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是你,不是北京
演唱会的录像。
郭倩对杨妮说:“你可不能让男孩追了去,不然,我们那些男同学会伤心死的。”
“我不让他们追。我追他们。”杨妮说。
“哇塞!好前卫耶!”郭倩的那个女同学叫起来。
“Yeah!”郭倩同时叫。“我们就喜欢你这样的。对了,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可以说。”杨妮看看他,一咧嘴说。
“是吗?”郭倩同学吸一口凉气,过来上下打量他。郭倩说:
“怎么样,看到魅力了吗?”
“没看到,”那女生摇摇头,“可能藏在别的什么地方。”
“老兄,您的魅力呢?我们怎么找不到?”郭倩看着他笑。
他刚想答,杨妮说:“他的魅力全部奉送给我了。”
“多吗?”郭倩说。
“堆满了我的屋子。”
“堆满了你的屋子!”两个女孩大叫。
他捅杨妮:“你别哄她们。她们哪是随便哄哄就能哄过的?”
“你的屋子!真的?你们什么关系?”那个女孩那副神情,像是新闻记者看到戴安娜王妃和她的马队队长吻在一起。
“我是他女朋友,怎么了?”杨妮的表情,象是今天有兴趣要玩玩这两个中学生。
“嗯。”郭倩咽咽口水说,“我们那些男同学可要伤心了。”
电视上杨妮的歌完了,现在放另一个男歌星的。那个男歌星在MTV里搔首弄姿,唱的歌极其肉麻,郭倩同学上去把电视关了。
“为什么伤心呢?”杨妮说。
“你不该有男朋友。”郭倩说。
“你是属于大家的。”郭倩同学说。
“大家别误会,她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瞧我,又没有魅力,怎么配得上她。我只是她以前的朋友而已。”
“以前的男朋友?”
“不,一般的朋友。”
“好了,我们得走了。”杨妮拉他。他去提热水壶。
“等等。”郭倩说,“最后说一下,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非得问清楚吗?”
“对!这可是个有大价值的新闻,明天可以卖给我们那些同学们。”另一个女孩眨巴着眼睛期待着。
“如果我们不来北京,如果我不想做什么歌手,如果我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孩,那我就会同他结婚的。”
“那现在呢?”
“是呀现在呢?”
“现在,你们瞧,我们在北京,我是个歌手,特别的,我是个极端不安分守己的人。”
“你所说的不安分守己是什么意思?”
“心永远在远方。”
“……”两个女孩一齐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
“就是永远想往远方。就是说,我是一个在路上的人,家在路上。或者说,永远不会有家。”
“就是永远飘泊?”
“就是流浪?”
“像三毛那样吗?”
“对。”
“哇塞!”两个女孩一齐低喊,然后又叫──
“好诗意哟。”
“好浪漫啊!”
“哇塞!”
“Yeah!”39走到清华的那个门口他才知道杨妮已经有一辆乳白色的小轿车,他不知道这是她自己买的还是那个新加坡人送的,非常漂亮,他叫不出名字。他们坐进去,杨妮熟练地一扭钥匙,轻轻的一阵机器发动之后,白色小车便像一个穿白色裘皮大衣的贵小姐,徐徐上路了。
小车向北,一路经过无以计数的高楼大厦和成千上万的自行车,然后从四环路一个右转,一会到了亚运村,再往北开十分钟,便有一片微波荡漾的湖水扑面而来。杨妮所在的“天上人间花园”就在这片难得的面积为300亩的人工湖旁。汽车在湖旁一掠就驶入了花园,一幢幢气派非凡、面目各异的别墅区立即包围了他们。每一幢都是欧式建筑,而又幢幢不同,或是法国式、或是英国式、或是德国式、或是意大利式、或是荷兰式、或是北欧式……在别墅群中有一个巨大的草坪,草坪中间有一人很大的喷泉,喷泉台是一个露天酒吧,正有三三两两的红男绿女在阳光下小饮。喷泉台南边有一个网球场,有几个穿球衣的男女在打球。在网球场一侧,在几幢法式建筑边,是一座垂钓园。
