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斋





  ……
  突然卷起了风━━阴风,阴风阵阵,吹到身上。毛骨悚然。很快,阴风中愁云惨雾涌来。弥漫住所有的空间,视线之内,一片茫茫。
  “谁在装神弄鬼?”对于这样的景象,陈剑臣早已不在生疏,魂神形象踏步而出。
  “陈剑臣,我等奉武判官大人之命,前来拿你进阴司审判,乖乖束手就擒,不要生事。”
  云雾中飘出三道身影,带头一个,青面獠牙,似曾相识,后面两个身材高得像竹竿一样,再加上那黑白分明的高冠帽子,令人只看一眼,便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的形象,陈剑臣同样觉得很熟悉,片刻后就恍然大悟了━━黑白无常。
  目光清冷地扫视过去,最后又回到那小鬼身上,眉头一皱,突然记起来了,这厮可不是那景阳村土地嘛,当初妄自行动,要加害莫三娘,给自己一个字山差点压死的那个。
  “嘿,原来是土地公公,你还敢来拿我?”当初陈剑臣不想和阴司彻底决裂,故而放了这土地一马,不料它如今又狐假虎威来了,奉武判官之名,就想来拿自己,简直不知死活。
  被他一瞪,黎兵德心生怯意,身子赶紧往后躲了躲。脑海间霎时回放出当初被一座‘镇’字山石压在脊背时的悲催可怖,那一次,如果不是陈剑臣宽宏,它早就魂飞魄散了。
  眼下固然奉了武判官的命令拿人,底气十足,可真面对陈剑臣时,还是忍不住的心惊胆颤,嗯,就让黑白无常上去抓人便好了……
  果然,黑白无常就不好说话了,面如锅底的黑无常大眼一瞪:“少废话,陈剑臣你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让咱动手套锁神链。”
  陈剑臣道:“好吧,就随你们走一遭,去见见那判官大人,看他有何由头要拿我问罪。”
  闻言黎兵德心中大喜,以为陈剑臣怕了━━在阴司中,判官大人可是仅次于阎王的高手,修为唯有达到元婴境界才能担当,法力通天。
  陈剑臣佩戴着阴阳暖玉,跟着黑白无常和黎兵德,一路出去。
  阴司江州,街道上忽然鬼影绰绰,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下子就把两边街道给堵满了,不复平时清冷的境况。
  原来武判官已发号施令,说要在城隍庙中神判审陈剑臣,江州城府所有鬼物,皆需要来听审。
  如斯,这些牛鬼蛇神才会趋之若鹜,过江之鲫般出现。
  放眼看去,吊颈鬼,断头鬼,剜心鬼,半边鬼……奇离古怪,无奇不有,黑压压成两大片,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陈剑臣身上。
  古来今来,江州死人多矣。虽然有很多都被送进了轮回,但留下来培养发展,作为阴兵鬼差候补的也不少。
  现在,就全部现身,要来看武判官如何判决陈剑臣。个个都异常兴奋,在它们的圈子内,对于身怀正气的陈剑臣早就有所耳闻。据说,陈剑臣昔日还曾胆大包天的将牛头马面击杀了呢。
  走在万鬼夹道,众鬼睽睽之下,换了常人,只怕早就瘫软下去了。简直就像活灵活现地上演一出无止境的恐怖大片,身临其境,严峻考验人的意志,以及心理承受能力。
  陈剑臣却视若不见,面色没有丝毫的波澜,一路也不说话,跟着走,一直走到城隍庙之中。
  “威武!”
  大堂两侧,鬼差林立,一如阳间府衙办案,见到‘犯人’上来,先齐声喊威武,施以压力。
  红白相间的水火棍,笃笃笃地猛击地面。
  可这一套,在陈剑臣眼中,不过小孩子过家家而已,毫无效果。
  站到堂上,昂然站立,看见高高坐在方案后面的,正是那武判官。一身官袍,相貌堂堂,黑须长长的垂落在胸间。一双丹凤眼,凌然有威,朝台下一扫,很是威严的道:“堂下之人,见到本判官,缘何不跪!”
  “好大的架子。”陈剑臣晒然道:“阳人不受阴律,见鬼就跪,那我的膝盖未免也太软了些。”
  “大胆!”
  “好胆!”
  两边一片吆喝怒斥,只待武判官一个示意,鬼差无常,阴兵侍卫就会一拥而上,逼迫陈剑臣跪下。
  不过武判官脸色如常,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你口口声声说阳人不受阴律,那阴阳相隔,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怎能肆意破坏阴司管辖的土地神像?以及处处滋事,击杀我阴司使者?”
