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立刻几道暗影如风,追随而去。
  



为谁风露立中宵 二

  玉心回到悦客来时,已是子时。
  
  祁风已经急疯了,派出的长风卫陆续回来禀告,都说没有找到她。他满心焦急,自责不已,为什么没有安排人时刻守护她呢?
  
  诗儿一早就跪在了屋中。祁风恨恨出声:“你口口声声服侍夫人,为何夫人不见了,你不知道?”
  
  她哪敢辩解。
  
  羽瑶也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被祁风喝问:“兰心呢?”
  
  啊?她怎知。于是同样被祁风罚跪。
  
  当玉心走入后院,方彪见了她,总算放下了心。立刻到窗下禀告,祁风如怒涛般冲了出来,把人横卷了进去。
  
  手束在玉心腰间,他瞪着这个可恨的人,咬牙切齿:“你去了哪里?”
  
  玉心只是呆愣地看他,半晌,泪又落了下来。
  
  祁风立刻慌了:“兰心,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玉心只是靠在他胸前,无声啜泣,最后昏睡过去。
  
  祁风一夜未眠,静静地守在床前,看着少女苍白哀伤的容颜。第二日,玉心醒来,眼睛红肿,而祁风,眼中布满了血丝。
  
  上路后,玉心才把遇到修衍的事缓缓道来。此时玉心已经平静下来,虽然声音中仍含着悲伤,但内心中已不再狂躁不安。
  
  祁风紧紧地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我派长风卫到羽城,杀了贺兰昀,可好?”
  
  “不,也许不是他。”
  
  “不是他?”祁风蹙眉,“还会是谁?”
  
  “阿勇还活着,所以,不像是贺兰昀所为。”他怎么可能在身边留下阿勇,却杀了他们的爹娘?
  
  祁风脸色沉郁,却没有再说什么。
  
  “都是我不好,祁风,都是我不好。”
  
  玉心深深自责,她和祁风在鹤山雾隐谷快乐无忧的生活,却对养父母不闻不问。玉心望向窗外,云海苍茫奔涌变幻,一轮红日隐在灰色的烟云后,是那么的苍白黯淡。
  
  “兰心,这怎么能怪你呢?当时你正在逃命途中,你父母就已遇害。也许,是仇家吧。”
  
  仇家?玉心叹息,冉大那样朴实憨厚的渔人,有什么仇家?
  
  修衍说起冉家遇害的时日,她算了算,正是她和祁风一起进鹤山的日子。那时她已拜托了凤奇打听他们的消息,而凤奇老成,即使她没有托他派人看顾,他也会好好照拂冉家的。因此便没有再让祁风费心。谁知,却是这样的结局。
  
  “祁风,你的长风卫,可以给我用吗?”
  
  “当然。什么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立刻拨一批高手给你,专供你驱使。昨夜,可把我吓坏了。都是我思虑不周,你身边原本就该始终有人在侧保护的。”
  
  “我……”玉心忽然满脸羞愧。
  
  祁风一挥手,打断她:“我知你想查找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我和你一起查,找出真凶,我必手刃他亲自为你报仇。”
  
  “祁风。”玉心扑进男人怀里,有些哽咽难言,“你有很多事要做,不用为我分心。何况这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一点线索也没有。我自己慢慢查访,你去干大事吧。”
  
  祁风沉吟半晌,才道:“也好,不过有了眉目一定告诉我。”
  
  “嗯。”玉心轻轻点头,将身子蜷在祁风怀中。
  
  男人的胸膛灼热,她紧靠着他,想要汲取他的温暖。可心底有一刃冰刀,寸寸割着她的肉,刺痛,深凉。是谁,于幽暗的深泽中遣出鬼魅,残害她无辜的双亲?那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却给了她无尽的温暖,使她在这冰冷的异世中体会到了一份浓浓的真情,使她看到了希望有勇气挣扎地活着,到了今天。
  
  爹啊,娘啊,小武哥哥,霞儿姐姐,你们九泉下安息吧。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一定。
  
