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归寂静

　　这个人……
　　还好，那个娃娃我还紧紧地握在手中。
　　抚着墙，我艰难地慢慢坐了起来。
　　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娃娃。
　　这个精致的，睁着大大的眼睛，有着无辜眼神的木质娃娃，竟然是外面那个恐怖鬼城的始作俑者。
　　我的手大力了起来。
　　傀儡疯狂了起来，娃娃却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挣扎。
　　看来娃娃本身不能自保。
　　手立即越来越大力，耳边传来了木头被挤压的声音。
　　很快，娃娃处于了损毁的边缘。
　　忽然，娃娃的双眼中，出现了泪水。
　　我吃惊地看着这个精致的木娃娃，原本应该没有生命的工艺品，流出了晶莹的眼泪。
　　视线一阵的模糊，茶室，忽然间，叠加在眼前的房间里。
　　眼前，原本在那个床上躺着的男人，正在帮身前的女人倒着茶，而那个女人，正是傀儡。
　　“伽蓝，你看，这是新来的飘雪，你最喜欢的茶。今年的茶，比去年的好啊。”男人轻轻地说着。
　　女人点了点头，却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男人一愣，继而苦笑，“我怎么又忘了，你不是伽蓝，你只不过是她的替身，一个傀儡而已！”
　　我一愣，怎么了，难道我现在看到的，是娃娃的记忆。
　　“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他一阵激动，可最终又转而痛苦地喃喃自语。“原谅我，这里有我的责任，我不能追随你！原谅我……”
　　傀儡这时起身，走了过去，把那个男人的头揽在胸口。
　　那男人一愣。
　　她的手，在那个男人的背上轻拍了起来。
　　“你……”那个男人的声音在，他抬头，双目惊讶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是在安慰我吗？”
　　她温婉一笑，手却依旧轻轻地拍着那个男人。
　　良久，男人低头，把头深深地埋在女人的胸口。他伸出双手，紧紧地回抱着她。他那压抑的哭声，渐渐响起。
　　情景再次转换，他们在宅邸月下漫步，他们在那童话般的树林里面相互微笑。
　　他们之间，有些温暖的东西在流淌。
　　心底不由地也温暖了起来，我的双眼追随着画面中那紧紧相随的身影。
　　黑夜中，那个男人叹息，“伽蓝，为什么你总是不说话，我好想听你的声音。”
　　“我不敢开口。”娃娃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响起。
　　我低头，盯着手中的娃娃，而她依然睁着无辜的双眼，那滴眼泪，正在慢慢地滑落。
　　“我能模仿伽蓝的样子，却模仿不了她的声音。”
　　而画面中的傀儡，只能苦涩地微笑着，抱紧身前的男人。
　　“你……”我再度低头，看着手中的娃娃，“爱上他了吗？”
　　娃娃没有回答。
　　而眼前的画面，却又转换了起来。
　　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他紧紧地抓着女人的手臂，他的眼神疯狂，“是不是真的，那些被吸走生气的人，是不是你干的。”
　　而他眼前的女人，只能苦涩得微笑回应。
　　那男人顿时如受电击，他放开了手，踉跄地后退，“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跌坐在了地上。
　　女人想走过去扶起他。
　　“别过来！”那男人怒吼着。
　　傀儡的身体一震，听话地站着，只是，泪水已经从眼眶滚落。
　　那男人一呆。
　　他的眼睛失神地看着女人。
　　许久，他痴痴地开口：“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伽蓝，我只是想和你一辈子呆在一起。”
　　他痛苦地捂住了头，“我都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啊！”
　　良久，他又抬起了头来，眼神却已经失去了焦距，“你不是伽蓝，不是她，由始至终，这只是我的奢望，我的一个梦而已。”
　　突然，画面中有个亮光在闪耀，我侧目。
　　是娃娃，摆放在柜子上的娃娃，她眼中有个晶莹的东西，正在折射窗外的光。
　　我的心中一阵地酸楚。
　　地上的男人突然苍凉地笑了起来。
　　那苍凉的笑意，让我身上的温度渐渐地消逝。
　　笑完，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上却多了一把利剑。
　　傀儡苦笑了起来，她闭上了那细柳般的眼睛。
　　我看向柜子上的娃娃。
　　她的泪水，已经流下。
