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入聊斋





祭拜董圣人的庙宇。
  圣庙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建造的,更不像龙王庙土地公庙一样,属于烂大街的货色。而要建立圣庙,就必须是声名卓越,历史悠久的大书院才行。故而,像明华书院这般的三流书院,是没有资格建立圣庙的。否则就是逾矩,属于僭越,在礼制方面不符
  陈剑臣在后面凝神看去,就见到开泰书院的圣庙并不大,也不高,台阶之上,建立有两块石碑,碑上龙飞凤舞,雕刻着许多字,应该是歌颂圣人的文字,文章。而董圣人的雕像,很特别的没有建立在庙里头,而是设计在门口处,身高六尺,高冠长袍,赤足,负右手而望天,背负在后面的右手中正捧着一卷书。
  圣人观天色,双眉微蹙,左手则捋着三缕长须,仿佛在沉思,又似乎在忧虑着什么,正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大儒模样。
  生员代表,大小官员先生,他们进入广场后,并没有能第一时间坐下来,而是要先向圣人鞠躬执弟子礼后,这才能坐到位置上去。
  随后,开泰书院的院长,一个外形清癯的老者开始讲话,不外乎欢迎大家前来,希望各位士子有好表现之类的内容……
  陈剑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间或左顾右盼,却见到其他人都是表现的非常认真端正。
  老院长说完话,接下来就是士子的准备时间,于是纷纷从书筪里拿出自己平时惯用的文房四宝来,一一摆放到小几上。
  参加这次竞赛,无论仆从还是书童都不能带在身边的,严格得简直和科举考试有得一比。
  数十名生员,数十个不同款式的书筪摆放在地上,看上去,蔚然壮观。
  一会之后,前台上又来一个身材矮胖的官员讲话,看服饰,不是小官,等他自我介绍,原来是浙州学政大人,柳姓。
  柳学政主要是来宣布竞赛规则的,大致如下:
  第一:竞赛的内容分为‘书法’,‘诗词’,‘时文’三大部分,
  第二:竞赛实施的是淘汰机制,今天先考‘书法’,书法不过关的,直接就出局,后面就没资格继续了。明天就考‘诗词’,后天考‘时文’。
  第三:竞赛每一关都会有三名德高望重,公正严明的夫子做裁判,审核评分。
  一共考三关,分三天。
  之所以把‘时文’放在最后面,自是考虑到时文的重要性,要知道如果时文八股写得好的话,日后科举的希望就很大了。
  “好了,规则差不多都讲完了。那么,今天的竞赛正式开始,为时一个时辰,各位可以提笔写字了。本大人最后特别提醒一句,书法一关,并不仅仅是考核你的书法……”
  说到这里柳大人停住了,不过广场上的众生员都不是笨人,很快就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也就是说用书法写出来的字句,如果别出心裁的话,会有额外的加分。
  书法,有书才有法,其中这‘书’所占据的比重不小,比如说就算你妙笔生ā,章法如神,但写出来的内容粗鄙不堪,或者毫无涵义。那么,这一幅作品也就没有什么价值。更浅白的说,如果你用你的如橼大笔,酣畅淋漓地写出一个‘屎’字,哪怕笔划,法度严密,举世无双,可又有什么用呢?这么一个‘屎’哪怕白送人,人家也不会要,总不能贴在茅坑之上吧。
  所以说‘书’字大有讲究,写什么内容很重要。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在时间上,可以说是比较充足的。于是,在场的生员们并不着急,而是不慌不忙地开始磨墨,而有一些人,把墨磨好了,就铺开白纸,开始先练练笔,找找感觉。
  书法为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既是艺术,就要讲究灵感,而不是随便提笔刷刷刷就能写好的,写字容易,写好字难。这道理就和写文章一样,胡编乱造是文章,精工雕刻也是文章,但其中的差别如同天地之别,判若云泥,不可相提并论。
  陈剑臣磨好墨,很熟练地铺开纸,微一凝神,提笔运劲,几乎一气呵成,就写出了三个大字:
  “思无邪。”
  这三个字当然有出处,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这三个字并不是陈剑臣第一次写,事实上他写这幅字已有好几次了,熟能生巧,故而现在临场写出来并没有耗费太多的功夫和时间。
  随后,他又在底下写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稍稍一吹,等墨汁晾干了,一举手,示意自己交卷。
