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斋
清晨的天色,寒意凛然,呼吸之间,都有一团白气出没。
洗漱完毕,皇甫员外就派人来叫他们过去吃早餐了。
皇甫家的早餐极为丰富,有各式糕点,有饭有粥,还有六碟精致小菜━━当然,陈剑臣的早饭是和皇甫员外一起吃的,而鲁惜约则是在内堂,和皇甫员外的女儿,也就是皇甫娇娜一起吃。
用膳之后,陈剑臣拿出书信,请皇甫员外派人送去苏州的宾来客栈给王复,顺便把他的书筪行李带来。
皇甫员外马上派一名伶俐的仆从送信去了,然后就带着陈剑臣去到女儿的专用书房━━此地,将成为陈剑臣为娇娜上课授业的专用地。
这间书房,甚为宽阔,收拾得十分整齐,一尘不染的,看样子,不像是个刁蛮女的书房。
面对陈剑臣的疑惑,皇甫员外干咳一声道:“此处虽然为小女书房,但小女平时甚少来往的。”
怪不得呢。
陈剑臣恍然,负手四下打量。
过了一会,那侍女小菊前来禀告道:“老爷,小姐吃过早餐后,会要出去运动运动,所以去爬山了。”
━━胡庄位于东山山麓之下,走不多远就是东山,爬山倒方便。只是这骨节眼的时候去爬山,当然不会如此简单。
闻言,皇甫员外面色一沉,喝道:“胡闹,还不快去叫她回来!难道要先生久等吗?真是目无尊长。”
陈剑臣心里也是嘿嘿冷笑:这娇娜倒是挺有性格的,不见其人,先闻其名,先见其行,下一次,莫非还得先闻其声?这摆明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要他知难而退,哪里凉快哪里呆去啊。
小菊走出去后,皇甫员外一跺脚,对陈剑臣道:“留仙,你看这个……哎,都是老朽管教无方。”
陈剑臣呵呵一笑:“员外不必动气,小生早有心理准备的。”
皇甫员外道:“留仙生性豁达,老朽果真没有看错人……嗯,老朽今天另有要事,要出门一趟,所以不能留在庄中,等会小女回来,任凭留仙训导,不用顾忌老朽颜面。”
陈剑臣忙道:“员外自顾忙去吧,小生自有分寸。”
说罢,皇甫员外一拱手,离开了书房。
陈剑臣坐在书房内,信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读。读了十余页后,那小菊回来了,低着头道:“留仙先生,小姐说没有玩尽兴,所以暂且不回来了,叫先生不用再等,下午再来书房吧。”
陈剑臣眉毛一扬,对于这个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随口道:“知道了。”便不再言语,继续看书。
他的平静反应使得小菊一愣,她还以为陈剑臣会暴怒呢。毕竟学生不尊师道,对于很多先生而言都是逆鳞,不可冒犯。看来这先生虽然年少,但比一般老先生还要沉稳庄重……嗯,这个情况得先告诉小姐去。
小菊告辞离开,直奔后山。
陈剑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娇娜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中不过等同于顽童的淘气行径,小打小闹耳,岂能搅乱他的心神。
读了三十多页书,陈剑臣才把书本放回原来位置,走出书房,并没有回院子东厢,而是准备四下走走,看这胡庄的规模布局。
粗略估计,庄子占地近十余亩,几进几出,分成好几个院子,其中长廊迂回,假山流水随处可见,布置得很是精致。
人在其中,如果不懂路的话,还会迷路呢。
陈剑臣也不敢走出太远,只是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欣赏一下景色。
“叽叽叽!”就在此时,陈剑臣又听见那美丽怪鸟的叫声,循声望去,见它正停在一座假山之上,居高临下,把下面的湖水当镜子,在对镜用尖尖的嘴巴梳理身上的羽毛呢。
挺有意思的一只小鸟。
陈剑臣看得入神,忽然对面的墙外有一阵悦耳的笑声响起,清爽娇憨,仿佛正有一位妙龄女子正从那边经过一般。
他还想听真切点,对方却渐渐离开了,正如古词所言‘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娇娜?