  陈剑臣朗声道:“其中是非曲折,汪城隍可以为证,我就不必多作分辨了。武判官摆下如此大阵仗,要当众审我,只怕我就算能说出一朵花来,最后也是难逃在油锅里滚一滚的了。”
  那口油锅,就架摆在城隍庙门口外不远处,足足有三人合围那般大,浑体黝黑,两侧各有弧形的锅耳朵。
  黑锅用铁链吊起,下面架着层层叠叠的柴火,火焰正少得旺盛呢。
  随着火焰缭绕,黑锅中热气腾腾,犹如一个开盖的蒸笼,想必里面都盛满了油。
  这口油锅,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就是专门为陈剑臣准备的━━未审而先判,早已显露了武判官的意思。
  武判官冷哼一声:“你不敬鬼神,屡屡忤逆阴司法规,难道不该放进油锅里炸一炸吗?”
  陈剑臣哈哈一笑:“荒天下之大谬,我乃读书人,不敬鬼神,天经地义。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难道你武判官会去敬拜儒家圣人不成?”
  教派有义,各有信仰。以此为立场,攻击他人为异端,这是很惯用的一份‘莫须有’罪名。
  “放肆。本判官不和你做那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既然今日本判官升堂判审,那一切都得依我的意思来办,你以为你身怀正气,本判官就会怕了你吗?先把你扔到油锅里炸一炸,看你骨头能有多硬,嘴巴能有多犟!”
  那油锅当然不是真实的油锅,乃是阴司特制法器,专门针对人的魂神。扔进去滚一滚,炸一炸,痛苦无比。意识稍微脆弱的,直接就给炸得魂飞魄散,天地间一缕幽魂,再也回不到阳间了。
  陈剑臣愤然道:“武判官果真要以势压人,不讲道理了?”
  “本判官说的话,便是道理。压你又如何?黑白无常,速速擒下此人犯,锁住扔油锅!”
  不讲道理往往是最有道理的作法,既然无需再掩饰,就没必要再做太多无谓的表面功夫,直接拿下即可,又有谁会有异议非议?
  汪城隍吗?此事过后,他就不会再是城隍了……
  武判官说这一句,便等于是判决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而道理,总是会依靠拳头来伸张表达。
  由此曲解而来,便成为另一个解释:谁的拳头硬,谁的道理就大。
  黑白无常听到命令,嗷嗷怪叫。黑无常把持一根乌亮铁链,白无常手持一枚大若砖头的铜锁。一左一右,如狼似虎的朝着陈剑臣扑上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发难
  武判官一声令下,黑白无常当即拿着锁神链来拿人,只待往陈剑臣脖子上一套,即可拖着他走,最后扔进油锅里,滚一滚,炸一炸。如果陈剑臣熬不过,只能接受魂神受创,乃至于魂飞魄散的下场。
  旁边汪城隍紧张的看着,不知陈剑臣会如何应付。如果其爆燃发难,那从此以后将彻底成为阴司的死敌了。到了那个时候,他汪城隍哪里还包捂得住?自己头顶乌纱,恐怕都将不保。
  而要想陈剑臣束手就擒,任凭处置,那更是天方夜谭的事!人家陈剑臣又不是傻子,呆子,哪里有将自己性命交给到别人手上的道理?
  如斯想着,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景阳忖土地黎兵德身上去:一切矛盾的起源,俱由此厮引发而起,一个不防竟让它蹦跳出来,在武判官面前胡言乱语一番,导致矛盾尖锐激化。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其景阳村土地一职给撤掉,了此后患,该死的家伙!
  过去种种,一切错对,一切是非,根本说不清楚。又或者说,用错对来衡量评判彼此的恩怨,本身就是非常荒谬的事情,辩上百年,恐怕也得不出个结果来。
  也正因为如此,武判官审判,根本不与你分说缘由,你让阴司受损,你打杀了阴司的人,那你便有罪,多简单纯粹的逻辑,简单而有效!
  铁链窸窸窣窣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通体有黑光闪烁就往陈剑臣头上套去。
  陈剑臣双眼一眯眼眸中有杀机闪现,意念一动,嗡,手中浩然养吾剑在手,剑光一撩,那铁链便四分五裂的掉落在地上,腐朽如枯木!
  靠在近边的黎兵德见状,顿时吓得蹦跳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陈剑臣:“你,判官既然判你有罪,你还敢顽抗真是要反了!”它真是语无伦次了陈剑臣本就不是阴司里的存在,如何能用个‘反’字?
