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一柄长槊携刺里戳向她软肋,她挥剑震开,虎口开裂手臂麻木,再抬手拨箭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射到面前,玉心忽生遗憾,为何她不在祁风怀里?死在他的怀里,也是一件幸事啊。
她已不看那箭,眼睛四顾寻找,那乌金黑曜石的峻目在哪?在哪?
她似乎听见有人呼喝,似乎看见祁风疯了似的腾空跃起,不顾血刃如海,向她飞掠而来。
来不及了。祁风!祁风!
“嘿,小爷我最厌恶的就是欺负女人了。”
有人破空而来,如大鹏展翅,若朱雀腾云,血练一道缠在她腰间,她再次如青鸟冲天,险险与那羽箭擦肩而过,随后撞在了一堵厚重的墙上。
“咄!大曦朝龙虎将军秦飞云在此!”赤红色长袍在猎猎西风中狂舞,红色里裹着一道青光,转瞬落在高大的紫骍宝马上。
劈山厉喝,如海啸滚滚,横卷而来。
刚刚还在举剑杀人的黑鹰卫,心头都是一震,被这充盈真气的一吼摄住了三魂,举着兵刃的手竟然僵立在半空。
战场上哪容分神,立刻被不知从何地冒出来的兵勇扑上来横刀腰斩于马下。
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欺负女人的更该死,杀光他们!”
大桓朝锡渊历二十七年十月初三,丰城外王师大营,威武将军朱蘅死。寇出丰城,破王师二十万军,占凤山,下梧城。大桓朝史称丰城之变。
大桓朝正史并没有过多的文字详述这一段历史,寥寥几笔,掩住了丰城下血海滔滔白骨累累。而随着瑶川大地风起云涌波澜起伏的局势变幻,那些史官们也再无机会详述这段历史。
相比之下,瑶川大地凤鸣史详细记下了一笔,凤鸣史始终不承认拓跋氏真命天子之说,不屑以锡渊历纪年。
凤鸣史载:大曦朝恒川历三百四十二年十月初三,西风烈,紫薇星遥粲东方。拓跋氏围困丰城二十万大军惊变迭起。三军统帅朱蘅死于中军大帐,军心动摇。义师出丰城,破敌军,克梧城,一鼓作气下梓郡,所向披靡。当此时,攘帝子拓跋光至丰城大营监军,正值突变。光即刻引兵直奔中军,遇袭,身负重创,向南溃逃七百里。凤鸣史称之为丰城大捷。
世子义师冲入大桓军营。
西风烈,落日红,天际金光万丈。斜阳照,丰城下,血染万里河山。朱蘅的讨逆大军原本是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刀锋磨得锃亮,就等着敌人自投罗网。谁知,自家中军大营火起。
秋风躁,烈火狂,喊杀震天。怎会如此?
而自中军内有满面血污的小卒四处乱闯,口中狂呼:
“威武大将军遇刺身亡!”
“大将军已死!”
“朱蘅已死!”
分明是扰乱军心,不杀不足以安抚众将士。可是这些人的手中拿的是什么啊?
——大将军染血的首铠尚自滴血、大将军征战沙场的甲胄被撕裂成两段残破狰狞、大将军的黑色战袍如同血洗、大将军的虎皮战靴被人扛在肩头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状况?
而那些小卒如同鬼影般一阵风飘过,有头脑清醒处变不惊的将领想要问个明白却再也找不见他们的踪影。
军心摇撼,如野火烧过荒原。年轻缺乏历练的将领再也沉不住气,领兵向中军奔来。
丰城高大的箭楼上主将们极目远眺,他们都望见了敌方阵营中冲天的火光。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怎么可能?有没有诈?
昨夜有人摸上了丰城城墙,被守城将士抓住。那人口口声声说要见世子,有机密大事相告。呸!什么机密大事?谁信!当下搜身,搜出了一封密信,信口言辞切切道:明日刺杀朱蘅望城中义师接应,署名祁风。
祁风?是谁?有熟知羽城官僚族谱之人道出祁风乃琳王祁子瑜幼子,曾受封丹南郡王。祁家之后,众人脸上尽是不屑与疑忌。那封信被扔到了一边,无人理会。
今日蹬城楼观望,却当真见敌阵中军大营火起,且越烧越旺。这——众人面面相觑,信?还是不信?