  到现在,不过半盏茶时间而已。
  陈剑臣是第一个交卷的。
  他的快速顿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很多的目光显然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陈剑臣的存在,目光中有惊讶,有愕然,但更多的是不解,等发现陈剑臣只是明华书院的生员代表时,所有的目光都流露出‘原来如此’这四个字的意思━━
  自从来到开泰书院,陈剑臣和萧寒枫两人的表现简直比鹌鹑还鹌鹑,全身上下,一根像样的羽毛都找不出来。事实上这也是正常的,三流书院出来的生员代表,也就是三流水平而已,俗话说‘矮子里拔将军’,但怎么拔,在真正的高人面前,都是矮子。
  所以,陈剑臣之所以这么快就写好字,交卷了,根本不是他实力非凡,不过是自知没有竞争力,所以草草写就,早早交卷罢了。
  这样的事情例子见多了,屡见不鲜。所谓‘破罐子破摔’,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坐在圣庙树下的顾学政看见陈剑臣不费吹灰之力就第一个交卷,不但不喜,反而眉头一皱:这陈剑臣怎如此草率了事?要知道这可是天下才俊云集的才艺竞赛,不是在江州卖字画。市井之中,卖字的话可以简简单单的写好,也许就能卖个几十文钱了。但在强者如云的竞赛之上,这样写出来的字岂能入得裁判之眼?只怕三位老夫子看过一眼后,就会直接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去了。
  哎,竖子不堪,烂泥终归扶不上墙……
  第一百六十三章 风头
  出到外面,伸个懒腰,此时太阳刚升起来不久的样子,温煦的阳光从天上照耀着,透过枝叶的遮挡,点点滴滴地洒下,洒在陈剑臣的身上。
  他张目四顾,就见到婴宁在前面一棵树下,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穿着一身青衫,脚踏布鞋,一副仆从打扮。只是从他的衣着布杵看来,行头光鲜,显然出身朱门,不是等闲人家的下人。
  陈剑臣见其对着婴宁纠缠不休的模样,眉头一皱,踏步走过去,到了近处,就听到那汉子在喋喋不休地对婴宁道:“小哥儿,听你三哥的没错,如果你没有和你家主人签卖身锲约的话,赶紧跳出家门到国公府和……就算有约在身也不怕,凭着我家公子的身份,直接开口,谅你家公子不敢不放人,大不了再补一笔钱给他就行了。你听我说,我家公子最喜欢像你这般俊俏玲珑的书童,到了国公府,包你吃香喝辣的,就算仍然属于下人,但也是下人中的第一人,日后富贵不可限量……”
  “你想呀,跟着你家公子有什么好的?按照我的猜测,你家公子不过是普通的一名秀才吧,既无权,又无势,日后说不定连举人都考不到一个没前途的……”
  “公子,你出来了!”
  汉子还在说个不停,心不在焉的婴宁已看见走过来的陈剑臣,赶紧迎上来。
  那汉子一怔,转头看去见到一身普通儒服的陈剑臣,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屑之色。其身为豪门管家级的人物
  来来往往不知道接待过多少官宦,才子,大儒像陈剑臣这样平凡的底层士子,哪里能入得他这个管家之眼?招呼都懒得打一个。
  陈剑臣也不去理会他,问婴宁:“婴宁,怎么啦?”
  婴宁嘻嘻一笑:“有人在打你家书童的主意呢。”
  陈剑臣佯作震惊:“还有这种事?”随即表现出恼怒的样子:“挖墙脚挖到我脚下来,实在可恨。”
  婴宁忍俊不禁,觉得自家公子现在的样子很有趣。
  随即陈剑臣板起面目,黑着脸瞥了那汉子一眼,走过去问:“未请教?”
  那汉子顿时挺起胸脯,昂然道:“好说,在下乃是郑国公府上第三管家姓张名三是也。”
  一个陈芝麻烂谷子典型酱油货的名字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之乎者也’一通,倒显得很是有气势。
  陈剑臣哦了声,似乎被吓着了,转身就走。
  张三顿时得意洋洋,心道:谅你一个小小的书生,本管家只需说出‘郑国公’三字,不得把你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有功名又如何?在我面前就只能乖乖趴着。如果敢惹恼了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连秀才功名都保不住……
  陈剑臣走回来冲着婴宁挥挥手:“走吧。”
  婴宁问:“就这样算了?”
