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冉家罹难,若不是因为夙仇,则必大有隐情。这隐情也必与兰心有关。修衍,碧门弟子,为何会凭白无故地出手相助一个流落街头的女孩子?他的师尊,天下人莫不真心敬佩崇拜的天目真人为何不肯受她下拜之礼?断魂,江湖上鼎鼎大名、鹿山幻门的一代宗师,为何要冒充朱蘅的师父来对她下手?还有那个羽瑶,玉质高华、独占秋光,其神采秀彻就是出自羽城的世家之女也无法匹敌。而她一身高超莫测的医术、毒术与易容之术,更是无人能望其项背。这样一个女子,竟甘愿做兰心的奴儿,不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么?
  
  细细思索后,祁风断定,兰心绝不是丹江边一个普通渔人家的女儿。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冉家为何会遇害。那是因为,冉家掌握着兰心的秘密。那些人,是为这个秘密而来。同样,叶修衍是、羽瑶也是。如今看来,叶修衍和羽瑶必有关联。而他们,似乎都已探知了兰心的秘密。不是因为兰心相信他们而告知了这些秘密,而是他们先探查到了这些秘密,所以兰心选择了相信他们。是不是这样?而兰心不告诉他,为什么呢?会是什么,使得这个女子和他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却又不能坦诚相待呢?
  
  祁风暗叹,其实他相信,只要他开口问,这丫头必会毫无保留地对他和盘托出。而他没问出口,不是怕她仍对他隐瞒,而是怕她说出真相。如果杀害冉家的人真出自他祁家,叫他情何以堪?叫他如何面对她?每每想到此,他的心就生疼。他知她也是左右为难,他自然不会逼她。
  
  兰心,兰心,但望你我不会走进死巷。但望,一切皆可峰回路转,不会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祁风轻轻搂住玉心,他珍视她,胜过一切。也因此,他才变得如此胆怯,这不是个堂堂男儿应有的作为。他明白,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不过,他总想令此刻的美好多停留片刻。他想牢牢抓住,却担心那终是掌中沙,抓得越紧,反倒流逝越快。
  
  “唷,这大白天的,你们怎么就搂搂抱抱在一起?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两人齐齐侧首,原来是秦长云已来到轩堂门前。
  
  玉心怒:“你不知非礼勿视么?” 
  
  “哎呀,兰心,想不到你如此豪放,做出这么有伤风化的不雅之举,居然还振振有词?”
  
  玉心颇为头痛地看着这个张扬少年:“你怎么进来的?”
  
  方彪那些待卫干什么去了?大白天的也让人闯了进来?
  
  “大门开着,自然是走进来的。”这小子无辜地眨眼,“噢,门口倒是有人拦着,说是要来通报一声。我想啊咱们这么熟的,不用这些虚礼了吧,就让他们自忙自的去了。”
  
  唉!祁风与玉心对视,今日不知哪个倒霉鬼当值,撞上了这无赖。
  
  “你来做甚?”
  
  “自然是来探望我师兄了。我秦长云不是势力小人,当然不会因师兄去了兵权就看轻了师兄。”
  
  “那,你看到人了?”
  
  “嗯?是啊,看到了。”
  
  “既已看到,你可以走了。”
  
  “兰心?”长云大睁双眼,“我哪得罪你了、令你如此刻薄待我?”
  
  玉心的确很烦,刚刚她正想对祁风说出心里话,谁知又冒出一个捣蛋鬼。她连起码的礼数也不顾了,只想把人轰走。不过,长云不会无缘无故忽然造访,想必是有要事,玉心也不再恶言相向。
  
  祁风则开口道:“秦将军请坐。”
  
  “谢师兄。”
  
  长云往案前一坐,看看祁风,再看看玉心,开口便道:“咦?怎么几日不见,你发式就变了?我不记得喝过喜酒呀。”
  
  “喜酒日后补请,你有话快说,说完赶快走路。”
  
  “兰心。”祁风轻唤一声,示意她不要太失礼了。玉心听话地闭嘴,却横了眼少年。
  
  长云仍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你行事不拘小节,话说得也有意思,原来喜酒还能补请,我第一次听说。”
  
  “哼,你这叫孤陋寡闻。我们那里先上车后补票、乃至奉子成婚的有的是。”
  
  “什么?”这回两个男人齐齐开口。
  
  秦长云又加上一句:“兰心,你是哪人呀?怎么说话怪怪的?”
  