十五岁少年将军秦长云哈哈大笑道:“此不由人不信,若坐失良机,我辈皆为千古罪人。我带一万人去看看虚实,尔等看我信炮再动。”
“秦将军不可莽撞,待禀明世子再出城不迟。”
长云摇头,一指城下:“就怕我等得,那里有人已等不得。”
接着他剑眉一挑:“白炎。”
“属下在。”
“你点五千人自西门出,诱敌来攻。”
“是。”
“白浩。”
“在。”
“一盏茶后,你点五千人自南门出,诱敌来攻。”
“是。”
而秦长云从东门出,直杀向朱蘅中军大营。他越往中军来越相信,敌营真的出事了。以往严密的阵列竞轻易被他撕开了口子,杀了进去。而此时他遇到了一个朋友,因此立刻放了信炮,他则率人冲杀在前。嗯,杀得过瘾,痛快,酣畅淋漓。眼见接近中军大帐,有斥候报孝王拓拔光在此。好,好,太好了,催动胯*下战马,手中凌云剑舞动如蛟龙,立刻死尸一片。忽然远远望见一对男女,举手投足配合默契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杀人无数血色浸染比天边的霞还红得耀眼。嗯,他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却又见那男人将女人抛出,他一愣,若不是爱极了这女人,怎舍得置自己于死地、让女人独活的道理?傻瓜!他就做不来这事,他可舍不得自己死,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一个人,也舍不得自己死。不过他真起了好奇,什么女人?他要好好看看。
救下了人,满脸满身血污,看不出本来面目。他就抱紧了人一路杀了下去。只可惜,他慢了一步,拓拔光逃了。
耳边听得有人喊:“兰心!兰心!”
这女人是兰心?
他想着却抱紧了人直杀过凤山杀向梧城。
梓郡郡守苏鹤降,郡尉宋峤在孝王逃至泯郡后亦携本郡三万军降。义师得梓郡七城分兵布防,进驻各城后,大军立刻贴出安民告示,不扰民、不掳掠、不奸婬,民心遂安。义师统帅大营则设在了梧城。
克梧城,也是极其戏剧性的。朱蘅大军溃逃,最先便奔向梧城。梧城守军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朱蘅军进城,谁知秦长云咬得太紧,此时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根本分不清彼此。梧城守将慌了,忙下令关闭城门拉起吊桥,可不知为何吊桥钢索的绞盘忽然卡死动弹不得,而城门则被一马当先的秦长云夺了。一夫当关万夫兴叹。守将又急命放下闸门将这些叛逆困在瓮城中射死他们。但,来不及了。义师已经闯进内城攻上了城墙。此时城中大火起,看那方向竟然是兵营和衙署的位置。守将宋田仰天长叹,率城中五千兵降。
他们不知,这都是祁风布置,一旦义师兵临城下,城中的长风卫便伺机而动。朱蘅的军营他们难以混入,这梧城中却早有长风卫的分坛暗桩,守城戍卒里也有长风卫的人。否则,那绞盘好端端的如何会卡死?
那些逃进城的朱蘅军有被踩踏而死,有被守城之军邀功杀死,有被义师追上砍死,有被长风卫暗箭射死,其状惨不忍睹。但他们大都力竭而死少有降者。为何?皆因这些将士追随朱蘅多年,手上都沾有玉氏鲜血。秦长云首次迎战朱蘅军就曾言,世子仁德或可以既往不咎,但他秦长云好杀人,刀剑不长眼,难保谁的人头不落。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就是你朱蘅军必杀。如此,谁又还会存着侥兴之心?那些没来得及进城的,倒是有一半逃过了一劫,跟随受重伤的拓拔光逃窜七百里退守泯郡。
玉心听见秦长云一声暴喝,心中就是一喜。义师果然出城,如此整个北方战局可定,玉У母裙桃印?br />
她出言谢道:“多谢秦将军救命之恩。”
长风卫探明这少年将军不过十五岁,可气势真可比怒海狂涛。但这人说话也噎人:“怎么谢?别来虚的,小爷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实在的。”
他在马上,一手控缰一手高举宝剑左击右砍,就见他的马前人头飞起飞落此起彼伏血练飘悠悠成了一条粉红的彩带,在他马后扩散飞逝,既壮观又诡异渗人。
玉心是被他横放在马上的,此时靠着他的左臂抬头看他,好一张赛过女人的妖冶的脸,如漫山桃花灿烂,似枝头海棠娇艳,邪魅荡佚。少年嘴角噙着笑,杀人越多,笑得越烂漫、越荡漾,只是那弯了的眼里,是满满的血色冰霜。
他忽然低头瞪她,目光中似有不屑:“死盯着我看做什么?看上了没有?”