　　你要成全他吗？我的心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可那把已经挥起的利剑，却始终没有挥下。
　　傀儡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爱恨交加，已经被心中那激荡的心绪折磨地面临崩溃。
　　她缓缓伸出了手，双手合上了那个男人的手。那把利剑，在她的力量下，渐渐地向她的脖颈靠近。
　　我的眼睛湿润了。
　　“你好傻啊，真的好傻……”我轻声细语。
　　那个男人却忽然惊醒般，发疯似得挣脱开她的手。
　　他后退了，他的眼神带着柔和的笑意，透过了傀儡，“伽蓝，你在哪里？”
　　下个瞬间，那把利剑，刺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我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竟然选择了自杀。
　　傀儡瘫软了下来，她紧紧地抱着那个男人。
　　“我在这里，”娃娃的声音从傀儡的嘴巴里传出，“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
　　从她的身上流出了透明的汁液，那些汁液奇异地阻止了男人的兽态化。
　　门忽然被大力地撞开，一群男人冲了进来。
　　他们先是惊讶，继而一个头领似的人物开口，“果然是你，早就和城主说过，他非但不听，反而还死在你的手里，真是丢尽了我们狐族的脸。”
　　“出去！”傀儡淡淡地说着，“你们把这里弄脏了！”
　　“你！”那个头领惊讶，“你会说话！！”
　　“滚出去！！”娃娃的声音陡得变高。
　　那个头领脸色一变，冲了过来。
　　娃娃的冷笑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忽然脸色铁青。
　　那些黑色的东西，在他们的身上急速地成长。
　　“我早就在他们的身上投放了尸毒。”悲伤的声音在我的耳际慢慢诉说着，“我应该早就引发它们的。我原先的设计，就是利用傀儡的活动，释放尸毒。可，这个城镇，这些人，是他的所爱。”
　　“这个城镇，这些人，却最终害了他，”娃娃的声音着，“他想要的，不过是伽蓝而已，而我想要的……”
　　娃娃忽然失声。
　　“是守护他。”我替她说出了心中的心声。
　　娃娃脸上的泪珠终于滑落。
　　眼前的茶室里面，傀儡捧着娃娃坐着，对面一杯茶香飘溢的茶杯身后，却空无一人。
　　白天，娃娃坐在长廊上，指挥着傀儡清洁着整个宅邸，连门口的雕像，也被擦拭地发亮。
　　黑夜，傀儡坐在床上，紧抱着没有生气的男人，娃娃坐在床边睁着双眼无声凝望。
　　“我知道我很傻，可，这是属于我的幸福。”娃娃的声音带着深深地满足。
　　是啊，虽然可悲，却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我要一直守护他下去，任何阻拦我的人……”娃娃没有说下去，而我的眼睛，闪过一阵明亮的反光。
　　我抬头，傀儡正站在我的面前，那阵反光来自她手中的利剑。
　　乔被杀了吗，我转头，却看见他正在不远处满脸惊恐，用力地捶打着类似结界一样的东西，这个结界，把我们和他隔开了。
　　还好，他没事。
　　“对不起！”娃娃真诚地道歉，眼前的傀儡举起了剑。
　　没想到我的最后，竟然还能成全一段凄美的幸福。
　　我含着泪水微笑着，看着那把利剑缓缓地举到了最高处。
　　结界外的乔怒吼着，却对眼前的事情无能为力。
　　他忽然转身，奔向了床。
　　手中的娃娃立即意识到了不妙，控制着眼前的傀儡放弃了我，转身向乔奔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先一步赶到的乔，毁了那个男人的尸身。
　　电光闪烁之后，那张大床上，除了一堆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
　　娃娃愣住了，傀儡也随之停滞在那里。
　　“没有了，”娃娃的声音呆滞，“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错了，他最后的瞬间，爱的是你。”我的泪水终于滚落，“你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在最后，你拥有了他的爱意。”
　　我的泪水滴落在娃娃那无辜的双眼里面，是我的错觉吗，那颗停滞在那里的水珠，折射着柔和的笑意。
　　眼前光剑一闪，娃娃的头和它的身体分离了开来。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它那带着无辜眼神的头颅，从我的手上滚落。
　　“谢谢你。”娃娃最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欣慰。
　　我笑了，点点头。