  祁风吩咐了方彪,将随行护卫中的高手拨五十人给玉心,从此听命于玉心一人。方彪很吃惊,似有难处。祁风冷冷扫他一眼,他随即领命。
  
  玉心有了自己的属下,立刻着手调查冉家大祸的因由。
  
  一组去丹江边,查看茅屋废墟,并向乡里打听出事前后有无异常情况发生,找寻线索。一组,让他们潜入羽城,设法联系到阿勇,问明那夜黑衣人到来可透露了什么讯息。再有一组,去找那个验尸的仵作,细细问明冉大他们受伤的情况,尤其问清可有凶器留在现场,甚至是尸体身上。
  
  这些是所有她能想到的,其余的,等消息回来再斟酌吧。
  
  她把手下的人都派了出去。祁风摇头叹息,又命方彪拨了十人,昼夜护在玉心身边,保她安全。
  
  “属下哪有那么多人手?”方彪小声嘟哝着,却也只能立刻照办。
  
  玉心摇头:“祁风,我不需要暗卫。”
  
  可祁风坚持,玉心也就不再推辞,这是他的一片心,她知道。
  
  他们赶着一车药材,往彬郡边界去。若遇上盘查,就称是为了支援王师。这个理由很妥当,商人嘛,发战争财可是牟利的一大手段。
  
  虽说他们是乘坐马车赶路,但脚程并不慢。明面上看这马车是载人的安车,实则是参照战车制造,速度快捷机动灵活。玉心在露宿时曾仔细研究了一番马车的构造,感叹古人聪明智慧的同时,忽然想起修衍那辆布了机关的马车,实在是异曲同工之妙。
  
  “方彪,这驾马车是何人制造?”
  
  “哦?”怎么有此一问?但随即方彪答道,“长风卫中能工巧匠比比皆是,这是我们自己人造的。”
  
  “嗯。那濯郡武平镇的何家,也是长风卫了?”
  
  方彪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主人信任这个少女,在意这个少女,他当然清楚。但他总觉得,兰心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主人太多的秘密并不好。虽然如今他们嘴上都称呼她做夫人,但她毕竟还没有和主人完婚。这种身份在他们眼中其实是有些不尴不尬的。如今见她问起长风卫的隐秘事,他在心里拿捏着尺度。
  
  谁知祁风走了过来,接过话头:“何家家主何佑,是我父亲的亲信,很多年前就布下的人。那时我才刚刚出世吧。此人极擅经营,在武平镇很有名望,的确是靠药材生意发家。当然也做了些更容易赚钱的买卖,积累下丰厚的家资。后来,我父亲授意他到京城出巨资打通大小京官,从而成为大桓皇商,瑶川西部皇家采买购置货物都是通过何家,二十多年积累,其富不可言。羽城中已有多家何记商号,我们办起事来十分方便。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长风卫中的武士。如今我们冒了他们的名,他们就隐在暗处。若是我们不需要这个身份了,他们就会在明处现身。”
  
  “哦,祁风,你的父亲竟然在二十多年前就布下了线。”
  
  这是怎样的未雨绸缪、深谋远虑啊。祁子瑜其人,实在厉害啊。而他们逃出羽城那夜,不就是通过一家药材商铺里的地道出城的吗?
  
  一路上有店住宿,无店露营,他们走得很快。长风卫隐在暗处保护,事先早把道路探好。他们离凤山越来越近,遇到的逃避战乱的难民也越来越多。其中有大家富户,由家丁护卫着迁往南地的。但大多是穷苦百姓,面色羸弱悲苦,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唉,慢慢迁徙路,何处是归途?
  
  当然,迎着战乱去的也有。就如他们这样想发战争财的商人,还是颇多的。囤积居奇、放贷收利,这种有眼光的商人在哪个朝代都有。
  
  而他们仅凭一车药材想发财,是不可能的。仅凭一车药材就能作为供应军用物资的商人,也是不可能的。祁风携带的一车药材,只是他们用以掩饰身份的招牌。而真正作为敲门砖的军用辎重,如药材、衣物、粮食等,已有装扮成皇商护卫的长风卫运往凤山脚下的梧城。他们也准备了一份厚礼,用来孝敬威武将军朱蘅。
  
  只要朱蘅肯见他们,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他会见他们吗?在竑、昊两朝,商人的地位比较高,也颇受人尊重。到了大曦朝,开始注重姓氏、门阀,讲究出身、世袭。商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就是有钱吗?整日奔波,蝇营狗苟,被人轻贱。贵族天生有食邑,躺着也有银子花。由此,商人虽有钱,却渐渐断了仕途的路。
  
  玉心问:“朱蘅会不会瞧不起一个皇商出身的何家?”
  