玉心淡淡一笑:“将军,我用朱蘅的心做谢礼可好?”
说着,她真的从怀中取出一颗冰冷的仍在滴血的心。
秦长云杀人无数,砍头、剖心、剥皮、腰斩,恶事做多了。但如今看着怀中粲然微笑的少女,一排贝齿灿灿的亮,手中一颗人心惨淡的红。他的心也不禁寒了一下。
那女子又笑:“如假,用我心换。”
“好!”
秦长云随即安然,伸手接过,放进了自己怀里。
这女人又道:“可借将军的弩一用?”
“哼,不是我小气,我的弩,你开不动。”
“哦,不试如何知道?”
“接着。”
玉心刚刚一直注视着敌军溃逃的方向,那个紫金冠歪斜顾不上扶正的人就在前面。她接过秦长云的黄金弩,径自从他囊中取了箭。秦长云手中宝剑不停挥舞削着人头,眼睛却斜睨着女子。待到玉心拉开了他的弩,他也瞪圆了眼。
好弩!玉心心中一声赞叹,忽一手托着弩臂,一手按在少年肩头,刹那飞身而起。嗖,羽箭射出。
落回鞍桥玉心正坐马前,再次探手入囊,飞快地上箭,一箭射不死你,还有第二箭、第三箭。箭箭逼向拓跋光要害。这四石的拉力,三百步的距离,任尔穿着再厚重的铠甲,也必然穿透。
她第一箭已射出,第二箭在弦上,才喝了一声:“拓跋光,吃我一箭!”
秦长云心里哎呦一声,好狡猾!
拓跋光闻言,风声已至,他惊悚向前趴下,箭羽嘶鸣,嘭,射掉了他的八翅珍珠紫金冠。狂风啸,黑发张扬而起。他怒目回头,第二箭已至面门,被他横剑挑开。而第三箭又至,这回射点低,直逼他心窝。任他是天神,也躲不开。只来得及侧身避让,噗,箭入右胸,贯穿而出。
啊,一声惨叫惊天地!
人坠落马下。黑鹰卫立刻抢上去,将人救起,狂奔。
秦长云低头看着女人:“你,很好!”
玉心冷冷看着前方没有理会他,她只是思量着,拓跋光死了吗?此时,她已脱力,再也立不住身形,向后靠去。
后面一个坚实的胸膛迎住她:“我秦长云,看上你了。”
朝来寒雨晚来风 一
作者有话要说:祝亲们中秋佳节团圆美满幸福快乐啊。
嘿嘿嘿,顺便说一声,那啥,节后(周二)更哦。
玉心知道祁风在后面。义师冲进了中军大营,他那边的压力顿减。朱蘅大军的阵营早已天翻地覆乱成一团,长风卫再次聚到他身边,他们一起追杀敌寇。
他声声传音入耳,她知他心急。但看秦长云的架势是绝对不打算放人的,而她也实在没有力气了。刚刚那三箭,灌入真力,疾射出去,而后,她连托起弩弓的力量也失了。
身后的少年还调侃她,她只是闭上眼睛,冷声道:“可我看不上你。”
“那你看上谁了?追在我身后的那个?你和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搂搂抱抱,实在不知羞。我真不明白那样的人怎么会拜托我来救你。”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玉心因为疲惫思维也跟着困顿,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样的人?拜托他?
“谁?”
“你说呢?”
“修衍?你是说叶修衍?”她猛回头,瞪着秦长云,“他在哪?”
“他不方便露面,只好拜托我。看,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死了?可我来了,却看见你和另一个男人勾搭不清,我这朋友真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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