  “婴宁,你觉得公子我是那种睚眦必报之徒吗?”
  婴宁回答:“不是。”
  等走远些,陈剑臣忽问:“婴宇你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让那厮摔个饿狗抢屎的?”
  婴宁顿时掩口胡卢,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得微微眯了起来:“有。”
  “嗯,那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了。”
  “遵命。”
  陈剑臣很满意小狐狸的聪慧,背负双手回院里去了一—他本最看不惯那些狗仗人势的恶奴,有机会的话,薄施惩戒是必须的,更何况这厮居然要打婴宁的主意?
  后面张三见陈剑臣带着书童离开,嘴里喃喃道:“此事还是先禀告公子吧,公子一直就想找这么一个灵巧的书童服侍,可不能错过了……”
  正沉吟间,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大黑狗,也不怕人,很欢腾地跑到他身边,屁股一撅,哗啦啦很畅快就拉了一大泡狗屎在地上,立刻臭气崩天。
  见状,张大管家勃然大怒,喝道:“你这畜生到处拉撒,讨打!”说着,就想飞起一脚踢过去。
  孰不粹这时候作为支撑脚的左脚不知踩到了什么,一滑,立足不稳,整个人竟失失控地往前仆倒
  正是一个标准的‘饿狗抢屎’式
  “哎哟!”
  一嘴恶臭,满面黄花残……
  回到小院,陈剑臣洗一把脸,正要躺着休息一会,萧寒枫回来了。
  紧随其后的,是顾学政。两位学院的先生倒不见人影,估计此时仍留在广场那边,等待成绩出来。
  顾学政面色阴沉,走进院子内站定,唤陈剑臣到近前来,披头就责问:“你可知错?”
  旁边萧寒枫一个劲地朝陈剑臣打眼色,不过陈剑臣似乎全然没有看到一样,道:“学政大人,学生不解,不知犯有何错?”
  见他犹自不思悔改,顾学政呼的一扰袖,几乎要指着鼻子来训斥了:“本大人问你,今天的书法竞赛,为何你只用了半盏茶时候就交字了?”
  陈剑臣茫然道:“既然写好了,当然就要交。‘
  顾学政盯着他,眼眸内有浓浓的怒意在翻滚。然而他毕竟长期为上位者,养气的功夫不浅,怒意翻腾之后,渐渐的就平静下来,最后化为一句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拂袖要走出去。
  —在其观感里,一直以来陈剑臣给予他的印象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无可救药。起码陈剑臣还年轻,而且性格稳重。但今天这一次,陈剑臣的表现令得他大跌眼镜,所作所为几乎等同于‘年少无知’并且因‘无知’而‘自大’实在是可笑的‘夜郎自大’。
  顾学政本还想着如果陈剑臣在本次竞赛中有所表现的话,日后自可将他当做重点培养的对象加以提携一番。只要陈剑争气一些,好处自少不得。可眼下一看陈剑臣给予他的印象已彻底的崩坏掉彻底成为了一根不可雕的朽木,甚至可以说已没有任何培养的价值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一个自以为童子试三试第一就骄横自大的人,此少年心性已走进了死胡同内,再难以拉回来了。
  况且,凭什么人家堂堂学政大人要吃力不讨好的去拉你回来?
  顾学政走出院子,迎头见到两位先生急匆匆赶过来,见到他张口欲言。顾学政现在正恼火着呢,一摆手:“两位夫子不急,有话到我那里再说吧。”
  两位夫子是留在广场前等生员代表的成绩的,可顾学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明华书院的两名生员都折戟沉沙了。第一关过不去,后面两天他们就彻底的变成了看客,实在无趣得很。不但无趣,还要忍受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更加郁闷。尤其是刚才之时,正好遇到死对头风念歌。
  风念歌见到他,立即一拱手,阴阳怪气的道:“顾兄,今天明华书院生员代表全场第一个交字卷,速度之快,平生罕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佩服佩服,这次你们江州可要大出风头了。”
  有言道‘枪打出头鸟‘如果限于实力水平的问题,不能取得好成绩,那也是情有可谅,可众目睽睽之下陈剑臣闹这一出,抢着当出头鸟,最后又一无是处的话,那就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