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兰大陆
在眼里,等到成国老仰天大笑自鸣得意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也惊诧对方的功力:他试探着成国老的时候,发现此人只是个毫不会武功的老人,此刻看来,那绝对是一门高深莫测的隐藏功夫,或者说,这音乐本就是他自己安排的,当然,这一点兰若云不太肯定,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美妙的音乐,会是一个狡诈的商人所拥有的,那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成国老也诧异的看着兰若云,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筹,因为受音乐影响,竟然把自己心中所想的祖先遗训讲了出来,而兰若云只是面容哀戚的流了几行眼泪,反正眼泪又不花钱,胜负已定!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却同时大叫了起来——
他们看见翼人族首领察合猜旺正抽出长刀逼在自己脖子上,他咬牙切齿,眼角口唇都留下血水,右手握刀,左手握拳,大声喊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前有狼后有虎,哈哈哈,不如死了吧,十三年前我就该死了的,我杀了他,哈哈哈,杀了父亲,谁让他不传位给我,今天他又来逼我,我死了吧!”
他将长刀向脖子上按去,就欲自尽。恰好这时成国老和兰若云同时惊觉,大喊了出来,但是任何救援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这察合猜旺就要命丧自己的长刀之下。
他忽然又停了下来,长刀上已经血迹斑斑,只见他呆呆的瞪着眼睛,聆听着——
原来箫声已歇,此刻是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传了出来。
这琴声又别有一番勾魂摄魄的风味,无怪连自刎的察合猜旺都停了下来。
不自禁让人想起了三月艳阳天的一个这样的日子……
小桥流水,草长莺飞,晨歌起处,才子甲手持纸扇翩然而至,但见他一袭白衫,英雄长巾,剑眉朗目,潇洒若神龙,优雅若玉树。
登上石桥,顾首四盼,直叫河塘里采菱女为他倾倒,难以自制。
而此时,佳人乙手掖长裙,绿衫紫巾,环佩叮当,摇曳生姿,三步一个风流,两步一个含笑,袅袅婷婷的由远处走来。丫鬟忽然一笑,抿嘴含羞,举着手帕向石桥上指来:“小姐,侬看见哲个翩翩美少年,怎不羡煞奴家!”
明眸善睐,小姐秋波一转,面色早红,斥骂着丫头,来掩饰心中娇羞。
正是郎情妾意,相见恨晚,蝴蝶纷飞,鸳鸯比肩,男欢女爱,一番风流,月老含笑,好一段比翼双飞佳姻缘—
—
画外音,唱起:“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你是公主,我是青蛙,千古一吻,王子成家……”
众人心中烦躁尽去,忧伤早无,听着这欢愉的琴声,每个听众的脸上都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每个人心里都想着“才子佳人”的故事,只不过主角全都变成了自己,即使兽人中丑之极品者,此时也觉自己英俊美丽,才华绝代。虽然此刻宴席当中,并无纸扇,每个人还是拿着自己面前的猪脚、铁勺和汤盘等物权充,挥舞着,高唱着,翩翩着,就着悠扬的琴声,如痴如醉。
察合猜旺也不自杀了,拿着那把长刀也做着挥舞扇子的姿态,左手却背在身后,满面自得欢笑之意,脖颈中鲜血兀自流出,他只当是小桥流水。
连自然之子也面露微笑,不复疯狂,只不过他年纪已入不惑,自来对情爱之事也不甚热心,却不如众人那样痴呆。
蝴蝶却受不住诱惑,双臂摇摆,姿容俏丽。
而龙人首领哈里巴更是挥舞着一头烤乳猪,一步三摇的唱着:“树上鸟儿成双对,我和娘子把家还……生命诚可贵,初恋价更高,噢呜——”
兰若云毕竟年轻,这时却输了成国老一回合,嘴里喃喃念着:“阿秀,阿秀……”脸上一股笑意衬着年轻年男子的春意,却在那大胡子的掩映下怪异无比。
等他惊醒的时候,发现成国老也如片刻前自己的笑容一样,呵呵的看着他,眼神里分明是:“算打了个平手……”
兰若云骇然,赶紧运气凝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时身处险地,如果说出裸兰城议事厅里任一人的名字都会惹来杀身之祸,还好没人知道“阿秀”就是“清影秀”,否则自己也不用解释了,那个跳舞的哈里巴就要把烤乳猪砸过来了。
正当众人陷入乱八七糟的情欲状态中不可自拔之时,琴声又一变,变得沧桑起来,虽不似先前的箫声那样惹人悲伤落泪,却也心情沉重。
小桥流水立刻变成了离恨天怨遥地,才子佳人也成了粱山伯与祝英台,还不止如此,琴声中隐隐有萧飒之声,仿佛无边秋意,冬雪重临,而风沙席卷和大漠孤洲也若隐若现。
众人仿佛看见一个白发老者,骑着瘦骨嶙峋的病马在大漠上迤逦独行:“白马已经老了,远游的浪子才想起回归故里,这落叶归根的情绪并不受距离所限!”