他们的车停在8号别墅的院门前。门铃响了一会之后,铁门自动开了。他便平生第一次进入了一幢气派非凡的豪华别墅。他象是来到童话仙境似地微张着嘴看着眼前的风景:这是一幢真正的花园别墅,占地约有100亩,其中大部分是草坪,草坪北面是那幢乳白色的漂亮楼房。楼房旁边有一个小花园,里面开着冬天的花朵。草坪中间有个小型游泳池,游泳池周围摆放着一些白色的椅子和桌子。杨妮把车子在大门口的车库里停好。他们进入房子。
踩着红色地毯,看着墙上巨大的世界名画,听着健伍音响里传出的美国乡村音乐,感觉中他真的好象是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客厅大得出奇,可以聚集好几十个客人,三面墙角种着巨大的盆栽植物,绿色的叶子延伸到天花板。顶上悬挂着法式水晶枝形吊灯,壁橱里摆放着奇形怪状的古董和雕塑品。正对着玻璃门的墙上是一幅长约2米宽约1。5米的油画,画的是法国一名画家的《自由引导人民》,画上是一个高举武器、神色壮严的半裸女人,丰满的乳房散发圣洁的光芒,大地上人民在呼喊,天空中风雨欲来。客厅旁边有一个起居室,乳白色的高背坐椅,镶花边的桌子,英国式的装潢。墙壁上挂着两幅立体派作品,一幅毕加索的油画《亚威农的少女们》(96X92英寸),他想是仿制品,可杨妮强调说是真迹,那些变形的少女身上飞扬着风一般的活力,启示他们艺术的形式是可以具有无比生命力的,那歪来倒去的伦廓线、凝视询问的眼睛、普遍的不稳定感,使他看得目瞪口呆。另一幅是勒内。马格里特的《人的状况1》(39。5X31。5英寸),画中是一幅绷在画架上的油画,那油画上画的是窗外的风景。图像准确地迭盖在真的风景前面,揭示出形象和现实之间的关系:即真实世界只是心灵的构造。起居室旁边有一个橱房,橱房旁边是佣人的居室,正对着车库。起居室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型酒吧。通到楼上去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巧的楼梯,镂刻着花卉的图形。楼上有她的音乐室和卧室。卧室里到处是镜子和绸缎,卧榻上蒙着的是白狐皮床罩,睡椅上摆着的是羽绒枕头。卧室旁边有个小小浴室,全部由大理石和白瓷砖砌就。在卧室和音乐室之间还有一个小套间,里面放着一个书架,书架上的书全是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看来这是她的工作间了。
参观完毕,他们回到楼下的小酒吧。杨妮给他倒了一杯红得像鲜血似的外国酒,他喝了一口,差点没有吐出。“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吗?”
“当然好。有充裕的物质生活,这没什么不好。当然,没这些也不会不好。我对这些东西不大重视。别人以为我是为了这些才跟那个外国人的,才不呢。可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只有你才理解我。那次一个歌星到我这儿,看到这一切,羡慕得不得了,一定要我通过我老板给她也介绍一个,我把我这个外国人叫做老板,我说不用介绍,我把他本人让给你就是了,她不相信,其实她当时要不把我的话当笑话,我真的也就把这个外国人转交给他了。”
“后来呢?”他把酒放到放酒的壁橱上。
“什么后来?”
“那个歌星。”
“其实我很讨厌跟那些个肤浅的歌星来往,可他们却偏偏要把我当作他们的同类,想当然地把我视作他们的一员,真叫我没办法。那个女歌星后来自己找到一个日本商人,现在到日本做人家的填房去了。真贱呀这些人。”
“没办法,谁叫你以唱歌出名呢?”他说。
“是啊,不要喝拿破仑?那喝什么饮料你自己挑。”杨妮指了指壁橱。“我这歌不是美声,也不是民族,因此人们才想当然地把它当作通俗。其实在这三者之间,应该还有别样的歌曲。可惜现在还没有人能概括这类歌。好象什么东西都得有个归类,不合乎任何一类人家也有方法把你牵强附会地归到某一类。就是这样,人也这样,每一个人都属于某一类。要不要听我弹曲子?”