　　“你这个笨女人，怎么不毁了娃娃！”乔暴怒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愤怒的男人。
　　莞尔一笑，倒下。
　　沼泽　下　深渊　118。　寒夜废墟　情惑
　　好温暖，我的神智慢慢地恢复。
　　睁开眼睛，这个，这个……
　　现在的我以八爪鱼抱着木桩的姿势绑在乔的背后，而他，正手持着光剑，走在树林里面。
　　“放我下来！”我的双手挣扎出束缚，尴尬地说。
　　“你确定？”乔冷声回我。
　　这个人，听不懂人话吗，愤怒的我刚想高吼。
　　乔的身体忽然快了起来，妈呀，我赶紧抱住他的脖子。
　　一会儿，乔的身体停了下来。
　　“你确定？”乔再次冷声地问。
　　我一抬头，满地都是怪物的尸体。
　　“还是不要了。”懦弱的我小声地回答。
　　哼，身前的乔满意地哼了哼，再度走了起来。
　　算了，我忍！现在别无选择，再说，现在这样除了怪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眼前这个宽阔温暖的后背，你别说，还蛮舒服的。
　　我搂紧他的脖子，安然地趴在他的背上。
　　一路无语，渐渐地，我们走出了树林，来到了一条小道上。
　　“刚才为什么没有毁了娃娃？”乔突然开口问。
　　一路担心着怪物，我几乎把昏迷之前的事情给忘了。
　　想到刚才，我的心头忽然一阵酸楚。
　　仿佛他的身体能给我安慰似的，我搂紧了乔的脖子，把娃娃的记忆，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
　　乔沉默了。
　　我把头搁在手臂上，看着他的侧脸，“乔，你相信吗？那把剑举起来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面想的是成全她，用生命成全她。”
　　乔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唉，我长叹一声，何必问呢，谁会相信，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种傻人。
　　“我相信。”他突然淡淡地开口。
　　我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因为你懂得珍惜。”乔淡然一笑，轻声解释。
　　心底突得暖潮涌动，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地懂我，竟然，说中了我的心声。
　　突然间，眼前这个男人，让我强烈地有了想要依靠的感觉。眼前这个温暖的身体，竟然像是避风港，仿佛在那里，我能找到所有的庇护。
　　我伸长了双手，再次紧紧地搂紧了他的脖子，身体也努力地贴和上去，恨不得把自己也埋进眼前的温暖里。
　　他也感知了这一切，把我的身体往上推了推，再次系紧了绑我的衣服。
　　“谢谢你！”我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
　　他会意地笑了笑，“再休息下吧，刚才那下撞击你的身体有些受损。”
　　恩，我点点头。
　　之后，我们默默地走在那条小路上，那些怪物也再没有来打扰我们。
　　看着地上我们两个的影子，慢慢地，我突然有个感觉。
　　这条路，我想一直走下去，像现在的这个样子，和乔一直走下去。
　　我微笑了起来，搂紧眼前的脖子。
　　夕阳西下，山谷里面忽然有些阴冷起来。我有些萎缩。
　　“你冷吗？”乔一皱眉。
　　“有点。”我诚实作答。
　　乔停下，从百包袋中拿出毯子，右手拿住一角向后一甩。毯子立即顺力飞出，在我的身后以圆弧的方式展开。乔左手一伸，恰恰好地捏住飞过来的毯子另外一角，然后双手协同作用着，在他的胸前打好结。然后他又双手攥住另外的两个角，拉起，再度打好结。
　　毯子立即服贴地包裹住我的全身。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他的样子潇洒异常。
　　我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怎么了？”乔看到了我那景仰的表情。
　　哦，脸红，赶紧收起我那痴傻的样子，“你好熟练阿，一定常作这种事情。”随便丢一句转移话题吧。
　　他的神色有些黯然，“你是第一个。”
　　啊呀，我这个笨蛋，雷兽一族被灭族，乔还能背谁啊！！
　　看他的脸色，我一定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内疚心点点泛起。
　　“对不起，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我柔声道歉。
　　乔苦笑了下，再度行走了起来。
　　“我们本来生活在另外一个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