一个温和柔美的女声唱了起来:“相见难,却总是离别,学那黄粱一梦,千古伤心;君有语,相携如昨,睡梦中孤影垂怜,堪堪的红消绿败;争似浮萍,四处漂泊,塞外牛羊空许约……
“窈窕意,君子情,国破山河草木春,爱别离,相对忿,中军帐外寒雪深;斑驳泪,烛影遥,湘妃梦断汨罗畔,杯樽酒,义士情,此生不枉荆轲意,支剑行走江湖情……
“月如光影寒如梭,两军相争谁者泣?血染征场,所为何来?看不透世事繁华,得多少,失多少?骷髅夜话,玫瑰花红,不过是骨一堆,劝君息心对此生,无限江山任遨游……”
琴声弹到此处,已变得雄浑而略带怒意,等到最后几声时,竟然表达出了强烈的规劝之意,众人又听得一阵痴呆,继而是疑惑,但终究无法从这声音中脱胎出来,被它牵引着上上下下,再也找不到自己。
到那女声响起,众人心里又是一阵惊诧,原来这“子微之音”的演奏者是这样一个奇女子,但已经不容许他们多想下去,那声音如有魔力,把所有的思想都牵入了音乐当中,跟着音乐的节拍活动自己的思绪,很多多年来一直困惑自己的人生问题和生命疑虑竟于此时冰消玉解,很多人霎时有大彻大悟的感觉。
琴声止,人声停——
成国府中的各位听众依然呆坐着,思考着,完全忘记了“子微之音”已经远去,仿佛余音绕梁,那美妙的音乐依然在上空盘旋。
一霎时大厅里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思考着由乐声勾起的许多心中困惑,隐隐摸到一些头绪,却又不太清晰,绞尽脑汁的思虑着,如中魔障。
“不过是骨一堆……哈哈,对啊,就是骨一堆啊!”
自然之子仿佛顿悟了什么思想,喃喃的念道,向兰若云看去,赫然发现那座位上竟已经没了阿若兄的身影。
他向蝴蝶看去,发现蝴蝶也不在了,想寻出成国老来问一问,竟连这主人都已消失,而且大少爷成定疆也不在,仿佛瞬间化作了气体一样,无影无形!
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厅里的众人还在如痴如醉的沉思着,有些稳重的人惊醒过来,紧张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劲儿的问道:“我刚才怎么了,你一定看到我的窘态了?”结果发现对方也有相同的疑虑,才知道大家都受这音乐影响,每个人都陷入无比混乱的状态,竟然再也看不到身边人的样子,也还好如此,否则“杀人灭口”、“碎尸案”这类事情肯定是接下来几年里的主旋律——每个人都有些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私,为此不惜消灭知情者。
察合猜旺摸着脖子上那条伤口,心里惊诧,眉头紧皱,呆呆的看着衣襟上和长刀上的血迹,周围人猜忌的目光更让他恼羞成怒,一甩袖,转身离去。
而哈里巴的怪异举动却引起了众人一阵大笑,此刻仍然抱着那头烤乳猪大叫着:“初恋,白骨……”
众人心里又一阵崇敬心情油然而生:“他竟然说初恋就是白骨,可见此人已大彻大悟,思想上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自然之子本想让大家听听音乐,缓和一下先前的不愉快,结果没想到这传说中的“子微之音”不但不是浪得虚名,甚至将这次聚会搞得乱八七糟,眼见是开不下去了,倒是满桌丰盛的饭菜,似在嘲笑各位感情脆弱的精英。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找不到主人了,自己心中忽然很落寞,也不如归去吧,似乎应该好好整理一下情绪,这个“骨一堆”搞得他心烦气躁意乱神迷。
蝴蝶和兰若云都不见了,他叫起自己的百人卫队,叹息着向自己的府第走去。
“他们究竟跑哪里去了呢?”自然之子边走边想着,“难道和绿教有关?”