  “不会。朱蘅幼时家中赤贫,他后来以军功立身官至正二品威武将军,俸禄不过二千担。但你可知如今他身家多少?”祁风冷笑,“家财巨万。从何而来?无他,一个贪字。我们不请自来,他肯定要借机敲我们一笔了。”
  
  玉心淡淡一笑,眼神却是冷的:“我还真怕他不肯敲我们呢。”
  
  祁风赞赏地看着玉心:“兰心,我发现你小小年纪,却有很多算计。你的脑袋里好像装满了东西。”
  
  “我哪有什么算计?祁风,你怎么如此说我?我算计过你么?你吃过我的亏么?”
  
  “我宁愿你算计我,我愿意一辈子吃你的亏。”
  
  “唉,你的嘴哦,好像抹了蜜蜂屎似的。”玉心白了他一眼。
  
  祁风哈哈笑着,又把人儿抱在怀中。
  
  他们车马不停抓紧赶路,披星戴月,十日后到了梧城。梧城距离丰城不过二百里,因战火临近,梧城城门前的盘查十分严格。进城的商旅百姓排了老远。
  
  玉心从车窗向外看着,如今秋风瑟瑟,北地更显得突兀荒凉。远处的凤山,灰蒙蒙如一只褪尽了羽毛的鸿雁,无力地趴伏在青色的天地间。冷峭的秋风卷起阵阵黄沙,打在脸上,丝丝的痛。
  
  玉心正要坐正身子,却瞥见城墙下,一个满身泥污、赤*裸着腿脚的乞丐,缩在墙根下。本来她只是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就调转了头,却又被那乞丐淡漠的目光吸引过去。
  
  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眼熟。那乞丐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眼望来。
  
  四目相接,是他?
  



为谁风露立中宵 三

  玉心与那乞丐四目相接,那人先是不以为意地调开目光,却又猛地回头,带着三分诧异三分迟疑三分期翼地看向她。然而少顷,一切情绪都从他眼中隐退,他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情,淡淡地别过头去。
  
  玉心下意识地拉了拉祁风的衣袖,祁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不由目露惊诧,转瞬被欣喜替代。随即祁风传音入耳,立刻有隐在暗中的长风卫领命而去。
  
  此时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前,递上官凭又偷偷往戌卒手里塞了块碎银子,立刻畅通无阻地进了城。玉心又向城墙根下望去,那乞丐怅然地看着他们的车马,一声叹息飘散在嘈杂的人马喧嚣中。
  
  这回进城,他们不似前次那样小心隐藏行迹,而是亮出了皇商的身份,住进了城中最繁华的大街——朝晖街上的春秋馆驿。祁风就是想引人注意,发战争财,商人和官吏都是心意相通的,如此,不用他费心说不定就有人打听到何家的名头主动找上门来。他静静等待,同时分析着手中的情报。
  
  长风卫递来的消息称,朱蘅人虽骄横,治军却十分严谨,二十万大军将丰城围得水泄不通。长风卫很难深入军营内部探听虚实。据说此战朱蘅排兵布阵有序、粮草供给充足、士兵情绪激昂,都想杀世子玉б粤⑾潞蘸站Α?br />   
  祁风蹙眉看着一份份情报,点点头:“这个朱蘅不简单。”
  
  玉心笑:“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难不倒我家祁风。”
  
  祁风也笑:“用我父亲二十年前伏下的线换他朱蘅的人头和二十万大军溃败,值!”
  
  “可是如此,是不是何家的身份就暴露了?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可惜。能不能想个两全的办法,杀朱蘅却不令人怀疑到何家?何家的身份日后还有大用途。”
  
  “兰心,放心,我已有计较。”
  
  此时方彪来禀:“主人,那人带到。”
  
  “哦?快让他进来。”
  
  玉心和祁风在案后端坐,方彪领了城门外那个乞丐进来。
  
  “这是我家主人。”
  
  那乞丐立刻跪下见礼:“不知两位贵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他的姿态很是卑微,语气十分谦恭,唯独那眼神中的淡漠不改。
  
  他真的没有认出我们吗?祁风与玉心交换着眼神,是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