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归寂静

　　“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我轻轻微笑，站直了身体，“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身体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感觉。
　　我忘记了，我真的忘记了。
　　颓然地倒在了地上，蚀骨的感觉慢慢地爬满了我的身体。
　　离开幻境后的第一次，病发了。
　　我苦笑，这里的生活，开心的旅途，竟然让我忘记了这个病痛。
　　梵叶这时才醒过神来，走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
　　他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前。
　　“你！”片刻后，他惊讶地看着我，“怎么会这样？”
　　我苦笑，闭上了眼睛。
　　嘴唇上突然传来了温柔的触感。
　　我睁开了眼，梵叶的脸，放大在眼前。
　　他的眼神柔和，我却心惊起来。
　　我无力反抗。他的舌头，抵开了我因为疼痛而紧闭的牙关。
　　忽然，一股温暖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继而来到我的嘴里，顺着我的气管，往身体里溜了下去。
　　下一秒，身体突然觉得温暖无比，痛苦也随着一下消失。
　　怎么会这样，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接着，我在这个温暖中，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梵叶在我的身后问。
　　我们已经回到了他的房间，正躺在他的床上。
　　“你做了什么？”我不想回答。
　　“我用我的元神，帮你暂时阻止了你魂魄的离散。”他轻轻地回答。
　　“梵叶。”我沉默许久，突然开口。
　　“什么？”他问。
　　“你已经知道我活不久了，”我苦笑，“我这个假夏知画，也陪不了你很长时间的，放了我吧。”
　　他沉默不语。
　　“夏知画，她在你的生命中，是属于过去的。”身体无法动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为什么不放下过去，望眼你的将来呐？”我轻轻地规劝着，“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等着你。”
　　比如说茉，我心底悄声地说着。
　　“你又何尝不是执着于过去。”他苦笑，“要不你昨天情绪怎么会这么失控。”
　　我一愣。
　　“睡吧，你的身体需要休息。”他的手指，再次找到了我的眉间。
　　我再次昏睡。
　　沼泽　上　羁绊　第五十四章　空屋　野兽
　　再次醒来，已经日暮西山。
　　“饿了吧。”梵叶微笑。
　　“嗯。”手脚已经恢复了知觉。
　　我推开他的手，坐了起来。
　　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了，就好似没有病发过一样。
　　梵叶也坐了起来。
　　“我的元神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他爱怜地摸着我的头发，“可惜，我帮不了你。”
　　“梵叶，放了我吧。”我不甘心，再度祈求起来。
　　他的手僵硬住了。
　　“我活不了多久了，就让我自由吧。”我转头看着他，“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的开开心心地过完我的日子。”
　　“你可以为了霍顿留下，为什么就不能为我留下。”他叹气。
　　“梵叶，你扪心自问，你想留下的是谁。”我也叹气。眼前的男人，可恨，却又是那么可悲。
　　“我有自己的尊严，怎么可能甘心情愿的作为其它人的替身。”
　　“梵叶，就如我昨夜说的，忘记过去吧，或许将来会更美好的。”
　　“忘记过去，”梵叶苦笑一声，“如果真的怎么简单就好了。”
　　“先别说这些了。”他不愿再讨论下去，下了床去，“睡了这么久，你应该很饿了。”
　　他找了外衣，给我披上，然后抱着我向外走去。
　　晚风轻轻吹拂，竹林沙沙作响。
　　我突然不甘心，好不甘心在这个囚笼里度过残生。
　　外面的世界广阔，外面的世界我就是我。
　　猛地抬头。
　　“梵叶，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霍顿外，我唯一想相信的人，就是你了。”我的眼神渐渐冰冷起来，“不要让那个女人改变你，也不要让我恨你，好吗？”
　　接触到我的冰冷眼神，梵叶愣了下。
　　“唉，”他叹气，“这种眼神，就是那种回忆给你带来的吗？”