  “哦,没什么呀,我是丹江边的渔人呀。”玉心心虚地嘻嘻一笑,赶快岔开话题,“长云,你来此不怕世子猜忌吗?究竟有什么事需要你亲自登门?”
  
  “猜忌?”少年笑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懒得理会。任他怎么猜忌,只要碍不着我,我照样快快活活过日子。若要碍着了我,哼,小爷我拍拍屁股走人,谁奈我何?”
  
  祁风闻言道:“秦将军活得真可谓潇洒惬意。”
  
  “师兄,人活一世不就图个逍遥自在么?小弟我只为自己活着,才不会被家世、仇怨、权贵、荣耀所累。”
  
  “那你投身义师又是为何?”
  
  “杀人啊。这里杀人便宜、痛快,杀的都是我的仇人、恶人,甚合我意,我干嘛不来?”
  
  “若是这些人都杀干净了呢?”
  
  “那,我就找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打猎捕鱼山中赏景湖上泛舟,优哉游哉岂不美哉?”
  
  玉心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你这性子,从龙打天下尚可,打下了天下,的确不适合在朝为官。”
  
  “想不到还是兰心懂我。”
  
  祁风哼了一声:“秦将军,所为何来?”
  
  长云乐了。只要什么事一挨上兰心的边,祁风准保沉不住气。这不,急了。
  
  “师兄,你我既是同门,怎么你总和我生分?叫我长云就好。”
  
  祁风从善如流:“长云,何事?”
  
  那意思明摆着,快说,说完了,快走。
  
  长云心道,这两人,脾气秉性真像啊。他笑:“拓拔瑛大军直奔未央城,羽山将有一场大战,你与我共同破敌如何?”
  
  “我如今赋闲,弟不知么?”
  
  “赋闲?既是赋闲,你还搜集那么多讯息做什么?”秦长云一撇嘴,“师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弟弟我一起沙场杀敌。你若介怀在弟弟帐前听命,小弟将左路军主帅之位让你如何?”
  
  祁风淡笑:“长云,是谁让你来的?”
  
  “嗯?兄此话怎讲?”
  
  “你心知肚明,何必非要我说破。你若真需人手,我给你做开路先锋就是。”
  
  “呵呵,先锋官委屈兄了,兄做我左路军副帅就好。届时羽山一战,我们与世子军分左右双管齐下,破他三十万大军。”
  
  秦长云目的达成乐呵呵告辞,祁风也未远送。他出了祁宅,上马而行,转过一个街角,却见玉心立在路边,淡淡地看他。
  
  “咦?兰心,你怎在此?”说着少年跳下马来。
  
  “让祁风出任左路军副帅,是世子的意思,还是修衍的主意?”
  
  “你说呢?”
  



料峭春风吹酒醒 四

  祁风以为,是世子遣秦长云来。他手握重兵为世子猜忌,但世子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因而让长云来劝他在军中担任副职。
  
  玉心则认为,这件事,世子肯定是知情的和默许的。原因呢?第一,祁风这样的良将,百中难寻其一,自然要加以利用。有秦长云牵制,世子或可放心。第二,则是怕祁风走了,为他人所用吧?不过,玉心总觉得这里面有修衍的手笔。他想让他们随军同行,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对祁风放心不下?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因此长云刚一离开,她就从后门追出来,在街角相候。
  
  秦长云的态度暧昧,不肯老实回答。
  
  她直言:“依我看,是修衍让你来的吧?”
  
  “你知道还问?”长云学她的样子翻个白眼给她。
  
  她有些气::“我和祁风好好在渠城度日,不行么?怎么你们都不肯给我们一个清静?”
  
  “跟我说不着,你问他去。”
  
  “好,这个跟你无关。”玉心更气,“我且问你,为什么修衍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为何那么听他的话?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他是你什么人?”
  
  “哼,兰心,我发觉你特别不识好歹、没心没肺。”
  
  “你胡说什么?”
  