  “死!”陈剑臣沉声喝出,空出的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做笔状,凭空划出一个字,正是一个大大的‘镇’字。
  白光纵横,字体发生一阵奥妙的变化,最后变成一块巨大的山石,朝着黎兵德头顶压落,这一座山石,巍巍然,形神具备直接凝聚而成,比起当初靠笔墨过渡的那一座,不知凝实沉重了多少,一压之下直接就能将黎兵德压成齑粉,半点喘息之机都没有。
  陈剑比是动了真怒,一想当初黎兵德折磨莫三娘,他那时便有了杀心,无奈形势比人强,顾忌良多,才没有下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对方还敢上跳下窜的,出来兴风作浪。真应了那句老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放肆!”堂上武判官霍然而起,大袖一挥,一道黑光从袖中飞出来,乍一看,原来是一枚铜环,森然有光。飞过来要托住陈剑臣的字山。
  “给我破!”武判官自信满满,大喝道。
  “砰!”一声巨响,然而字山没有破,狠狠的压落,连带铜环,与黎兵德一道被重重的压到地上,化为粉末。
  武判官的那句话,立刻成为笑话。脸色遽然变得很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剑臣的霸道远超想象,正气修为已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击杀桑兵德,不过弹指间事。
  这时候黑白无常才反应过来,傲傲怪叫,哭丧棒亮出,愁云惨雾,鬼哭狼嚎,都是可以扰乱心神的招数,但正气专克邪魅,如何会怕这些伎俩?
  “砰!”一声脆响,‘三立真章’飘然而出,垂直打开,悬挂在身后,犹如一面直直的旗帜。卷面之上,字字珠玑,光华明亮。
  这光华对于普通人或者没有多少影响,可对于堂里堂外的诸多形形色色的鬼魅而言,简直要命,它们只觉得光芒如针,千丝万缕地激发出来,攒刺在身上,尤其眼睛,被刺得剧痛入心,眼泪忍不住哗然流下。
  “哇!”这才是真正的鬼哭神嚎,无数准备看热闹的鬼物被吓得屁滚尿流,轰然逃窜。只几呼吸间,本来万鬼蜂拥的势头,顿时一片冷冷清清。就连那些修为较差的鬼差都吓得两股战战,躲得远远的。
  而最接近陈剑臣的黑白无常,被字符光华笼罩,惨叫连声,还来不及逃开,便化为灰灰。
  “这,这是……”武判官悚然动容,再也坐不住了。
  汪城隍呆在边上,把武判官的神色全部看在眼内,心道:这下,你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吧……虽然同为阴司当官,但幸灾乐祸之意不可压抑。
  阴司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久矣,以前在朝廷政令的庇护下,香火鼎威,不曾遇到什么对手大敌,安乐日子过了几百年。正如太平已久的阳间,不知养成了多少骄奢蛮横的脾气习惯,根基,早就在内部便开始腐烂掉了。
  十殿阎罗王,只顾躲在枉死城里,天天享受着下再供奉上来的香火,埋头苦修,几乎不问世事,而判官们则四处搜刮好处,作威作福,犹若钦差大臣满天飞。下面城隍稍有不从,当即打报告,革职查办,而最下面的土地山神河神,为了搜刮到尽可能多的香火,无所不用其极,能用的手段全部用了出来,长期以往,阴司哪里还有什么声誉?
  故而释家西来,弘法不够一年,阴司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就在这等危急之际,那武判官还只顾着自家威风,不问青红皂白要拿陈剑臣开刀,合该踢到铁板上。
  话说回来,如果陈剑臣的正气这么好对行,当初汪城隍早就下手了,何须一定要卖广寒真人的面子?辟邪笔不出,陈剑臣右手挺着养吾剑,背后‘三立真章’自动跟随,大踏步走向武判官。
  此时武判官固然心有怯意,但他毕竟有元婴的修为,迅速镇定下来,对汪城隍喝道:“汪城隍,速带阴兵鬼差杀敌!”
  官大一级压死人,汪城隍不得不冲出来,挡在去路,沉声道:“留仙,此事到此为止,你看如何?”
  陈剑臣站定,冷眼看着他:“你能做主?”
  汪城隍一咬牙,回头看着武判官。
  武判官脸色变幻不定,经此一闹,他的脸皮可谓丧失殆尽,成为笑柄。虽然汪城隍等不会反馈到枉死城去,让别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