”
  “知道,知道。”老头子忙不迭地答道,“你不是号无灯法师吗?”
  ……
  “什么嘛,原来认错人了,还害得我们这么期待。”
  我们一群等着看好戏的人怏怏不乐地走开。
  “你,你们——”三藏再次气到吐血。
  那老头子气愤地看着我们。
  “我没有认错,”他申辩道,“他肯定就是无灯法师,我有画作为证。”
  嗯?什么?画作?
  我们的耳朵又竖起来了。
  “哪里哪里,快去拿出来看看。”
  “难说三藏以前法号就是无灯?”
  “不会吧,取个假法号去骗人?”
  “画作呢?画作在哪?我要看!”
  三藏已经气到没力气骂我们了。
  “看吧看吧,”他没好气地说,“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们看啊。”
  ……
  大家齐刷刷地搬了小板凳坐成一排,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二)
  那老头子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画作。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他嘀咕着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啊!找到了。”老头子一下激动地叫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那幅画轴。
  我们一群人全部涌了上去。
  画上面是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人。
  清秀,俊雅,一脸深藏不露。
  完全不同与三藏。
  “切。”我们一群人抱怨起来。
  原来又是空高兴一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老头子拼命揉着眼睛,看看三藏,又看看画像,看看画像,又看看三藏,这样把头转来转去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终于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果然是我认错人了。”
  “唉,老了,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失魂落魄地爬进棺材里,伤心地继续撕咬鸡腿,嘴里还含糊道:“厨房里有米有灶,你们自己张罗吧。如果要借宿,也自己挪地方吧,我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再和我说话。”
  默……
  三藏开始煞有介事地指挥起来。
  “八戒,你去劈柴。”
  “小白,你去做饭。”
  “悟净,你去打扫屋子。”
  “悟空,你去——你去休息就好了。”
  “那你呢?”我们一起反问他。
  三藏胸有成竹,“这位老人家不是说他死了吗?我现在就为他念经超度咯。”
  (三)
  沙僧在收拾屋子。
  这间屋子不仅脏,而且还有股很奇怪的味道。
  那种很老很老的味道。
  连照进来的阳光都似乎昏黄,如同古旧书籍的颜色。
  沙僧把刚才散落一地的画轴捡起来,放回书桌。
  大概因为年代久远,那些画轴的线很轻易就断掉。
  沙僧不得不一幅一幅把它们重新卷好,绑上。
  他就这样,一直认真地做着,直到他看见了一幅画。
  他呆了一下,然后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大家快来看呀。”
  “这幅画中的女子简直长得和小白一模一样呢。”
  我们一群人全都围了上去。
  画中的女子,穿着湖水绿的衣衫,眼神若有所思,表情淡然而又隐忍。
  她分明在微笑,却让人觉得无比悲伤。
  为什么要悲伤呢?
  是不是已经知道属于她的那份幸福不会久长。
  (四)
  “真的和小白一模一样呢,只是表情不同。”
  三藏惊叹道,他突然抬起头,两眼发光地看着我,“小白,你是不是有姐姐或者妹妹,事实上呢,我个人是比较偏好忧郁型的。”
  我没有理睬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幅画。
  就好像,对着镜子一般。
  镜中映出的却是自己前世的容颜。
  那种感觉,居然不是奇怪,而是悲伤。
  淡淡的悲伤。
  悟空突然拿过我手中的画,径自走到棺材里的老头子面前。
  “老人家,可否告诉我们此画的来历?”
  那老头子就当浑然没听见一般,继续费力地撕咬他的鸡腿。
  悟空倒也不恼,他只是微微一笑。
  “老人家,你已活了一千三百一十九年吧。”
  老头子啃鸡腿的动作突然停下。
  悟空像猜透他心思般,又道,“你想死,但是偏偏死不了。”
  老头子抬起头,看着他。
  “你苦寻无灯大师,是因为你相信,只有无灯大师才能让你死,才能将你从永生中解放出来。”
  老头子嘴巴已张大得可以放下一个鹅蛋了。
  “哎哟我的妈呀。”他惊叹道,“你这小毛猴说话咋这么准呢?”
  悟空额头上陡然冒出黑线。
  我们几个飞快端来小板凳,整整齐齐坐成一排。
  “快下注!”
  “我买老人家!”
  (五)
  “这幅画,已有一千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老头子回忆道。
  “而画这副画的人,是和无灯法师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我心中微微一惊。
  一千一百多年?
  正是在一千一百多年前,释心随一和尚离去。
  “那个年轻人什么样子?老人家你可记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有着不真实的味道。
  “不记得了。”老头子摇摇头,“只记得好像是一个眉目清秀,性格温和的男子。”
  “那他的名字呢?你知道吗?”我不死心地追问。
  仍然是摇头。
  “那年轻人一天到晚几乎不说一句话,”老头子回忆着,“但是他画画,他在我这里住了九天,就画了九天的画。”
  “你看,”他朝书桌示意,“那些用红色丝线扎起来的就是他所作的画。”
  我静静地走过去,一幅一幅打开。
  第一幅,是她。
  第二幅,是她。
  最后一幅,还是她。
  每幅画上都有字。
  汝爱我心,我怜汝意,以是因缘,经百千劫,执着缠缚。
  由于年代久远,那些纸张发黄枯干,一打开后就片片碎去……
  阳光很好,好得可以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
  我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又安静地走了回来。
  “你没事吧,小白?”八戒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摇手,对着那老头子道,“讲点其他的吧,老人家,你为什么会活了一千多年呢?”
  “你应该只是一个凡人吧。”
  老头子眼睛一瞪,“你以为我想活这么久啊,真是的,都成地地道道的老不死了。”
  “不讲就算了。”我无端端心中烦躁起来。
  那老头子看我发火,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小姑娘脾气倒挺冲。”
  “好,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喝了不老泉的泉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不老不死,一千多年。”
  我们大家全部很怀疑地看着他。
  “不死肯定是真的。”
  “可是,不老?难道你从一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老头子很郁闷。
  “这白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