  “好,都是我胡说。”少年不高兴了,回身就要上马离去。
  
  “长云。”
  
  玉心伸手拉住了他的袍袖,他诧异回首,只见女子脸上现出少有的犹豫之色。他的心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怎么,兰心?”
  
  她终于开口:“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嗯?什么意思?
  
  “你的事?什么事?”
  
  玉心审视着少年的神情,觉得他是真不知情,也就不再多说。
  
  “他有事瞒着我。”秦长云不开心了,“亏我拿他当亲哥哥待。”
  
  “你是怎么认识修衍的?”
  
  这个傻女人,居然不识那男人的真面目。哥哥诶,不值呀。
  
  他是怎么认识贺兰昀的?
  
  两岁时父母自尽,他跟着忠仆白伯上路,想去投奔云门。路途遥远,举目无亲。白伯带着他和自己的两个子侄,一路小心行走,既要躲闭官府盘查,又要想法吃饱肚子。昔日高贵的秦家后人,成了被人耻笑谩骂的小乞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忍饥受冻,还被街头混混欺侮毒打。白伯趴在他身上替他挡拳头,直至奄奄一息。巧遇了不过十岁却已惊才绝艳的玉面少年,在他最落魄时伸出援手。从此,他认准了这个哥哥。没有他,这世上可还会有秦长云这个人?
  
  少年抬头望望长空,摇摇头。哥哥为这女人做了许多事,却不许他说。好,他不说。只是,怎么想,心里怎么气。傻女人,不解哥哥一片心。傻男人,这女人都跟了别人了,还执着个什么劲儿?
  
  “他对我有再造之恩。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少年俊眉轻扬,“你和祁风在我军中,我保你们安全。听好了,是保你们安全,不是只保你一人。他对你情深义重,连你男人也让我护着。哼,换了我,直接抢了你上床,摆平了再说。”
  
  “秦长云,你找打。”
  
  “想比试么?随时恭候。”少年上马狂奔而去。
  
  玉心一声叹息,散在滚滚烟尘里。
  
  回到轩堂,祁风坐在案前,执笔练字。诗儿在一边小心伺候着。玉心不动声色缓步上前,诗儿连忙恭顺施礼。这个诗儿极会做戏,在祁风面前就是一本分的奴婢嘴脸,更兼有方胜对她极其宠溺,因而祁风对她毫不起疑。她每日里做的事,就是伺候在祁风身边。玉心已不再认为是因她对祁风爱慕不减、始终没有死心的缘故。不,也许一开始她就是在作戏,她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留在祁风身边。可是,似于又有什么不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长此以往,保不准诗儿会为害祁风。这个女人很不简单,金兰卫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她不可能是一个人,但祁风身边的人羽瑶都派人一一查了,除了个老妈子得她些好处帮她望望风外,再无同伙。怎么可能?
  
  玉心摇摇头,有些事既然理不清就暂且放放吧。
  
  “诗儿,去厨下看看驼峰羹有没有蒸好。那紫驼峰肉质鲜嫩,火不能大也不能小,你看仔细了。”
  
  “是,夫人。”
  
  诗儿真以为那天对她施展的媚术摄魂万无一失,施施然领命而去。
  
  看她走远,玉心才坐定。这个女人在身边,她时刻不安心。除掉她容易得很,只是,这条线若断了,追查起来恐怕更不易。再忍忍吧。
  
  “刚刚急急追出去做什么?”祁风忽地发问。
  
  “有些事找长云问问清楚。”
  
  “哦,问清楚了么?”
  
  “……风,我们上街走走可好?”
  
  祁风放下笔,抬起头来深深看她,半晌才道:“好。”
  
  两人穿戴齐整,祁风一身海蓝团花箭袖锦袍、腰系同色革带,上缀朱雀祥云纹羊脂白玉,外罩紫貂翻毛短坎,足蹬云豹弓头高靴,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玉心笑着递过一张面具,祁风一愣间立刻接过戴上。玉心也戴上面具做男子装扮,月白袍子配着雪狐轻裘,素雅高洁。两人交臂相携出了宅子。
  
  玉心此举只为避开羽瑶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