　　“梵叶，女人是恐怖的生物。我们会为了自己的，伤害别人。夏知画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再度开口，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声音冰冷到连我自己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只要能丢下霍顿，你就可以自由离开，我决不阻拦。”梵叶却笃定地笑了。
　　“我也可以有其它选择的。”我冷冷地看着他，脑中开始出现残忍的画面。
　　“你不会的。”他淡淡地回答我。
　　这时，我们已经走进饭厅。
　　茉正默默地把饭菜摆上桌。
　　“为什么，你小看我了，梵叶。”我冷笑，“必要时，我也会不择手段。”
　　他把我放下，坐在了我的旁边。
　　“霍顿的援兵，正在靠近，估计明天就能到了吧。”
　　我的心一惊，他怎么知道。
　　“如果我在那种情况，也会做两手准备。等他们到达，你就想抽身离去吧。”梵叶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微笑，“可惜啊，我在周围已经建起结界，他们就算到了我们的上空，也找不到这里。”
　　援兵不会来了，我呆呆地消化着我听到的话。
　　“我的忍耐也会有极限的，”失去了后援这个消息，使我再也无法镇静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忍受不了，丢下霍顿离开。”
　　“到时候，霍顿就再也没用了，我也就不会留着他。”梵叶的眼神也转冷了。
　　我气愤地浑身发抖，“梵叶，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的优雅，你的超然世外，都被你丢下，你现在样子，是如此的令人作呕。”
　　我的理智已经被抛开，满脑中都是想要伤害他的念头。
　　“夏知画没有说错，你的确是只野兽。你的样子虽然是个人，但是你的血液里，都流着兽性的血。”
　　梵叶的脸，一下白了。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散发着杀意。可我却看到了，他那颗柔弱的内心，被我的话伤得血流不停。
　　我明白，我戳到了他的痛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的快意，叫嚣着想要更多的伤害。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到。你根本不配，不配留她在身边。”我恶毒地用最伤害他的语言，攻击着他。
　　“住口，”梵叶猛地站了起来。
　　他低头看我，眼中那骇人的杀意，仿佛随时把眼前的我，给吞噬下去。
　　“杀了我吗？动手啊，你不是也杀了夏知画吗，我不过是个假的，你就更不需要顾忌了。”我冷冷地嘲笑，“你的心，不就是想要鲜血吗，不仅过去，就连现在，都想要夏知画的鲜血，不是吗？”
　　梵叶愣了，在我咄咄逼人的眼神中，他开始跌跌撞撞地后退。
　　“不是的，知画，”他的眼神拉长了，仿佛质问他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人，那个他心中的女人。
　　“别逼我，我不想杀了你的，别逼我，知画，别说了，别再说了。”他站在那里，眼神疯狂，却又流露着刻骨的，被所爱背叛的痛苦。
　　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起来，我和梵叶都看着面前，有个女人，大声地笑着，走进了那个光圈。
　　我的心被狠狠敲击了。
　　不应该这样的。梵叶的确做的不对，但我也不应该被愤怒冲昏，做的这么过火。
　　我立即恢复了理智，愧疚起来。“对不起，梵叶，我不该怎么说的。”
　　梵叶的心，也是在流血的。而刚才，我只是一味地想要在那样的伤口上，再补上一刀，以满足我疯狂愤怒的心。
　　梵叶清醒回来，苦笑，闭上了眼睛。
　　我动了动，想要靠近他。
　　“别过来。”他忽的睁开眼睛，踉跄着后退，几乎是夺路而逃般的，离开了饭厅。
　　我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门口，心中懊恼不已。
　　我怎么了，我的心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贪婪了，自己流的血还不够多，还需要别人的，才能满足。
　　“是真的吗。”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回头。
　　“主人杀了夫人，那是真的吗？”茉站在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的，”我点头。“夏知画根本不爱梵叶，她只是利用他，利用他回自己的世界。”
　　“我没问这个。”茉的声音突然提高了，我诧异地看着她。