他心里一阵惊诧,猛然感觉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是杀气,他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十丈开外一栋民房处。
“好,来吧,既然早已经注定!”他向手下指挥着布成一个半圆,自己当先向那民房扑去——
第八章 美男子
兰若云之所以离去,是因为正在他神游八荒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到一个声音:“兰若云,别来无恙啊!”
这是一个非常柔和婉转的女声,如果在平日一定会让他感觉如沐春风,可是今天,在兽人族的土地上,自以为装扮得天衣无缝的他,忽然被人叫出名字,立时全身一震,如坠冰窖。
不难想象,如果让这些兽人发现他就是人类的总军师,扮成奸细来刺探敌情——兰大少爷细皮嫩肉,加些十三香十四香什么的搅拌一下,应该很合这些兽人的胃口。
兰若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尽管后背上已经冷汗淋漓,他还是忍住了没有任何反应,告诉自己要镇定,说不定是对方叫错人了,或者是有意试探,千万不能着了道儿!
他又在那里做“蛰伏老龟状”静静的呆了几分钟,等再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于是抬起脑袋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周围的自然之子等人还在闭目沉思,思考自己心中疑惑。
至于女人,却只在远远的角落里有一些兽族妇女在“入定”,兰若云不相信这些五大三粗的女人,能说出那么柔美的声音。
“别再那里东张西望了,说的就是你,你那部胡子根本不适合你!”那柔和的女声再次传来,已经有了一些笑意。
兰若云站起身,飞快的走出大厅,他发现那声音来自巨宅之外。
“等一等!”他喊道,直觉上那人似乎在远去。
“咦,被你发现了。”那声音似乎很惊奇,“看来你的功夫又有进步啊!”
兰若云向前跑了几步,已经窜进了成国府外那两行的树林里,心中猛地一怔,发现类似的情形曾经出现过。
“你,是谁?”兰若云紧张的问道。
“裸兰城外一别,已有经年,不怪兰兄会做此问!”
那声音提醒道。
“哦,是你,你,可好吗?”
兰若云忽然想起,当日迪斯罗利叛变,自己忍辱负重,跑到裸兰城外的树林里去对着大树诉苦,心里的秘密可全都被这女子听到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反倒觉得这声音能让自己安宁下来,即使心中有什么伤痛苦恼和不愉快,那声音也有能力将它治愈。有时候,自己会无端端的很想念这个声音,此刻却再次相逢。
“兰君此时意气风发,风采更胜当日,看来已经与你那个小情人和好如初了……”
兰若云脸上一阵羞红,知道那人还记得自己当初的苦恼,嗫嚅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还记得你……”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心中一阵糊涂,记得又能怎么样呢?又想怎么样呢?
“兰兄,相逢是缘分,离别也是缘分,没有离别,何来重逢,没有重逢,又怎知离别的苦处,而没有重逢,又怎体会得到离别的苦不堪言,人世间的凡人们,本就是跳不出这种七情六欲的轮回。”那声音感叹的说道。
“听你这样说,好像自己并不受这些所限制。”兰若云试探着问道。
那声音隔了良久,才在很远处传来,却已经模糊不清,她说:“正是。”
“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兰若云向前跑去,朦胧中似乎看到一团白影,在奇快无比的向前漂浮,他也不辨方向,知道那团白影就是她,使尽浑身力气向前追去。
渐渐看到了荒芜城的城墙,城门上巡夜士兵的号子声在午夜回响。
兰若云站在街心,冬日荒芜大陆冰冷的寒风从他的领口一直吹进来,他裹紧皮裘,在街上来回走着,任凭冷风把头发弄乱。心里自嘲:“亏自己还是个不错的杀手呢,竟然能把人追丢!”
“你还在吗?”他大声的喊着,心中一种寂寥的心绪姗然而至。
城门上几个兽族士兵用兽族语向他大喊道:“什么人?大半夜的在那里鬼叫什么?”
兰若云赶紧走开,不想惹来麻烦,依依不舍的向着白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看。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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