他们来到二楼的某一个偏房,四面墙壁雪白,窗外可见碧绿的草坪和一丛丛不知名的植物和鲜花。草坪过去便是城市景观。房间的一面墙上挂着一把吉他,他一眼认出是刚来北京时的那把。另外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上面是一个拉小提琴的欧洲中世纪音乐家,他怀疑是肖邦。房间中间有一架考究的钢琴。
“这是音乐室。”杨妮说着,打开琴盖,从前面坐下。
“这些你都是什么时候有的?”他问,“在我印象中你一直在国外,不是在新加坡就是在日本。”
“而在国内的时间呢,则都在唱歌录歌对吧?事实也是这样。这房子呀什么的,都是我设计好由老板派人安排的。当然我也亲自参与监督。怎么样,都还行吧。好,我开始弹了,要听什么?”
“当然是你的歌。”
杨妮就弹了起来,专心致志。听得出就是那首《追问的彩虹》。这纯粹的乐曲同配上歌词以后由她演唱的歌,又有别样的味道。他听着,沉浸其中,感受着这个无论做什么都使他着迷、并历经无数变故而依然不悔的女孩的梦幻世界。
“我觉得无论是《姐姐》还是《追问的彩虹》,都和你追求自由的心态不相符合。”等她弹完一曲,他对她说。
“但总体氛围是一样的,”她翻着曲谱,“这张专辑的共同氛围是淡淡的失落和深深的悲凉。具体的追求当然可不同。打个不确切的比方,我就像是一朵受伤的飞不起来的云,低垂在天与地之间,悬而未决──这个词用得好吧──这个时候吧,我既可能想往飞翔,也可能想往在大地上呆一会,甚至也可能希望让自己就此毁掉,总之是不满这半死不活的现状。所以说具体想法可以不一样,但总体情绪却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再弹一曲吧。”他赞同地点头。杨妮挑了一首,又弹起来。这时窗外夕阳西垂,黄色的阳光乏力地进来,跌落在钢琴上。远处的楼群隐隐约约,在音乐声中起伏。
“这个星期你能不能天天陪我?”她一边弹着,一边歪头对他一笑。
“……”
“因为我想同你一起。我想让你尝尝另一种生活,自己也想重新体验一下和你在一起的那种滋味。我都跟那些人说了,这个星期我休息,一个客人都不见。”
“你老板呢?”
“也不见。你别以为我叫他老板他就是我老板了。现在谁也甭想管我,谁管我我就不理谁。你知道,我做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个自由自在?现在好了,总算可以一把吉他走世界了,我还在乎谁吗?”
“可我还要画画,那个白天星在等着我的画呢。”
“这有什么要紧,推迟一星期不要紧,那个姓白的随时都会接纳你的作品,并为你出力。其实你在他面前满可以抬头挺胸,别以为是他给你饭吃,其实,嘿,告诉你吧,给你饭吃的不是他,而是我呀,是我叫他找你,跟你交易的。我给了他足够的钱。”
“是这样?”这他倒没想到。他只以为她摆平了白天星,让他听她的,没想到给了他钱。“那你直接帮助我不就得了?”
“那样你一时不会接受,我也没有时间跟你讲道理。再说,反正你是必须有画画界的一些关系的。我来帮助你那是纯粹物质上的,而让他出面,你可一举两得,既出名,又得利。”
“这倒也是。”他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结果整整一个星期,他过起了贵族老爷的生活,天天吃喝玩乐。他们到保利大厦剧场看英国芭蕾舞团的演出,到不同的饭店一家家地品尝法国乳鸽、日本生鱼片、美式炸鸡、土耳其烧烤、韩国冻肉、泰国蛇肉、意大利剪肉饼。他们到长富宫饭店的网球场打网球,到康乐宫打保龄球,到顺义跑马场骑马,到通县狩猎场打猎,等等等等。
玩得最惊心动魄的是那次在王府井的一家夜总会,杨妮化成男装,他们像两个大男人似地到夜总会去找女孩。
“两位先生去夜总会玩玩?”杨妮说今晚玩个新鲜的,于是她穿了一套男式西服,把头发藏在呢帽子里,脸上涂了点黄油,两人在王府井街头逛。一会儿功夫,果然有事发生。一个瘦高个的短发女孩走过来,对他们说了这么一句。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怎么应答。杨妮粗声粗气道:
“在哪儿?”
“就在不远处,灯市口。”
“怎么样??