也许是吧……
陈剑臣驻足久立不动。
“唧唧!”鸟叫声接近,原来是那只鸟儿好奇地飞过来,在他头顶盘旋着,旋飞了几圈,终于振动翅膀,欢叫着远去了。
陈剑臣回到院子东厢,见到鲁惜约站在院中赏竹子,便干咳一声,道:“鲁姑娘好雅致。”
鲁惜约向他道个万福,道:“其实公子不必那么见外,直接叫我惜约就好了。”
“呵呵,也好,繁文缛礼,能免则免,倒也干脆。”
听他这么说,鲁惜约内心不禁泛起一圈涟漪━━陈剑臣此言,清晰表明了他不拘泥古板的性格。
陈剑臣忽问:“惜约,你尽早可曾见过娇娜小姐?”
“见过呀,怎么啦?”
她正是和娇娜一起在内堂吃的早饭。
陈剑臣问:“哦,她长得怎么样?”
鲁惜约一愣,忽而噗嗤一笑,道:“皇甫小姐年纪与妾氏相仿,容貌韶秀,无可挑剔,不过挺好笑的,也很好动……嗯,怎么说呢,妾身觉得她还是很好相处的。咦,你不是答应皇甫员外做了先生吗,刚才没有见到皇甫小姐?”
“没有,她去爬山了。”
“啊,这时候爬山?”
鲁惜约心思玲珑,立刻想通其中关窍,不禁一皱眉:“皇甫小姐如此作为,实在有些胡闹了。”
━━她可是旗帜分明地站在陈剑臣这边的人。
陈剑臣呵呵一笑:“小孩心性而已……嗯,我先回房准备了,下午就要正式上课的。”
“好的。”回到房中,陈剑臣所说的准备,就是练字━━读书练字,都是要持之以恒修习的才艺,最后造诣方能精益求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中间过程一旦中断,一旦怠慢,想要重拾起来就有些困难了。
书房中陈设的文房四宝,都是上等材质,可以说陈剑臣从未曾用过如此高级货色。而对于一名书生而言,文房四宝就是他的武器,武器好不好,顺手与否,影响不小。故而提着上好的狼毫,醮着丰腻的好墨,再写在韧润的宣纸上,陈剑臣的状态非常好,一连写了几幅字墨,很有感觉,都是可以悬挂在聊斋墙壁之上销售的作品。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那小菊前来敲门,说道娇娜已经在书房中等候了。
终于要来了吗?
陈剑臣晒然一笑:他就知道因为皇甫员外的关系,娇娜不可能一直这般闹下去,必然要与自己见一见。
不过这见一见,可不是风花雪月的约会,而是充满了火药味的正面交锋。
“且去看你能做什么怪,搞什么手段?”
陈剑臣略一沉吟,开门随着小菊走。
对面鲁惜约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出门目送,仿佛有所担心般,几番欲言又止。
来到书房,小菊站定,道:“陈先生,小姐就在里面了。”
“嗯……”陈剑臣怡然不惧,推开房门走进去,后面小菊显然得了吩咐,留在了外面,并没有跟着进来。
房间内光线充足,陈剑臣一进来就看到一位打扮入时的少女正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支毛笔。
此女子年纪不大,和鲁惜约相仿,一张瓜子脸,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容貌韶秀,尤其一对大眼睛,非常的灵活,顾盼间充满了一种狡黠的意味。
“哦,先生你来了,娇娜见过先生!”
少女站立起来,她身材高挑,几乎能到陈剑臣的下巴处。
瞥了她一眼,第一印象不错,似乎挺守规矩的,没有作恶的端倪,难道这是先礼后兵?
陈剑臣不动声色,道:“你就是皇甫小姐吧,不必拘礼了,请坐。”
娇娜并没有依然坐下来,而是恭敬道:“家父已经交代过,师生第一次见面,学生必须要敬茶的。”
说着,便离开书桌,要到旁边的长桌去泡茶,端给陈剑臣喝。她走路的姿势中规中矩,穿着的,是一件分式罗裙。但就在这时候,陈剑臣分明的看见娇娜的裙下,一条尾巴正毛茸茸地冒了出来,随着她的走动,一耸一耸的,诡异而美丽,一条火红的尾巴,明艳若火!
第九十七章 交锋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明艳若火,就这般从娇娜的裙底下伸出来,拖在地上。使人一看,顿然觉得诡异无比,只怕当场就要吓得夺门而出,逃之夭夭。但陈剑臣只是扫了一眼,镇定自若,就像根本没有看见一样。
“咦!”娇娜没有听见惊慌失措的声音,不禁微一回头,瞥了陈剑臣一眼,大感愕然━━这年轻得过分的先生居然不怕?难道他是个瞎子?又或者,以为我的尾巴是假的?