　　她浑身发抖，“主人杀了夫人？”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和平时那个温顺的小女人，判若两人。
　　“是的，梵叶杀了她，在夏知画的说出她的目的后。”虽然诧异，我还是把真相说了来。
　　“你们这些异世的女人，除了伤害主人，你们还会什么？”她的脸霎那充满了怨恨。
　　“你，你难道早就知道夏知画不爱梵叶。”我吃惊地问。
　　“是的，我早就知道，她看主人的眼神，那根本是不是爱。”她激动了起来。
　　她是对的，女人是的，尤其是有关自己喜欢的人。
　　“可主人喜欢她，我本来想，只要主人开心就够了，就够了，即使他是被欺骗的。”一提到梵叶，她的眼睛转而充满了温柔。
　　一滴眼泪，反射着烛光，慢慢滑落。
　　“主人的心，一定很痛，一定很痛，他这么的爱着她，却亲手杀了她。他该有多痛啊。”茉低下头，站在那里，她的双手紧攥着。
　　我明白她的感受，想开口安慰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她站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她的泪，终于滑落，滴在了地上，紧接着有了第二滴。
　　烛光中的饭厅，站着两个无声的女人。
　　一个满怀愧疚，一个心痛流泪。
　　泪滴滴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我刚才在这个女人面前，再次伤害了梵叶，用夏知画的方式。
　　我愧疚地低下了头。
　　“我帮你。”茉突然冷静地说。
　　我诧异抬头。
　　“我要帮你离开这里。”茉的脸上虽然还泪迹斑斑，却带着坚决，“明天下午，我帮你带出霍顿，然后带你们离开结界，那时候，你们的同伴应该到附近了。”
　　“谢谢你，茉，谢谢你。”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我不是帮你。”茉冷冷地看着我，“我以为你会不同，会和她不同。你的眼中，找不到夫人的那种虚伪。所以我想，说不定你可以抚平主人的伤痛。可结果呐，你还是一样伤害了他，在你造成更大的伤害前，走吧。”
　　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带着你的男人走吧，不要再回来。”
　　“茉，我……”
　　“别说了，”茉激动了，声音都有点走调，“明天下午一个人来霍顿的院子。”
　　说完，她快步离开了，好像这里有什么吃人的野兽般。
　　我明白，她私自放我们走，是为了梵叶。
　　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想，她从现在开始，应该是从心底里厌恶我的。
　　别说是她了，我也厌恶起自己来。
　　曾几何时，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善念给抛弃了。满心想要的，就是别人的伤痛，别人的血腥。可能在内心中，我希望别人也和我一样痛，才会让我觉得自己好过一点吧。
　　我苦笑，夏知画阿夏知画，我们和他们比，我们才更像野兽吧，凶残成性的野兽。
　　沼泽　上　羁绊　第五十五章　空屋　烈火焚情
　　那天晚上，我没有勇气再回梵叶的院子。
　　梵叶也没有来找我，我睡在了自己原本的房间。
　　直到第二天，梵叶也没有出现。
　　我走进了饭厅，只有茉在那里布置着饭桌。
　　“主人不过来了。”茉冷声地说着。
　　我点头，坐下。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在我离开前。
　　茉靠近我，上着菜，而后轻声地说，“按照原定计划，一会你吃完，直接去霍顿的院子，我随后就来。”
　　“那梵叶会发觉吗？”我有些疑问，梵叶不会没有察觉的。
　　茉退后，再拿了个菜，来到我身边，“一会我会去给主人送饭，到时我会使用了我族特有的粉末，让他熟睡。”
　　我的心安了，只要和霍顿的援兵会合，就不怕梵叶的追击了，因为到时，他也没有了追击的理由。
　　我看向茉，“只要霍顿一脱险，我就回自己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出现在梵叶的世界里。”
　　茉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我尴尬起来，她明显地不相信我。
　　也罢，只要我走了，她就会明白我是真心的。
　　吃完中饭，我按照她的嘱托来到霍顿这里。
　　昨天的惊涛骇浪还历历在目，可眼前的男人仍然安然地沉睡着。
　　我轻轻地掀开被子，他胸口的鳞片已经再也看不出来了。
　　霍顿，你快醒吧。
　　因为今天，在把你交还给你的同类的时候，即是我们的永别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这个笨蛋，喜欢到能够为了你的安危，留在这里受梵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