没有吓到陈剑臣,娇娜颇感不爽,却也知道尾巴的招数已然失效,便不动声息的,火红的尾巴又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剑臣看见,嘿嘿一笑:就在对方露出尾巴的一霎那,他心中正气顿时被惊动,跃跃然,浩然养吾剑十分的兴奋,游弋不定,似乎要冲出来一般。
狐狸精!娇娜,乃至于皇甫员外等,应该都是狐狸精。
怪不得此庄叫‘胡庄’,而不是皇甫庄呢,原来另有涵义。
陈剑臣心中顿时了然,胸有成竹,只是他并未声张,也不揭穿。
皇甫员外父女能化出人身,而与常人无异,这就说明他们的修为非常高深了,起码都是金丹以上,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没有血煞之气,属于修炼正统道法的妖类,吸收日月之精华,不杀生灵,并且与人为善。
后一点,从皇甫员外的行为就知道了。他化身为乡绅员外,在山麓之下建立庄子,奔走四方做生意,食人间烟火。种种作为,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分别。
既入道门,即守道规。他们涉足红尘,莫非也是为了‘体验生活’,淬炼道心的?
陈剑臣以前听庆云道长说过:道心不在红尘中滚一滚,永远都修不成大道。
此为至理!
陈剑臣忽然想到,在许多志异小说里,那些倾国倾城的狐媚都会倾情于穷书生,其中除了落魄文人的幻想因素外,很有可能也是有事实根据的。
要知道涉足红尘,饮食,衣着,行走,读书识字等等都是常规功夫,情与爱才是核心,才算深入,才算刻心铭骨。
恍惚间,陈剑臣触类旁通,忽而又明白到一个道理━━他学做八股,未尝不可以当做是一种体验,以淬炼本心……
“先生,请喝茶!”
娇娜好不郁闷,捧着茶过来━━这陈剑臣不识趣,不懂知难而退,令她甚感不愉。所以以前那些作弄先生的小手段她都懒得使出来了,直接露出尾巴,用绝招。孰不料陈剑臣视若无睹,毫无惊讶之色,实在怪哉。
难道,父亲大人已经实言相告了?
按道理说不可能呀,父亲大人不可能如此轻易相信一个凡人的……
念头百转,娇娜始终找不到答案。
对面陈剑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受了学生茶,轻啜一口,放下,很老气横秋的道:“茶不错,乖了!”
闻言娇娜几乎暴走,咬得银牙咯吱响:可恶,居然敢调戏本小姐!
陈剑臣不理会她的反应,斯条慢理道:“皇甫小姐,既然皇甫员外请小生做了你的业师,那么我就得对你负责。故言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所以,为了卓有成效地传道授业,小生会非常严格地制定一套规章制度来维护咱们的师生关系。”
娇娜根本没有听进去,小嘴一撇,只怕这番话从左耳朵还没有进,就已从右耳朵飘了出去。
陈剑臣瞥了她一眼,淡然道:“皇甫小姐,听说以前有不少先生教过你,他们基本都教了些什么内容?”
娇娜懒洋洋道:“不外乎‘三字经’,‘千字文’之类。”
陈剑臣哦了声:“这么说皇甫小姐识字不多了?”
娇娜坦然道:“不是我不识字,而是本小姐觉得识字无用。”
“荒谬!”陈剑臣突然一拍桌子,倒吓了娇娜一跳。
“皇甫小姐,你不识字,如何明理?”
娇娜便有些恼了,道:“道理不是用嘴巴说的,也不是用笔写的,有力量才有道理。”
陈剑臣冷哼一声:“一派胡言,你的那些道理,只是歪理,不算大道,剑走偏锋,迟早会招惹劫数。天地大矣,无所不有,古今变矣,瞬息千万。这一些真正的道理,法则,岂是单凭力量所能理解阐述得清楚的?”
娇娜嗤之以鼻:“先生,你不要老是掉书袋,酸。本小姐瞧你满腹诗书,但一身敝旧,不外乎一个百无一用的穷书生罢了。你这些话,糊弄些野夫稚童倒可以,然而在我这里,行不通!”
━━既然要撕破脸皮,不接受所谓的教导,那么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陈剑臣昂然道:“无知!”
娇娜气得不轻,圆睁双目,像个发怒的猫儿,霍然立起来:“一介穷酸,你敢骂我无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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